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立清,筆名嘯風。下過鄉當過兵,有過林業工人、養路工人、交通征費,交通警察和獄警等職業經歷,現供職于雞東縣公安局政工科。多年熱衷于影視劇本的創作,其中劇本《風雪大荒原》(合作),改編小說出版發行,劇本《莽林紅杉》被北京某影視公司收購,劇本《大彎壟》、《莽野嘯風》尚在修改中,微劇本《冒牌兒媳》、小說《泣淚的紫羅蘭》、報告文學《南方人北方漢》(合作)均發表在《雪花》雜志上。近幾年又在探索微電影的制作,其中編劇和導演的微電影《二兩糧》、《紅燈面前》、《坐標》獲得好評。 晚霞最后一啼淚 輕飄飄的大煙炮像幽靈一樣,穿林??缪┰魢[而來,在雪面上妖嬈跳動,擺動的腰姿,又如紗巾一樣不甘被風卷走了。 東北抗聯四軍突破關東軍重圍三天以來,一直腳沒停歇在老黑背林里跟關東軍兜圈子,雪地里總是暴露四軍移動的去向,這讓關東軍象粘糕一樣緊隨尾后。好在山林里坦克沒有了派場,關東軍只能依靠步兵進山搜索追擊,雖然四軍都是熟悉地形擅長鉆山隱林,還是甩不掉關東軍騎兵的快速追攆。四軍就利用藤權榛叢隱身,和關東軍練起了耗子玩老貓的游戲,讓日騎兵疲于奔命首尾不能相顧,抗聯戰士專門挑深洼浮雪地段和關東軍騎兵周旋,這樣尖細的馬腿常常陷進厚厚的積雪里。在四軍和日軍騎兵玩迷藏,關東軍大部隊也從后面步步緊逼。李延祿讓熟悉本地的楊太和團留下繼續和關東軍捉迷藏,主力部隊和后勤抬著傷員,順金場溝冰面北下,來到西麓大頂山北段。 跳出關東軍的圍剿,四軍可以在密林里安營歇腳了,副軍長李延平讓灶房老崔用雪燒幾鍋開水,熱熱戰士拔涼拔涼的肚子,驅驅寒,泡泡汗腳。幾天來戰士們爬冰臥雪,不能脫靰鞡鞋,臭腳丫子蒸在裹腳布里,狂起路來濕鼓囊嘰的,要是停歇個三兩鐘頭,腳里裹著的汗水變成冰疙瘩,加上外面天寒地冰,兩鞋相磕發出咣咣的響聲,渾身上下凍得那才剎骨難忍。 抗聯服裝雜七雜八很不規整,有東北軍灰藍磨舊的,有繳獲關東軍黃泥子大衣,有粗布自制手工棉襖,也有翻毛羊皮大衣的。就在這黑不溜秋雜不拉嘰的男性群體里,走動著一個藍瓷棉襖的身影,脖子圈了一層松寬的紅圍脖,白里透著紅的臉蛋更加細嫩燦爛,在深竭色密林里格外芬芳。她的身影飄過來,惹動著四仰八叉躺在雪地上戰士們的注意,起身吹著口哨,打著手勢燥動起來。有個叫馬海山的班長立時捧著腳“哎喲哎喲”地哼哼著。 “你怎么啦?”馬海山的痛哀到底引起鄭江惠的注意,她走了過去。 “鄭醫生,你幫我看看,我這嘎達長了個什么東西?”張海山把臭腳伸出來。 鄭江惠蹲下身子用手摸著張海山的腳脖子,表皮沒什么東西,她用手往深里揉,也沒揉出鼓包的東西。張海山還夸張地“哎喲哎喲”痛的直叫喚,到后來也不叫喚了,閉著眼美滋滋享受著,咧著嘴哈啦子都流出來了,鄭江惠一推站起,轉身走去。 “哎,鄭醫生,你別走呀,你還沒給我摸出是哪痛呢!”任憑張海山怎么喊著鄭江惠也不理他。 鄭江惠來到軍部,軍部是臨時用榛柴搭起的窩棚。她剛走到門口,就聽到李軍長的聲音:“傳我命令,部隊轉移。” “轉移?” 不但幾個干部聽了不解,外面的鄭江惠也不解。