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一直在和命運抗爭,我的求學之路,十分坎坷,可以說,我的同齡人與后來人,經(jīng)過這么多的打擊仍然堅持讀書的不多,幾次失學,幾次又重入校門。13歲初中畢業(yè)因?qū)嵭型扑]上高中,只因我哥讀了二年半工半讀的所謂高中,就把我的升學機會變成了一個回鄉(xiāng)務農(nóng)的放牛娃,好不易容盼到了考試制度的恢復,14歲終于如愿以償,考進了桃江縣立二中,二年高中后的高考還是以名落深山告終,只因家境貧寒不能復讀,再次回鄉(xiāng)務農(nóng)。改革開放的政策給了我又一線生機,包產(chǎn)到戶,家中編涼席,加上我到縣煤礦當?shù)V工,加班到小煤窯挑“彎扁擔”,家境由原來八口人住一間四面透風漏雨的舊木屋、露天架鍋做飯,變成了4間新木房,使我有了再次上學的機會,1985年,我終于考上了現(xiàn)在的長沙建筑工程學校就讀工業(yè)與民用建筑專業(yè),畢業(yè)后在中建五局參加了工作,參加工作一年,我再次考入湖南廣播電視大學就讀企業(yè)管理專業(yè),20多年后,我又一次考上了云南民族大學的全日制碩士研究生。童年時代的我,放牛割草、編席喂豬、種地插秧、耕田耙地、上山砍柴、下井挖煤,吃盡了凡人不曾有過的苦!經(jīng)常吃了上頓沒下頓,每年都會有幾個月是用紅薯干、竹筍、黃花草、米糠、蕨根等充饑,償盡了一個農(nóng)家孩子的辛酸!但是,我一直沒有放棄人生的理想,一心想要長成一棵大樹,改變自已的人生,為父母撐起一片藍天!樹生于土,長于地,只有經(jīng)受了風雨,承受了破土而出的痛苦,才能有遠望星空的姿態(tài)。于是,三十多年前,我以絕決的姿態(tài)叛逃出故鄉(xiāng),在城市的鋼筋和混凝土氣息中彷徨。
三十多年前的八月二十八日凌晨的情景,我記憶猶新:天還沒有亮,母親在煤油燈忽明忽暗的光影中,把東挪西借籌來的一千元錢縫在我貼身穿的襯衣口袋里,然后平靜地對我說:“兒啊,家里窮,節(jié)約些用,爸媽能力有限,只能給你這么多了,一定要好好念書,不要再回來做農(nóng)民?!备赣H挑著一個木箱和一床被子,乘著夜色送我過家對面的楊家隴那座大山,到公社去座每天一班到長沙的汽車,叮嚀我:“路上小心,不用牽掛家里,好好念書”。這是我人生命運中一個最重要的轉折點!
回憶起我的求學之路,真的是很懸乎,也很坎坷。幼年時,因父母要在生產(chǎn)隊爭工分,家中沒有人帶我,年僅5歲的我只好隨姐姐去學校,座到姐姐的邊上,就這樣旁聽了一個學期,因成績還不錯,第二學期才成為正式學生,直到初中畢業(yè)。初中畢業(yè)失學一年,要不是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后期我國恢復考試制度,我的命運一定是另外一番情形。國家恢復考試制度后,只有縣辦才有高中,原來的鄉(xiāng)辦高中改制成了初中,已升到高中讀了一年書的同學,又一次回到了原點,與我一同參加升高中的考試,8%的升學率,幸運之神降臨到我了頭上,順利的踏入了桃江縣立二中。高中畢業(yè),命運又一次給我開了一個玩笑,呃運又一次光顧到了我,家境貧寒不能再支撐我復讀,沒有考上大學的我再次失學,根據(jù)本村父輩和同輩人的情況,我有三條可能的出路:一是做農(nóng)民,像我父親一樣“修理地球”;二是學門手藝,父母給我找好了師傅,并且見面了,師傅是一個木匠,以農(nóng)民工的身份走南闖北;三是參軍,復員之后回鄉(xiāng)務農(nóng),運氣好的話,混一份在城鎮(zhèn)上班的工作,我以滿懷的熱情報名參軍,全村九個人參加征兵體檢,我們村當年只有一個參軍指標,以照顧少數(shù)民族的借口又把我的希望變成了泡影!我的命運就是農(nóng)民,但我心有不甘,再次報名參加民辦教師的招聘考試,何奈代課教師和教師的子女加50分,總共200分的總分,可想而知,我就是考了滿分也難逃落選的命運!通過無數(shù)次的碰壁,我知道,只有盡快把家庭貧窮的帽子甩掉,才有重返校園的可能,所以我去了縣煤礦當?shù)V工的同時,還去私人煤窯挑“彎扁擔”,每天工作都是在16小時以上,時常在心中暗下決心,一定不能丟書本,再苦再累也要堅持自學。我的床鋪上墊著睡的是書,枕頭下睡的也是書,時??磿浟藭r間,直到天亮是常有的事,我讀過的教科書在四年中被我翻爛了,白色的書本紙張全部讀成了黑色。農(nóng)家的孩子,不讀書,就可能是農(nóng)民,做生意,辦工廠成為富豪的可能性不大。
