“重走江橋抗戰路”之二 文/苗常育 二進江橋鎮 人往往這樣:當一個心愿經歲月發酵,便會釀出一種揮之不去的“心境”;心境常?;\罩心頭,則會嬗變成一樁始感沉重的“心事”;心事疊著心事,也就沉淀為一生難以拋卻的“心病”了。 自八月“泰來行”后,便一面忙于收集材料,制作實地考察線路圖,打點換洗衣物、常用藥品、相機、指北針等行囊里必備的東西;一面眼巴巴地候著農民兄弟盡早收割,溝峁畢現,山瘦水清,以期早日徒步江橋抗戰路。醫一塊“心病”,了一個“心愿”。 這天總算來了!十月十九日,是深秋以來難得的日子,環宇寥廓,高天澄碧,竟無一絲云;是個極具紀念意義的日子,八十年前的這一天,馬占山將軍江省赴任,首舉抗日大旗,率千千萬萬同胞,給日本侵略者以迎頭痛擊!擇這樣的日子出行,心氣格外高揚,步履格外高闊,頭顱格外高昂。 輕車熟路。九時許,鏗鏘的輪聲伴我來到了終到站江橋,也是徒步回返的第一站——此為起點,逐一走訪當年抗日戰場,察山形水勢,訪知情人等,祭英烈陵墓,走檔案史志部門,盡所能獲江橋抗戰史實于點滴。倘如此,于己,砥礪崗后人生;于人,共悟烽火歲月;于英烈,告慰在天之靈。 先去“江橋抗戰紀念館”,拜訪第一次“泰來行”給我幫助的宋殿全先生。恰逢鎮黨委副書記李海林同志在此候市里的客人,我出示了龍江縣委辦出具的介紹信,弄清來意后,他即與守橋武警部隊的領導通話,以便我順利考察泰來嫩江鐵路橋及相關遺址。 過森嚴的警衛進了陌生的營區,年輕英俊的楊指導員接待了我,并讓士官孫新淼護送我登橋。于是,便有了我們素不相識一老一少的上午行和一見如故親如家人的忘年情! 走出營區攀上陡陡的路基從橋南哨位旁走上了高高的鐵路橋,沿鐵軌旁窄窄的人行道向江北徐行。一頂湛藍如洗的蒼穹下,兩岸淺黃無染的沙灘頭,三秋黃濁湯湯的江水上,凌空架起了長龍般的大鐵橋;四對鐵軌靜靜地臥在橋面上,錯雜交叉的鋼架有力地提拉著偌長的橋面,二十三座橋墩任波濤沖擊穩穩地立于江中。一種從未有的新奇和愜意油然而生。 但走出幾步后,直覺得頭暈腿顫,那條狀水泥塊組成的人行道,塊塊松動縫隙直透幾十米深的江底,確有一腳踏空墜入江中之虞。緊跟后面替我背負行囊的孫新淼不時地提醒我:師傅,小心;師傅,慢點;師傅,別怕……可擔心又來:倘有火車通過怎么辦?都說“狹路相逢勇者勝”,可我“勇”得過這大鐵家伙嗎!后來想想,擔心是多余的:我們根本就不是一條道上跑的車;再說這二十分鐘內就沒有一列火車通過! 終于在橋北哨位的東側走下路基,向西鉆過橋洞繞過營區再西行近五十米,看到一條高處達三米由江邊向北漸行漸矮的土埂,樣子很像故鄉的金長城,兩側長滿了枯蒿和黒榆,風雨的侵蝕和人為的取土,使其變得凸凹不平和不太規則,想這便是早年廢棄淬礪過戰火的鐵路基了。因為嫩江橋幾經火與水,毀建更迭,橋移路基也移,是一定的。 近午返回橋南。我們在橋西近三十米、日偽于一九三三年修筑、一九九八年被洪水沖毀的鐵橋僅剩的兩個橋墩前駐足;在距此橋墩西十五米岸邊看到了第一次“泰來行”所未見到的一九二0年建造的鐵路木橋的兩個殘留木樁茬;透過剛剛走下二00一年建翌年投入使用的鐵路橋洞東眺,便見暫停使用的鐵板浮橋和蔚為壯觀新建的公路橋。一條江面上,前后上下有五座大橋橫跨南北,料是“江橋”大觀,可申報“世界吉尼斯紀錄”了吧…… 佇立于江風乍起的鐵橋上,流連于江濤涌起的嫩江畔,當年的江與橋、人物與戰事都風云般地匯聚眼底—— 嫩江,源于大興安嶺支脈伊勒呼里山,全長一千三百余公里,流經松嫩平原后注入松花江。