各團利用靠山窩風地段開挖地糟,砍倒樹木搭蓋地楞窩鋪,傷員需要熱炕曖屋子洗傷口換藥。 “軍長,部隊這幾天太疲乏了,剛剛喘了口氣,又讓挪窯子”團長傅顯明不愿意轉移。 “別磨嘰了,執行吧?!崩钛拥摬蝗菘煞竦刂貜椭?。這是山地游擊戰的規律,一個地方不可久住,更為重要的是他要驗證一下幾天來一直盤旋在腦中的不解迷團。 聽說部隊要轉移,鄭江惠忍不住進來插話:“軍長,那么些傷員需要暖屋子處理,總不能扔下這些傷員不管吧?” “背也得背走。軍長,這地方不能久留!”還是楊參謀長搶先截住鄭江惠的話,并狠狠瞪了她一眼。 干部出去分頭布置轉移的事。別人都走了唯獨軍醫鄭江惠沒有離開,卻提了一句不是她身份的補充:“軍長,楊團長他們還沒有回來。” “這個我有安排。”李延祿不冷不淡回駁了一句,從樁上取下棉帽戴上。 “移軍方向標記你得告訴我,一旦醫護隊掉隊了,我會跟上大部隊的?!?/span> “部隊要轉移了還哇哇什么!”李延祿生氣了,雖然平常很尊重女醫生鄭江惠,但覺得她今天干涉軍部的事太多。剛才軍部的決定讓她半路上添了一嘴就讓他煩,團長都不夠資格參加軍部行動的討論,她一個軍醫卻出言干預軍部的指令,扎完腰帶轉身要出去,猛見鄭江惠手里握著一只小手槍。 黑洞洞的槍口是對著他的。
二 “你……”李延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伊田的大部隊就在外面,你們出不去了?!币还申庯L從鄭江惠嘴里飄出。 “我是怕死的人嗎?”李延祿回以蔑視的眼光。 “你出生入死,我承認,死對你來說算不了什么?!鞭D而溫柔的口氣:“軍長,跟我走吧,你就別遭這個罪了。跟我走,現在你是啥,名為軍長,這都什么地方,人不人鬼不鬼的,整天跟喪家的野獸一樣流蕩在山林里?!?/span> “我會跟你走嗎?” “那我就打死你!轉過身去?!?/span> 鄭江惠舉槍威逼在李延祿眼前,手槍在抖動,眼睛里閃動著淚光。事已至此,帶走不了李延祿就得把他打死,勾動板機的手指卻沒有勾動。 “我到要看看你是怎么把一個老抗聯打死的!”李延祿看出她的膽顫。 “別動!再往前一步打死你。” 鄭江惠潛伏這么長時間,體驗到抗聯的艱苦,內心也燃升著敬意,他們的田地被剝奪,礦產被日本人霸占,家破人亡走投無路,自覺選擇一條反抗驅除外強的道路,就是這種光復家園的力量把他們凝集在一起,抱成團和關東軍對抗。她跟隨抗聯輾轉近一個月以來,才看到中國的村莊被日軍焚燒,工廠被日本人霸占,礦山被日本人掠奪,婦女遭日軍奸淫,百姓無辜遭屠宰。開始懷疑日本倡導的東亞共榮圈只是個美麗的謊言,是用來麻醉愛國的中國人。他和這些疲于奔命的抗聯熟悉起來,這是一群流淌著熱血的群體,他們為了收復失去的家園田地,收回礦山煤產,為了拯救受苦受難同胞父老兄弟姐妹不惜踏入艱苦環境中,更不惜性命與關東軍頑抗。 李延祿在她優柔當節瞅準時機扭住她的腕節,手槍“呯”的一聲開火了,子彈打在頭頂柴捆蓋上。緊接著又一聲槍響,鄭江惠在李延祿懷里癱軟下去。 后一槍是外面楊傳貴打的。他剛才隨干部走出不遠,覺得心里不踏實,又折回軍部,想聽聽鄭江惠能和軍長說些啥,看到剛才那一幕,他開槍了。 聽見槍聲的軍部警衛沖了進來,鄭江惠已經被李延祿反手制住。 “押走!” “交給我吧?!睏顐髻F接下鄭江惠。 轉移的隊伍按部開拔了,抬著鄭江惠的擔架也隨后勤傷員隊伍走去。楊傳貴和鄭江惠在隊伍是情侶關系,這是四軍上下都知道的事,鄭江惠已經公開自己日本特務身份,再讓楊傳貴押運是不合適的。李延祿想到這,停下步跟李延平交待讓他換下楊傳貴,又一件讓他沒想到的事發生了。
