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母親就說過,“我哪兒都不去。”母親說這話時,面帶笑容,態度安祥。槐樹蔭斑駁印在我們娘倆的身上,母親一邊擇豆莢,一邊說著家常, 那只大花貓坐在她的腳前,一個勁地洗臉。
那時,我已結婚。妻是位賢淑的女人,沒有一絲城城小姐的嬌驕之氣,母親放心地嘆了一口氣。生子,母親眼角眉梢都是笑,她將一些衣服收拾了,裝在一只舊書包里,就來到了我家。兒子的哭聲亢奮而嘹亮,常常吵得全有不得安寧。母親揍著他尤如手一件稀世珍寶,在我有那間仄窄的斗室中來來回回地轉悠。兒子睡了,母親就一身汗水倒在沙發上疲憊地睡著了。
兒子蹣跚學步,母親執意要回老家。妻滿臉委屈地檢討自己什么地方冒犯了婆婆,卻百思不得其解。
老家居黃墩湖邊,人稠地薄。從記事起,我看到的就是母親忙忙碌碌的身影,不曾有過片刻清閑。那時,大家都窮,能頓頓吃上飽飯,就是奢侈了,何談穿紅戴綠,母親身子骨單薄,擔一挑水就要歇上好幾回,全莊唯一的一眼水井卻砌在離家半里之遙的荒野里。上了初中,我的辰課就是早早起身,承受著那兩只笨重的木桶的欺負,將碩大的水缸注滿,再上學。我小跑在鄉間的土路上,深吸著清早凜冽而芳香的空氣黃軍用書包有節奏地敲打著我的屁股,我高興地哼著那首當時很流行的《邊疆的泉水清又純》。我渴望著猴年馬月能吃上自來水。母親回家的理由我曉得:在那個清貧而又溫馨的家中,她的身心絕對自由。老父親只知埋頭干活,很少會照料自己。家吸薄田數畝,有兩頭溫順而懂事的老牛,有一群嘰嘰喳喳講話的鴨子,還有三只潔白如云彩的山羊。綠柳青楊掩映的三間茅舍,一日三次裊裊飄揚的炊煙,田園帶著露珠的瓜果菜蔬,這些都惦記母親。母親按自己的思路操持著這些,她顯得游刃有余而又心安理得。
母親不常來,我便挈婦將子回老家。母親滿懷喜悅地尋出一塊米糖或是一坨桃酥塞給兒子。兒子端詳著那塊陌生的食品,又瞧瞧我的臉色,艱難地吃著。母親│:“好吃嗎?”兒子響亮地回答:“好吃極了!”卻趁母親張羅著做飯的時候,悄悄將那食品扔在某個角落。豎子不可教呢。
農村忙完了夏秋二季,就空下一片閑暇時光,。我捎信給母親,來我家小住。母親對捎信的說,“那城里人真不便當,住房像鴿子籠懸在半空,不接地所能不生病;吃飯就那么一丁兒像貓食,腸子能不餓細。請你再捎個信給大孩兒,娘哪兒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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