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馬晏
看官，刷浪里白條，非洗刷梁山好漢張順，是說我釣魚的釣事哈。
看清楚了，是釣事，非屌事也。
去年五月間的一天，幾個老同學在海窩子來耍，女同學坐了一桌麻將，三個男同學在我的提議下說去釣魚消遣。于是幾爺子提起魚桿，轟起油門，直奔位于磁峰的蓮花湖入水口而去。
二十分鐘左右即到，但見數位頭戴草帽者站在溪流中不停地揮桿，間或提桿，偶見有魚獲，皆十來公分長的精瘦小魚。
兩副顏色已經按耐不住，選定一水流平緩處準備下桿，這時才發現由于是臨時決定釣魚，根本沒有準備魚餌。怎么辦？就地取材，現挖！我與大個子同學借得不遠處一農夫的鋤頭，找了一塊比較潮濕的竹林地開挖，很快就覓得幾條蚯蚓。
兩人調漂掛餌，拋桿入水，只待魚兒快快上鉤。
我與大個子同學因不會釣魚，便在四處轉悠巡場，一觀風景，二看別人戰果。
未幾，只見帶草帽者頻頻中魚，而觀自家團隊則毫無動靜。近觀水底，不時見魚翔淺底，但就是不上鉤，真是奇怪！
時間過得真快，已經要準備回家吃晚飯了，兩人才悻悻收桿，嘴巴頭還念念有詞不明就里。從下桿到收桿，兩人癡癡地等，傻傻地等，等了兩三個小時，結果是一無所獲。
收得桿來正準備回家，一“空軍”同學忽地對一立于河中的釣手發出隔空喊話：“師傅，把你的魚分給我們嘛！”
答曰：“要得嘛，你給好多錢？有一斤多?！?/span>
我這個同學舉起五根指拇就要伸出去，我一把拉下他的手，同時對著釣手的方向回了一句：“你說了就是嘛！”
“二十。”
“要得！”
釣手近得岸來，把魚往我們帶的收納盒里一倒。我們付錢的同時順便問了一句：“咋個我們釣半天都木得反應喃？”
他以一種略帶輕蔑的口氣回了一句：“你們釣不起來?！痹撃愀缱幼В∵€好沒有說普通話。
路上，我對那個準備甩五魁手的同學說：“你娃釣不到魚哄抬物價嗦！”
晚上的油酥小魚真香。我邊吃邊還在想：咋個的喃，幾爺子咋個釣不到喃，明明都看得到魚得哇？思來想去，唯一的結論就是方法不對，沒有找到卯竅。
連續幾天腦殼頭都在默這個事。一想起那個釣手的話，心里就不舒服。啥子那么糾起哦，不就是釣魚嘛，又不是啥子高科技，未必我還學不會？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先買裝備去。
回到成都，立馬直奔迪卡儂二樓。買得初階魚桿、集成線組等釣具。價格不貴，所花費用不到二百。只待再回海窩子就可開釣了。
其間，我在手機上登錄一些釣魚論壇進行瀏覽，特別是針對如何在溪流里釣魚，重點關注了一下網友的心得。在網絡世界里，我第一次看到了“刷”白條的描述，但是有點不明白為什么不說是釣。小時候倒有聽到過“摻”白條子的說法。我知道，在自己沒有親身實踐的情況下，這所有的一切，都叫做文人論武事，紙上談兵。
自從買了“作案工具”就心慌，巴不得早早回到海窩子好開干。
終于回去了。茶都還沒扯兩口，已然拿起家什，在門口花臺那里撬了幾條蚯蚓就迫不及待駕車而出，直奔上次陪同學釣魚的地方而去。
走攏一看，一個釣魚人都沒有。再看水，好像有點渾，比上次要急些，明顯是早前下過雨的。心想這樣子對，我個生棒一個人在這左腳左手的釣，還沒得人笑話。拉直魚桿，桿稍掛上線組，拿出蚯蚓準備往魚鉤上掛。咦，咋是一長一短兩根鉤？心想這樣子嘛可能效率更高，魚嘛兩個兩個的上。掛好蚯蚓，找了個回水凼，拋桿入水，正式開整。接著又照本宣科，調整了幾次七星漂浮子，露了三顆在水面，只等捷報頻傳了。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我聚精會神地盯著浮漂，好想它有反應，可它就是一動不動。