三 行軍中擔架不停的搖晃讓鄭江惠蘇醒過來,后背胸前纏上繃帶止住了血,抬眼看到楊傳貴她害怕了,剛好看見李延祿領著李延平朝她這邊走來,她指著楊傳貴急著要下擔架。 “他,他……放下我,軍長!我有事要跟你說!” “抬走!”楊傳貴按住她,急切地命令擔架隊員趕緊離開。 鄭江惠突然一滾身掉下擔架,在地上指著楊傳貴:“軍長,我有……” 就這節骨眼上,楊傳貴用槍柄照鄭江惠頭部砸過去,立時就不省人事。 “下手真狠!”李延平不解地埋怨道。 “你?”李延祿不覺一愣。 “磨磨嘰嘰的,再這樣磨蹭會耽誤轉移時間的?!睏顐髻F臉紅解釋著。 “已經是俘虜了,下手這么狠!”李延祿不滿地批評著?!把悠剑阖撠熝哼\。傳貴,我有話跟你說?!彼氚褩顐髻F控制在自己身旁,看到剛才鄭江惠伸手指著楊傳貴,絕不是頰臨絕境求助情人的絕望,好像另有隱情。 李延祿帶隊伍在密林里腳步不停地走著,腦子也沒閑著轉動著,楊傳貴和鄭江惠是在寧安相識的。那時王德林的國民抗日救國軍失敗撤退蘇聯,李延祿在寧安將救國軍失散隊伍收擾起來,和補充團合編為抗日救國游擊縱隊。后經中共滿洲省委指示,救國游擊縱隊改為東北抗日聯軍第四軍。由于延吉寧安還活躍著周保中李荊璞的抗聯第五軍的部隊,李延祿為擴大東北抗聯地區活動,將史忠恒團留給地方,自己帶傅顯明王紫峰兩個團和馮守臣騎兵營移軍密山,和密山的補充二團楊太和匯合,創建新的抗日游擊區。 馬在冰地上行走離不開馬掌的附件,寧安地下黨利用關系在劉鐵匠鋪打了二百支馬掌。田佐民覺得自己是女的,不易被注意,自告奮勇帶著年數大的老魏,趕著牛車下山了。 進到寧安一切都很順利,二百支馬掌裝上牛車,寧安商會錢寶坤在肉市場枰了一角豬肉拌子給隊伍捎去,又裝上幾袋大米和白面。出鎮沒走出多遠,就被巡查的偽軍盯上了,其實要過年了偽軍就是想截道勒卡年貸什么的,不成想壞就壞在那一袋二百支馬掌上。開頭田佐民說自己是梨樹溝大戶人家的,家里養了十好幾口的長工伙計,要過年了辦點年貸圖個樂呵。等偽軍翻出那袋二百支馬掌,田佐民就編不下去了,就被帶到大排隊盤問。偽軍排長一看這分明是給山上抗聯運的東西,逼的沒辦法田佐民就承認自己是李延祿的老婆。排長一聽鼠迷了,得罪了李延祿那腦袋瓜子就是姓李的了,啥時人家來索腦袋那可就沒準什么時候的事了。排長心想留點心數別那么死心眼給關東軍幫腔了,人多眼雜他還不敢放了李延祿的老婆,這么大的事一旦被手下人告密給關東軍,他的小命就等不到李延祿來拿了,這個年代誰不瞅個機會巴結個身份和官位。這小子鬼道,他想了個計策,帶著兩個忠誠他的老鄉士兵,押著田佐民走出大排隊,邊走邊罵:“這個死犟眼子娘們,斃了省心!” 排長的罵聲是給大排隊人聽的。他們把田佐民押到營房東大荒溝,到了那先是和兩個老鄉兵說明了他的意圖,兩個老鄉一聽就解開田佐民的繩子。田佐民不干,說那一車的豬肉大米白面還等著給隊伍的人吃呢。排長說你別急,明天我領著大排隊假裝去東大嶺搜抗聯,你讓李軍長派幾個人來把牛車趕走,還有那個老魏綁在大空房子里,你們也帶走。 田佐民這才放心地走了,就聽身后響起兩聲槍聲。