自古以來,她那粼粼碧波像甘甜的乳汁哺育了兩岸百姓、無際草原和成群的牛羊。是當年黑龍江省城齊齊哈爾的天然屏障,是北方縱深海滿等地區的重要門戶。 哈爾葛﹝蒙語:江崖﹞江橋,是泰來嫩江橋的鼻祖,始建于一九二0年,一九二六年洮昂鐵路通車,設江橋站。是連接嫩江兩岸的唯一樞紐,是進入江省齊齊哈爾的咽喉要道,更是歷來兵家必爭之地。 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初,這里烽煙四起,兵燹遍地,日本關東軍在速占遼、吉后,將魔爪伸向黑龍江邊陲。一九三一年十月十六日,大漢奸張海鵬驅部下徐景隆率三個團兵力進攻嫩江橋。徐持望遠鏡向北岸陣地窺視時,觸雷身亡,三團人馬遂作鳥獸散。 此后的十一月初,江橋一線戰云密布,山雨欲來。剛剛到任的馬占山將軍毅然頂著蔣介石的不抵抗訓令,在千千萬萬東北人民一浪高過一浪的抗日呼聲中,由駐江省副司令長官署參謀長謝珂鼎力協助,厲兵秣馬,積極備戰,調集手中僅有的兵力,在敵眾我寡,敵強我弱的情形下,與前來進犯強悍的日本關東軍展開了大興血戰、湯池激戰、三間房決戰。用七尺之軀迎戰日軍的飛機、重炮、坦克、鐵甲車和刺刀,用腔腔碧血駁斥了“不抵抗論”和“日本不可戰勝論”。書寫了中國軍人對祖國對民族的滿腔赤誠,抒發了中華民族不屈不撓共御外侮的豪情壯志! 據“江橋抗戰紀念館”資料顯示:是役,日軍投入總人數達三萬余,直接參戰人數一萬余,死亡六千余;我方投入人數為一萬三千余,直接參戰三千余,死亡兩千余。 馬占山將軍在《關于日軍侵占齊齊哈爾經過的報告》中說:“多門軍中曾在駐東三省之日人居留民中征兵約五分之一,長春、哈爾濱等處死者眷屬均哭泣甚哀,甚至有夫亡妻縊者,故其士氣為之沮喪。” 當年參戰老戰士邢介興在《江橋之役和馬占山抗戰》一文中說:“敵軍傷亡慘重,遺尸累累。在每個尸體上都有個用銅制的天照大神,與小銅佛相似,另外大都有日記本、鋼筆、妻子照片等物”…… 當年戰爭規模之宏大、雙方爭奪之激烈、死傷狀況之慘重,可略見一斑! 滔滔嫩水,鬼子的葬身地;巍巍江橋,侵略者的斷魂橋。從此,江橋,這個不太起眼的地方,風靡全國,震撼世界,是中華民族的象征和名片,是名副其實的英雄城和中國地! 至此,徒步考察,邁出了第一步,但收獲頗豐。目睹了江橋抗戰時的鐵路木橋殘樁和有關遺跡,使我興奮不已。但讓我從內心感激的卻是:李海林同志的鼎力相助;楊指導員的周到安排;“江橋抗戰紀念館”主任劉國忠和宋殿全先生的熱情款待。尤其是小戰士孫新淼親人般的護送和陪同,更令我難忘!我遙祝他們:好人一生平安! 當年,馬占山將軍及前輩們,躍馬橫刀首戰倭寇,業績永存萬人景仰;今天的人民子弟兵,薪火相傳一心為民,也必將為人民所稱道。盡管嫩水悠悠,光陰荏苒,但有一點不變,他們永遠都是華夏的精英、百姓的好兒郎! 夜宿江橋鎮。 (待續) 作者簡介 苗常育,羅家堡子生人,祖籍蓬萊。十七歲后做過農民、教師、檢察官、縣域政法機關業務主管,現為中共龍江縣委政法委研究員。 黑龍江省作家協會會員、齊齊哈爾市作家協會會員、龍江縣作家協會副主席兼秘書長。已出版散文集《古城青青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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