我安慰自己：要有耐心，要有耐心，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久等必有一禪。嘿，怪怪怪，這時間腦海里小時候背過的課文又冒出來了：盼望著，盼望著，春天來了。我這會兒哪盼望春天哦，我盼望著魚兒快來上瓜當。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終于，浮漂猛地向水下一竄，我立即一個大揮臂把魚桿往上拉。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架勢，不曉得的還以為是鉤到了好大的魚！魚鉤出水了，汪峰的歌，空空如也，哪有什么魚的影子！只見魚線隨著貫性，在空中劃了幾個圈后，最終順勢纏繞在了桿稍，絞成了一團。慢慢收桿于腋下，杵攏一看，主線及兩根連魚鉤的子線已然絞成一餅，豈是心有千千結，更真是線有千千結啊。憑我的老花眼，更加之又沒帶眼鏡，看到都腦殼痛，哪里還解得開，線組徹底報廢。因無備用線組，雖心有不甘，也只得鳴金收兵了。回家！
歸家的路上，腦殼又開始轉了：我這樣子不得行，欲速則不達。先不能慌到自己下桿，先看別人是咋個釣的，線組是如何搭配的，磨刀不誤砍柴工。很多事情是眼見之功，一點就穿。以后的事實證明，我的想法是對的，思路決定了出路。
往后的日子，我幾乎隔三差五地往釣點跑。只要有人釣魚，我就站在河邊的路上觀察，觀察他們揮桿的手法，抬腕起桿的動作，揣摩他們起桿的力度，然后羨慕地看著他們把魚從水里提出來，放進岸邊的桶里或是拎在手中的塑料口袋里。
有一天，見一約四十多歲的女釣手，從她到來，到連甩幾桿之后起第一條魚，不過十分鐘左右，那一個身手，干凈利落，好生佩服，真是羨煞人也！我暗暗地想，哪天我要釣會了，肯定要把你們撿飛。
如此這般地在釣點耍了幾次，好像與那幾個釣魚的人也二熟二熟的了，終于好意思近距離接觸了。那天一個草帽客腳穿雨靴，站在齊小腿深的溪水中，不停地揮桿，他裝魚的白色塑料桶置于岸邊。只見他將魚桿往他的左手上方河面拋去，浮漂順著水流，慢慢地又向他的右手下方漂去。當魚線與魚桿繃撐后即提桿再向上水拋出，如此周而復始。在浮子漂移的過程中，只要浮漂有動作他即抬腕揚桿。在我還沒看實在的一瞬間，只見他已起魚了，一條活蹦亂跳的小魚在空中泛著白光，干得漂亮！他站在河中間，我站在岸邊離他魚桶不遠。我順勢就對他說：“我幫你取魚”。話音未落，他已把魚桿向我伸來。我右手抓住魚線，左手輕握住小魚，小心翼翼地把魚鉤從魚嘴里退了出來，感覺魚就只有一兩錢重。我定睛看了看魚鉤上的餌，是一只還在蠕動的蛆！眼光再往上移，發現沒有上鉛墜，只有一個小的金屬八字環用以主線與子線的連接，幾顆浮漂緊貼著八字環的上端，從最下面的一粒浮漂到魚鉤的距離大概最多二十公分。懂了！我把手一松，草帽客還來了一聲“謝啰！”我回了句：“木得事”。其實該我說謝了，哈哈！在下一次幫他取魚的間歇，我用手指了指我首次下桿的那個回水凼：“你咋不在那兒釣喃？”他回頭看了看：“那兒咋釣得到哦，魚都在淺灘灘上，那兒的魚不咋個吃食食兒”。我的不恥下問給我帶來了豁然開朗的感覺，仿佛已經看到釣起來的魚兒在向自己點頭。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除了在釣點打望，與釣手聊天，回得家中又在手機上腦補釣魚知識，大致心里有點哈數了。慢慢也認識了草帽客些釣起來的魚的品種，啥子白條子，桃花子，馬口等等。但最多的是白條，因為它對水質的要求不是很高，繁殖能力強，所以數量眾多。也搞醒豁了他們這種釣法叫走釣，也叫溪流釣，是釣的流水而不是像釣魚塘水庫的靜水。更重要的是他們釣的是水皮，魚鉤根本不需落底，魚鉤吃水就那么一點點，就在水面下方幾公分。餌料用活食，最好用的是蛆，蛆蟲的蠕動加上本身的白色身驅很容易引來魚兒的兇猛搶食。只要魚兒動口，就好辦了。