四 李延祿攆上李延平,讓擔架放下鄭江惠。 “我知道你會來問我。”鄭江惠拿出幾份紙交給李延祿:“軍長,這個交給你們?!?/span> 李延祿看著幾份資料,瞪大不敢相信的眼睛。這是楊傳貴向日方交代錢寶坤和寧安交通聯絡站的口供??吹綏顐髻F出賣寧安地下交通站的叛變事實,李延祿懊愧不已。回想起楊傳貴自寧安營救出來后,有很多反常舉動他都沒在意。比如積極配合密山縣委主要負責人,排擠自己在四軍的地位,在四軍黨委會上總和自己意見相反,并向密山縣委舉報四軍勾結大戶人家,和地主稱兄道弟,收攏小白龍土匪等等。也因為李延祿階級陣線不清的問題,受到密山縣委的嚴厲批評,并撤掉李延祿抗聯第四軍軍長的決定,準備讓楊傳貴接任。楊傳貴得到這個決定很興奮,去醫護所向鄭江惠炫耀自己是四軍軍長。楊傳貴落井下石的做法很讓鄭江惠反感,因為通過平日接觸,她對李軍長從內心產生敬重。 她仰慕李軍長,高挑細長的個子,戴著眼鏡,一付斯斯文文學者樣子,眼里透著慈祥和關護。每每條件不好的宿營地,李軍長都是特意關照她的住處,挖出雪洞先可著她穴住,有了老鄉家,讓她在有熱炕頭人家居住,而他帶著軍部在外面冰天雪地里棲身挨凍。 鄭江惠進入四軍以來,楊傳貴一直和鄭江惠成雙入對,形影不離,他已經愛上了鄭江惠,兩人雖沒挑明,但心知肚明。鄭江惠最瞧不起軟骨頭的楊傳貴,她默許楊傳貴對她的關愛是工作掩護,她需要在四軍隱藏自己,以癡男戀女明示大家。 鄭江惠就講了楊傳貴被捕后的經過。 到了傍晚還沒見牛車回來,李延祿預感田佐民出事了,楊傳貴一聽說嫂子出事了,要求下山去打探。李延祿就準他下去只是摸清情況,不能一個人單干,要有計劃。 湊巧就在排長領著兩個老鄉兵“槍斃”完李延祿的老婆返回大排隊,就見大排隊窗前鬼崇人影一晃。排長說不好,舉槍照那個黑影就是一槍,還真打中了,幾個人把那人一抬,是抗聯的參謀長楊傳貴。 楊傳貴下山先是找到錢寶坤,錢寶坤說剛和田佐民分手,就見兩個偽軍上前盤問,他一看不好躲了起來,回到家把一切后事交代給家里,然后就等著關東軍來抓他,一直等到天黑也沒見來提他,正焦慮忐忑的時候,楊傳貴從后窗跳進來。 抗聯的參謀長可不像李延祿的老婆那么幸運,偽排長這回不能放過這個抗聯大人物,要親自交到關東軍那表功。剛把楊傳貴捆上,大門外就駛進一輛日本軍車,濱崎隊長最先跳下駕駛室,直奔偽排長:“那個,女抗匪的哪里去啦?” “槍斃啦,就剛剛?!眱蓚€老鄉也證明女抗匪被槍決了。 突然偽排長臉上重重挨了一耳光。原來偽排長手下有個叫劉四的兵鬼么哈眼看出聽來,他一聽女抗匪是李延祿的老婆,又見排長領著兩個老鄉兵押女抗匪去槍斃。不由鼻子一哼,趁人不注意就偷偷給駐扎在鋪店鎮的濱崎隊長通了電話。 濱崎隊長一聽李延祿老婆抓到手了,立馬給寧安的伊田將軍掛了電話,伊田將軍一聽當然有安排,就讓濱崎火速把李延祿老婆親自押送到寧安。 沒想到那條大魚被這個混蛋的蠢豬排長給斃了,濱崎能不火嗎! “巴嘎!”