做農(nóng)民當然也沒什么不好,祖祖輩輩都是這么過來的。況且,我老家地處江南,丘陵地貌,一溪流淌,氣候、物產(chǎn)、水土、景色,都很宜人,分田到戶后,養(yǎng)家糊口不成問題。一片山林,幾分旱地、幾分水田、甘甜的山泉,老婆孩子熱坑頭,這不是理想,而是唾手可得的現(xiàn)實。按照古人的說法,“專一丘之歡,擅一壑之美”,那也是一種極有境界、無比美好的隱逸人生。見多識廣的蘇東坡,也說過“一壑能專萬事休”的話。

但是,以我的切身體驗和對父母一生的了解,我深知,古代騷人墨客筆下充滿詩意的鄉(xiāng)村生活,其實更多的是艱辛。家鄉(xiāng)多水田,一年種兩季水稻。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我跟村里其他孩子一樣,從三四歲開始上山拾柴,六七歲上學之余,早上要放牛后才去上學,星期天、寒暑假都要參加生產(chǎn)隊勞動。春秋還好,放牛、割草,都比較輕松。一到夏天,雙搶時節(jié),割稻,插秧,貓著腰,迎著熱浪,再加上雙腿往往叮滿了螞蝗,鮮血淋漓,腰酸背脹;到了冬天,山坡上挖草皮做肥料,田間肥氹中翻糞,冰水刺骨,又餓又累,那滋味,真不好受。遇到旱澇病蟲害,糧食歉收,一年的辛苦付諸東流,家中老小啼饑號寒,可以把人愁死。沒有分產(chǎn)到戶時,我家人多,勞動力少,年終結算,時常是“缺糧戶”,欠生產(chǎn)隊的錢?!侗╋L驟雨》里,舊社會農(nóng)民控訴地主老財?shù)淖餇睿瑸樽约阂荒甑筋^辛苦最后還欠地主錢感到憤憤不平。其實,新社會中,年終結算,倒欠生產(chǎn)隊錢糧的家庭,多了去。特別是我家,住的房子都被生產(chǎn)隊拆去抵“缺糧款”了,露天做飯,成了頓頓野餐,拿到現(xiàn)在城里的孩子想,肯定是一個多么浪漫的生活吧!
沒錯,改革開放之后,農(nóng)村情況大有改觀:解散了生產(chǎn)隊,土地承包給農(nóng)民,農(nóng)民有了一定的生產(chǎn)自由,收入有了明顯的增加。但是,由于地方政府規(guī)劃不合理、農(nóng)副產(chǎn)品價格偏低、農(nóng)藥化肥種子不斷漲價、偽劣種子化肥泛濫成災、政府政策的城鄉(xiāng)有別、醫(yī)藥行業(yè)的亂漲價亂收費……農(nóng)民的生活,仍然是普遍貧窮,普遍缺乏安全感的。
毋庸置疑,我們那個年代,形勢跟如今有所不同,跳出農(nóng)門,就等于躍過龍門。想起我的“改變之年”,不由地想起了一位中學同學。我們兩人,一起上高中,一起失學,一起去參加征兵體檢,一起去參加民辦教師招聘考試……那個年代,通訊手段十分落后,我去做臨時工時,他的父親因病癱瘓在床,1985年,我準備報名參加高考時,寫信給他,他也作了一切準備與我一同再次迎考,到了臨考日,他坐了差不多一天的汽車,滿懷希望地來到了縣城,發(fā)現(xiàn)參加考試的一切憑據(jù)不見了,原來是先一天晚上被家人偷偷的收藏起來了,只因父親因病在床,家中不同意他再去求學,就此,他失去了再次求學的機會!回想起來,我還是很幸運的!
參加工作后,我時常都有一種再次求學的欲望,一次偶然的機會,單位領導說我工作兢兢業(yè)業(yè),最好多學一點管理,我就順口提出了我再去學校深造的要求,沒有想到,單位領導說,只要你能考上,公費讓你再去深造,就這樣,我又讀了三年企業(yè)管理。
畢業(yè)后,我時常抱著一種感恩的心,一心赴在工作上,但對讀書還是念念不忘,時常想去考研,只因工作的流動性,再加上家庭的重擔,一次又一次的失去了考研的機會,直到年近半百,終于下定決心去考研,用考試去檢驗一下自己這么多年的自學情況,沒有想到,如愿以償,又一次踏入了學校的大門,成了一名全日制碩士研究生!
求學,是靠自己去創(chuàng)造機會,求學,是靠自己去努力爭取,讀書的機會對每一個人都是平等的,有再好的智商,如果沒有勤奮的態(tài)度也等于一個白癡,智商再低,只要有釘子般的鉆研精神去讀書,也會成為一個天才。對于不想讀書的懶漢,有一個順口溜:春來不是讀書天,夏日炎炎正好眠,秋天蚊子冬天雪,要得讀書待明年。人生在世,任何東西都可能成為別人的,只有讀的書永遠是自己的!古人云:活到老,學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