自從打定主意想學釣魚，好像就特別留意與此有關的事了。在茶館喝茶聊天，與茶客的話題也時不時要扯到這個上頭來?！捌呱习讼戮艢w沱”，這句釣野生魚的口訣就是在李二姐茶館里聽到的，經人解釋才懂起是說七月要釣上水，八月釣下水，九月天氣轉涼后要釣深水。生活是最好的老師，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創造世界歷史的動力。
有天打開微信批閱奏章，看到一微信熟人發了條有關釣魚的信息。只見其在一小河溝魚獲滿滿，全是野生魚，看得我是心癢癢，不禁好奇地想問他釣于何處。轉念又想：我雖加了他微信，其實并不算好友，只是幾年前他托我辦事有過交集，微信上從來沒有聊過，冒然相問可能不太好。于是轉托與他熟識的朋友相問，并且問詞是我擬定：你在哪兒釣那么多魚哦？好似輕飄飄。一會兒朋友回話了，我一看，好似一句川劇唱腔：打魚不報灘。去你個大頭鬼，典型的小農意識。如此氣量，拉黑了事。
看也看了，聽也聽了，只等哪天正式動手。去年八月的一天，終于準備牛刀小試了。頭天晚上就把線組準備妥當，早上六點起床，吃罷早飯直奔釣點而去。路上還是在想：到底搞不搞得到事哦。到了河邊停好車一觀察，只見嘩嘩流淌的河水呈青色，但是水流并不是很急，能隱隱約約地看到水下的鵝卵石，遠處的河邊有幾只白鷺在嘻戲。下得堡坎，立于河邊，取出魚桿，套上魚線，拿出買好的蛆蟲掛上。左側身一個甩桿，魚線已向水的上游拋出，瞬間落于水面隨著水流向下游漂去，我能清楚的看見綠色的浮漂一浪一浪地在水面漂動。很快，浮漂過了我的右手，再往向下順流漂去。浮漂沒有任何表現，直到我的右手與線組基本成為一條直線。輕提魚桿起來，重復上一節動作。浮漂剛漂過我的身體，我就發現浮漂一個猛子就向水里扎去，手隨心動，我一個抬腕，揚桿了，瞬間感覺到魚鉤有份量，應該是中魚了！只見一條白光一閃，一條小魚躍出水面，飛向半空中又落下。定睛一看，小魚在空中不停地板動，半透明的魚鰭在陽光下泛著亮光，太爽感了！正式的首秀成功，那一刻我有一種虛幻的感覺，感覺我面對的場景很大，好像是從激流險灘中把魚飛了出來一樣，滿滿的成就感。
縮手收桿，只見魚鉤牢牢地穿掛在魚的上唇部位，任魚兒不停地扭動著身體。哈哈，得手了！這時才發現連準備拿來裝魚的收納盒都還在車上。單手握住取下的小魚，上得堡坎，打開汽車，取出盒子又下到河邊，舀了滿滿一盒子水，然后把魚往里一放。魚兒再次入水，立即歡快地游動起來，不過場地太小，不停地聽見“啵啵?！钡呐霰诼?。白條子的活性那是相當的好，只可惜遭了老子的殼子，你娃只能洗盆盆堰了。開張啰，我知道，有了第一條，那么只要如法炮制，就會有第二條第三條，這是必然。
接下來的劇情完全是按照我的設想而演繹。雖然空桿的次數不少，但是兩個小時下來已釣了十來條，出師告捷，心滿意足了。太陽驃得頭皮都有點發燙了，準備收工。東西收拾完，才覺得兩條小腿皮膚發癢，低頭一看，紅點點一餅，方知把默默蚊都喂飽了都還不覺得，你說人的精神力量有好大。開車走在山間的小道上，滿山蒼翠，覺得車子很輕快。音響里放著音樂，可惜我的音樂里找不到戰士打靶把營歸這首歌。
就這樣斷斷續續地釣，每次都能釣十幾二十條，基本沒放過空炮。到了十月底，天氣轉涼，魚慢慢就不好釣了，也就歇釣了，期待來年再戰。