濱崎也不管是真槍斃還是放跑女抗匪,就著火氣當場把那個排長槍斃了。不過還好,楊傳貴自撞家門讓濱崎意外收獲,押著楊傳貴到了寧安。 到了寧安還有楊傳貴的好呀,在嚴刑烤打中一次次昏死過去。等他醒來是躺在明亮的病房里,一瓶鮮花在他眼前晃動,一位年輕貌美的女護士忙動著。 “醒了?”女護士把花放在他床頭上。 “你是誰?”楊傳貴有些不適應環境,他抬眼看著身旁的日軍看守和門外走廊里走動的日軍身影。 “我是這里的護士,是專門照顧你這個病床的,我叫鄭江惠?!?/span> “謝謝你?!?/span> “謝啥呀,我是護士,照顧你是我的職責。你剛送來的時候,給我嚇壞了,我見過那么多流血的傷者,還從來沒見過你這么厲害的傷,滿身是血,一直在流。” “是你給我擦的身子?”楊傳貴看了自己一身干凈的病號服。 “是的呀。他們說你是抗聯的參謀長,對你看守可嚴了。你有什么事需要我給你辦的?”鄭江惠附耳悄悄說著。 “我能有啥事用得著你?!睏顐髻F看了不遠的日軍看守,嘿嘿一笑表示謝意。 “那你就在這躺著,一直躺到關東軍把你的皮扒下來你就舒服了!”鄭江惠生氣了。 “我到是想離開?!币荒I水從楊傳貴眼角順下來。 “關東軍給醫院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你治活,還要治好,他們要從你口中得到他們需要的東西?!?/span> “你能幫我做什么?” “總不能讓他們把你傷治好,再給你送上老虎凳,再撬開你的嘴吧?!痹掃€沒說完,就沖進幾個日本憲兵,把楊傳貴從床上拎起來。 “你們干什么,他滿身的傷!”鄭江惠上前和憲兵拉扯,她哪扯開日本憲兵,反被憲兵推個趔趄。 一個小時的工夫楊傳貴又是一身血水送進來,癱軟在病床上,他的傷口往外滲血。鄭江惠端來清水,含著眼淚擦洗著。 楊傳貴兩眼紅紅地看著天棚,就在剛才的刑訊房,實在抗不住濱崎往他火烙傷口上擦鹽,就招供了和錢寶坤接頭的事,抗聯隱藏小北岔密營也說出來了,只是四軍要移軍密山的事沒有說出來,伊田不知道有這個軍事行動,也就沒往這方面審問。 交通站老劉通過王醫生找到鄭江惠了解到楊傳貴傷情,和日憲兵監守規律,江護士說她早受夠被日本人奴役。王醫生憑鄭江惠對日憲兵的憤恨,知道她有一腔抗日情懷,營救小組同意就通過鄭江惠的里應外合,將看守憲兵支開,把楊傳貴藏進送藥車推出來。不巧還是被憲兵發覺上當,機靈的鄭江惠一腳朝憲兵襠部的要害部位踹下去,那憲兵哪經得這猛烈一擊,當時嚎叫的坐了下去。 老劉帶著槍在后掩護,沖出醫院的鄭江惠和王醫生,護著帶傷的楊傳貴來到后院,鉆進事先準備好的救護車。其實這些都沒跑出伊田的眼睛,此時的伊田正站在醫院二樓朝北的窗戶里,身邊的濱崎急著喊:“快,快下令開槍呀,再不開槍就遲了!” 伊田冷笑鼻子哼了一下:“魚兒已經上鉤,還怕吃不到魚肉嗎。” 濱崎覺得趁機跟蹤他們,可以一舉消滅藏在小北岔密營的抗聯,可是伊田不這么想,他覺得密林是抵抗武裝的大海,關東軍如果進山清剿如大海里打魚的漁翁,是撈不著幾條魚的,伺機把他們引入平原讓魚離開水上了岸,才好一網打盡。 隨后伊田連夜對寧安地下組織進行了抓捕。 在山里,鄭江惠終于見到了她早就崇拜的大名鼎鼎李延祿軍長??