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仙人球 羅海韜 一開始,我老覺得仙人球長了個不開化的犟腦袋。 我不喜歡它不思變通。它早就背井離鄉了,也不懂得把那身尖刺換換。要在熱帶老家,一身硬刺,可以防止水分蒸發,可是現在是在北溫帶你知道不?滿身金黃的刺耀武揚威煞是好看,遠遠望去仿佛籠罩著一身光環,可一碰那光環誰都得哇哇大叫。我也不是沒試過給它開開小灶加點營養,誰知它那水桶腰快撐滿了盆子,只剩周圍薄薄一圈土,再被層層長刺一擋,哪里還施得進肥!偶爾盆里長了棵小雜草,我想幫它拔掉,卻無奈瘋長的金刺從四面八方擋住了手指的去路,稍稍靠近就會遭受攻擊——這簡直是敵我不分嘛! 仙人球的犟腦袋使它淪為最不受我憐愛的植物,換盆,施肥,松土,都沒他的份,就連澆水也很少輪到它——誰叫它耐旱呢!眼看文竹蘭花們都被好生伺候著,它卻只能天天在外頭挨著風吹雨淋,照樣秉性不改。常見的蟹爪蘭,好歹與它是近親,經過人類的嫁接改造,早就脫胎換骨,腦袋上像頂著一個假發套,不停地開花來討好人類,像鸚鵡一樣八面玲瓏。而我的仙人球還是依然故我的丑小鴨 。我也期盼過它哪一天突然蛻變成白天鵝,開幾朵鮮艷的花或生出一些小仙人球來,但它哪會在乎我這番心意?它永遠不改原貌,只會一天天變大,水桶腰越長越粗。它從不希罕從我這兒多得到一點照顧,也不像其他花兒,稍一疏忽就蔫不拉嘰的,它從不肯開出一點花頭來博得我的寵愛,它心里大概也不怎么在意我寵不寵愛它,到哪里它的生存狀態都跟在沙漠里一樣。總之它活得很野,很獨立,天性自負。這大概是脾氣最古怪的花草之一,它被人養著,卻根本不想讓誰養活,歸根結底還是靠自己一個人活著。要是把我養過的所有花草扔到外頭去,我想除了它,大概統統都會完蛋。 我突然有些佩服它了。要是它是一個人,一定相當有想法,特立獨行,也許還很桀驁不馴。 再養到后來,我發現仙人球雖“獨”,心眼卻不壞。它那個墨綠色的球體實際上相當柔軟,否則也不能拿來做菜吃。整個球兒唯一可以碰的地方就是腦袋頂上,那里的刺才剛剛長出來,比較柔軟,觸感類似于一撮黃色絨毛。然而我一不留神手一歪,立即痛得跳起來,那是長在一旁的老刺向我示威:不許欺負孩子!隨著仙人球慢慢長大,最底下的老刺逐漸脫落了,而新刺又源源不斷地從頂上長出來,這樣保護球體的就總是“青壯年力量”了。再說那些小雜草,仙人球每每自覺地用刺將它們保護起來:不就幾棵小草么?我在沙漠里也挺下來了還怕它做甚?留下來也好作個伴啊! 你看,小小仙人球在我眼里也變得有人情味了。 普通的東西,其實只要對它傾注哪怕一點點感情,對它的看法也就會大不一樣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