實踐才能出真知。通過那段時間的實戰演練，終于悟出了網友些說的刷白條的“刷”字的含義。為什么不說是釣白條而說是刷，這就關系到漢語的博大精深了。在網絡時代沒有到來前，我的印象中是沒有聽到過刷這種說法的。在互聯網走進千家萬戶之后，出現了很多新的網絡語言及名詞。就以這個“刷”字為例，以前說刷衣服，刷鞋子，觸摸屏時代常用的是刷微博，刷手機。而網友將這個動詞移用到釣魚上，我認為是大妙！簡單一個刷字，有輕重，有速度，有狀態，舍它其誰！
我問過當雅思教官的女兒，用英文怎么表達這個刷字，她告訴我是用slide這個單詞。我查閱后得知這個單詞的中文意思是滑動，遠遠表達不出意境與狀態！“刷”就是釣水的皮面，水的上層，不需深入到底，有漂移的意味。川話的“摻”也是非常形象的，但是從力度來說沒有“刷”字準確！“摻”下去就摻死了，沒有拖動感。真是佩服中文的遣詞用句與意境。
一轉眼就到了今年的四五月份，又到了開始釣魚的季節了。與去年的釣法一樣，還是使用單鉤掛蛆無鉛墜的釣法，從來沒有當過“空軍”。每次時間視魚情而定，短的話一二小時，最多三四小時足矣，魚獲少則七八條，多則三四十條。我不喜歡戀戰，溪流釣沒魚就沒戲了，還在那里不停桿純屬浪費時間。是人釣魚，而不是魚釣人。
在多次的垂釣過程中，也摸索出了一些經驗，比如可掛雙蛆以增大目標便于魚兒搶食，比如浮漂的高矮要隨水的深度進行微調。另外對垂釣的時間與天氣也漸漸地有了掌控，什么時候有魚什么時候無魚基本了然于胸，真正算是釣會了?？傊矣X得是漸入佳境，樂在其中。垂釣之樂，在于漁而不在魚，不足為外人道也。
上個星期一回海窩子，海窩子下大雨，晚上雨停。第二天起了個早，開車去到老地方，見有兩人揮桿不停就是不起魚，可知不好釣。只見河水渾濁漲了不少，而且水流很急，這樣子是不容易釣到魚的，因魚在水里根本看不到誘餌，哪里會搶食吞鉤呢。
于是打倒回府。
星期二也是早起，到河邊一看，水退了很多，也清亮了，心想今天有搞。下到河堤，順河堤而行，邊走邊觀察，只見原來干涸的一處地方因漲水變成了一處淺灘，水深不盈尺，離岸邊大概有三米遠，水下的小鵝卵石隱約可見，好！就是這里了。第一桿剛下去，浮漂一個斜線直往水里鉆，抬腕輕頓魚桿，魚已躍水而出，一分鐘搞定一條，好不快哉！緊接著是連桿上魚，很快已是十七八條，真真是酣暢淋漓！再下來又是接連地跑魚，魚都拉出水面了結果脫鉤，眼睜睜看著魚兒又掉回水里。果斷換新鉤，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換好了新鉤，又恢復了上魚的節奏，基本上是伸桿就來，那時候都覺得不是在“刷”，而是在“粘”了。魚一條一條的上，陽光也越來越強，強得來我已經有點看不清浮漂了，而我的手掌因桿把的摩擦已經開始隱隱作疼，套在防紫外線外衣內的身軀也是汗水淋淋，第一次有點釣夠了的感覺，我告訴自己：該收兵了。掂了掂水里的魚護，感覺有點沉。正在收桿綰線，從河對面過來一提桿的當地老者，左手提一小桶，似乎面熟，我早上來時他在我遠端。我隨口問道：“今天咋樣？”
“十幾個，你呢？”
“還可以，一兩斤?！边?，我咋個說的普通話喃！
回家清點后，總計七十八條。
一個夏天的垂釣，把我干瘦的身軀曬成了亞非拉，黑是黑嘛健康色。回成都進茶館，與老友閑談，老友笑曰：你都成了白條子！
很久以前看過一段文字，大意是說某人的什么設備壞了去找師傅修，修之前與師傅約定費用一百元。師傅經過一番觀察，拿出一把扳手將一粒鑼絲擰了一下就解決了問題。物主付錢時就嘟噥著貴了，師傅嘴巴嚼：扳一下只值一元，知道在哪里扳值九十九元。精辟！設計出正確的方案遠比實施本身更重要，不能打沒有準備的仗。所以古人才告訴我們要三思而后行，想好了再做。我們生活中的很多事情不正是這樣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