紤]楊傳貴傷情嚴重,不便隨四軍行動,安排鄭江惠陪護留在當地繼續療傷。 四軍準備就緒,正要出發,就見孟涇清黑著臉走來。 從王德林救國軍補充團組建以來,孟涇清就一直是李延祿的搭擋,救國軍兵敗撤退蘇聯后,李延祿受命中共吉東局指示,公開挑起由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救國游擊縱隊大旗,孟涇清擔任縱隊政委,兩人配合默契。哈工大出身的孟涇清以平穩冷靜的頭腦,總是給李延祿最大的幫助和策劃。這次分兵孟涇清留下做地方工作。 “老李,出事了?!泵蠜芮暹€沒等歇氣就告訴李延祿一個壞消息:“寧安地下交通站遭到破壞,好像哪個環節出了問題?!?/span> “那朱書記呢?” “下落不明,還有,省委派來一位攜帶機密信件的交通員也神秘失蹤?!?/span> “看來,你留在這里也是件不輕松的事呀?!?/span> 李延平報告出征人員集合完畢,孟涇清不舍分離上前抱住李延祿,兩個老戰友就這么緊緊抱著:“祝你們密山順利,等待你們勝利的消息?!?/span>
五 楊傳貴在鄭江惠精心調理下痊愈很快,加上開朗活潑的開心果整天圍著自己,這心情怎么不叫楊傳貴開懷。 楊傳貴能走能動了,鄭江惠就鼓動他去密山找四軍。楊傳貴已經被上級安排到周保中的五軍任二師師長。鄭江惠生氣了:“我就是崇拜李延祿才離開那么好條件的醫院。” 架不住鄭江惠纏磨硬泡,楊傳貴答應了,向上級遞交了一份調轉崗位說明書,他說一直以來跟隨李延祿軍長作戰,兩人形成了默契關系,這在通訊不便的情況下至關重要,而且他一直是李延祿的參謀長,是得力助手。如果在新區不熟悉環境和新領導人是很費事的,如果繼續到四軍工作,會為四軍開創新區起到很好作用的。 上級經過研究認定楊傳貴的調轉說明書寫得真實入理,就同意了讓他去密山四軍工作。這樣鄭江惠陪同楊傳貴裝扮成夫妻,輾轉火車,公路汽車和馬車牛車人力車,終于來到了四軍駐扎在石河北一個叫八甲村的地方。 李延祿看到楊傳貴來到身邊很高興,又領來了鄭江惠。人才難得,就安排她做醫護室主任,給她配備了幾個人手,騰出一間屋做醫療室。 經過女人的收拾,老舊的東廂房立馬變了樣,破漏窗眼的窗戶換了新紙,屋頂蒙上布幔,四壁兩邊也刷了新,壓根就看不出是一間草坯房子結構。鄭江惠心滿意足地欣賞著自己親手勞動效果,哼著小曲,晃著腦袋收拾著,一抬頭發現大高個的軍長站在門口。 “軍長來了。”鄭江惠高興地打著招呼。 “弄得不錯嘛?!?/span> “還行吧,嗯,還差幾樣常備藥和器具,等添置完這間醫護所就算正規了,傷員和病號隨時送進來。”她突然發現李軍長的眼睛直直盯著她。 “軍長,干嘛這么看人,怪不好意思的?!编嵔莨粥恋卣f,流露羞澀。 “你為什么幫我們,我是說寧安那暫?” “我為什么不幫助你們?!?/span> “不簡單?!?/span> “我恨日本人?!?/span> “難得,好好干吧,咱們這里就缺你這樣的人才。”李延祿只是列行公事簡單問問,其實他根本沒注意無意間的盤問還是讓鄭江惠心里一抖,還好訓練有素的她保持了內慌外穩的鎮定,馬上媚眼相送:“軍長,楊參謀長跟你說過沒有,我為什么要來密山?!?/span> 李延祿知道她要說什么,這無疑向他暗示一種情愫,他看到她眼光里透著晶瑩,他轉身出去。 過了幾天李延祿安排楊傳貴陪鄭江惠化妝去密山采藥,因為他覺得楊傳貴和鄭江惠年齡相當,其中也看出他倆建立了感情,放在一起不像假扮夫妻那樣有破綻。 到了密山醫用器材商店,鄭江惠讓楊傳貴負責醫用器材點數裝車,自己去藥店進購中草藥和西藥。楊傳貴說環境復雜別走單幫。鄭江惠悄聲說,就因為環境復雜才不能久留,購置這么些醫用器材和這么些藥材,不被懷疑才怪呢,趕緊分頭兩下采集完盡快離開才是上策。 鄭江惠脫離開楊傳貴,就跑到關東軍駐密山司令部,和清水大佐取得上聯系。 等楊傳貴趕著牛車來到藥店,藥店伙計往車上搬運著成箱的藥品。鄭江惠從外面拎著一個箱子走來,楊傳貴上前去接,鄭江惠沒有松手,直接放在牛車上藥箱中間。 清水大佐知道,現在跟蹤蝎子找到四軍藏身駐地是不行的,剛才蝎子告訴他,四軍各團是分兵駐扎不集中,這樣零敲碎打不符合預定布署,伊田指令蝎子找時機讓四軍全部集中,再行聚殲。伊田緊緊咬住李延祿不松口,是想為關東軍十三旅團被殲和天野殉亡報仇。 買來藥品不幾天,密山縣委在半截河郝家屯召開各區領導人會議,會議開到中途遭到關東軍的包抄。 李延祿問她是怎么知道密山縣委在郝家屯開會的,她說是楊傳貴來醫護所要拿走幾箱紅傷藥,說全縣各區主要負責人來郝家屯開會,借此機會把四軍購來的紅傷藥分給各區。這是個難得聚殲密山抗聯組織機會,她就給清水發了電報,讓密山抵抗組織遭到近乎毀滅性的打擊。
六 楊傳貴開始不知道鄭江惠是日本安插在隊伍里諜報人員,可就在一周前他知道了她的特務身份。那是他來到醫護所,讓她帶上救護箱跟他上前線。鄭江惠問他去哪作戰,他還批評她問的太多。鄭江惠不干,說去哪作戰,拿多些藥品,是袋裝還是肩扛,她得做相應打包準備。他就告訴集中三個團在密山城外布置圍城打援。結果圍城不成,打援沒打著,四軍的計劃落空。 當時楊傳貴要陪她一起走,鄭江惠告訴他在外面等她一會,她要換衣服,放下門簾進里屋去了。楊傳貴在外面等著時間有些長,就耐不住性子想摧促她。一想她在里間是換衣服,不知什么意念驅使,竟然輕腳來到紙窗前。他迷著眼順著小窟窿往里瞧,不覺大吃一驚。趕緊沖進屋里,逮住正在發報的鄭江惠。 里面的鄭江惠也看到窗外黑影貼著窗戶,見楊傳貴沖進屋里,一點都沒慌張,平穩敲完最后幾組數字,收起發報機,站起。 楊傳貴舉著手槍逼視著鄭江惠:“日本特務!怪不得關東軍什么都知道,走!” 鄭江惠哈哈大笑起來。 “你還能笑出來!”對她的不以為然楊傳貴很是不解。 “干這行可不是被你嚇住的,記住,要是把我交出那就是你的未日?!?/span> “日本走狗!”楊傳貴氣急地罵了一句。 “是嗎?你才是日本帝國的忠實走狗?!?/span> “胡說!”楊傳貴怒不可遏。 “錢寶坤被捕,寧安那些資助你們的商人被槍斃,還有鐘表店老板。知道中轉秘密交通站是怎么破獲的,都是你的功勞牽出一連串的線索。你們的老政委孟涇清還在寧安費力尋找這個泄密者呢,如果我要是捅出去,別說寧安,李軍長就不會放過你。 楊傳貴呆愣望著她,她說的這些都是他在寧安招供的事實。 如果楊傳貴主動揭發鄭江惠,也算早些給抗聯挽回一點損失,但她被鄭江惠裹挾住,鄭江惠說有個人暗地里監視保護著她,他神經質的趕緊回頭看,就這當口被訓練有素的鄭江惠把他的槍拿掉了。槍到了她的手上,他只有被她逼視著。她說你膽敢對我下手,背后那個人就會把他在寧安的事抖出來。楊傳貴聽到這些頹然坐下,悔恨自己在寧安沒挺過刑罰。 至此以后,楊傳貴總想洗心革面,想用積極的態度挽回自己的罪惡,但是他沒清醒到,鄭江惠一日不除,你就是再躬力親為配合李軍長,毒蝎仍然扎身在四軍血液里。 聽完鄭江惠的敘述,李延祿覺得自己犯了一件大錯誤,就是信任楊傳貴老抗聯的身份了。突然,前邊張海山急急跑來向軍長報告,楊參謀長跑啦! 李延祿和張海山順著腳印追去,出了山林,看到山下遠處雪帶一個小黑點在移動。 “楊傳貴,站??!” 楊傳貴頭都不回,踩著深雪朝南邁去。 “追!”李延祿和張海山加快腳步,順著坡面的雪,連翻帶滾朝楊傳貴的山下沖去。 李延祿這邊追,楊傳貴那邊也加快了步。 “楊傳貴,站?。∧憬o我站??!” 楊傳貴走不動了。 “傳貴,有什么事回來說,你不要下山,山下到處是關東軍,你出不去的!”李延祿也跑累了,連喘帶呼杵著腰說。 楊傳貴累得趴在雪地上,臉上沾滿了雪面子,他愧疚地哭著,雪和淚涕融在一起。看到后面軍長緊追不舍,他咬了咬牙繼續撥腿在深雪里艱難地走著。前邊溝溏出現密密麻麻的關東軍,他們開始向密林搜索。 楊傳貴看見了,他憂慮著,不知前進還是后退。他看了后面逼近的李延祿,掏出槍,對準自己的腦袋。 “傳貴,別……”李延祿看出楊傳貴的用意,趕緊喊住。 晚了,槍響了,楊傳貴倒在雪地上,頭部的血濺了白白的雪地,殷紅的血噴灌而出,染紅了雪白。 關東軍聽到槍聲,朝出事涌來。
七 鄭江惠告訴李延祿,雞冠山北邊穆棱河那里有預先接應她的濱崎隊長。鄭江惠不愧訓練有素的特工人員,很有謀劃頭腦,她告訴李延祿,可以化妝送她的護送隊,就說是楊傳貴的親信兄弟護送受傷的她要過河,等濱崎靠近就可以解決掉他,然后大部隊就安全了。 李延祿問她為什么要幫他,鄭江惠流下眼淚,說想讓他抱她一下。 鄭江惠從心里喜歡上李延祿,她在給清水發報時,準許她帶出一個人,清水請示伊田將軍,伊田當然認為她要帶走的是楊傳貴。她在接受關東軍長春機關長的派遣前,坂垣給她留了厚厚一筆重金做為完成任務回報。鄭江惠準備讓李延祿化妝和她一起離開這個地方,一起和她回東滿老家通化盤店做生意。 李延祿聽完嘴角不屑一撇。鄭江惠流血過多,說話已經有氣無力了,奄奄息息看著李延祿。李延祿知道她在期盼著,人欲善而將死,李延祿不想讓她帶走惋恨,畢竟臨死前她給四軍帶出生機。他彎下頎長的腰吻了她的額頭,鄭江惠帶著滿足的笑,含著淚閉上了眼睛。 隨后,李延祿按照鄭江惠的方案果然成功劫持濱崎,四軍通過穆棱河順江東下,移軍到虎林的完達山中部。 雖然落日黃昏,滿山的紅旗仍然將完達山輝耀。李延祿臉上露出感慨。他知道,烏云是遮擋不住陽光的晚霞,明天又將是個好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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