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隨筆】夢回古城臺兒莊（上）

文//木魚（浙江）

一

“久行見空巷，但對狼與貍。”

“生者無消息，死者為塵泥。”

“田園寥落干戈后，骨肉流離道路中。”

臺兒莊大戰期間，著名詩人臧克家三赴臺兒莊戰地采訪，曾用這三句悲壯凄慘的古詩句，來描摹大戰之后的臺兒莊慘狀，每每讀來總是引人傷感哀嘆。

臺兒莊位于魯蘇交界，乃山東的南大門、江蘇的北屏障，地處要津，素為兵家必爭之地。1938年春天，中國軍隊在臺兒莊——這個方圓不足2平方公里的彈丸之地，與入侵的日寇展開了16天的殊死搏殺，以三萬將士鮮血和生命的代價，殲敵一萬多人，贏得了事關中華民族生死攸關的大捷。這場驚天地、泣鬼神的大戰，致使臺兒莊“無半掌之壁不飲彈，無方寸之土不沃血”，尸橫遍野，血染土赤，千年古城夷為廢墟焦土。臺兒莊因中國軍隊以弱勝強而揚名天下，被譽為“中華民族揚威不屈之地”。

為銘記臺兒莊大捷，當時的國民政府在《中央日報》頭條宣布，要重建臺兒莊古城，遺憾終至蔣介石潰敗臺灣，這承諾依然是鏡花水月。后來緣于政治等種種原由，臺兒莊被遺忘在歷史的角落，沉寂在歲月的陰影里。重建中華民族精神象征之城的夢想，多少人為之憧憬，多少人為之揪心，年復一年的期盼和等待，這又豈止是臺兒莊人？

光陰荏苒，彈指一揮間，七十五年過去了，戰爭的硝煙早已飄散殆盡，那個當年血與火的戰場，無數先烈英靈長眠的臺兒莊，如今又究竟是何等模樣？

癸巳暑夏，借赴魯南訪友之際，懷著虔誠敬仰的心情，走進臺兒莊這片英雄的沃土，面對莊嚴肅穆的大戰紀念館，和如詩如畫的新古城，猶如置身于歷史與現實的交匯點，撫古思今，緬懷英靈，怎不心潮澎湃，感慨萬千：為那涂炭生靈的慘絕戰爭而悲憤，為那灑血戰場的抗日先烈而哀悼，為那安詳平和的古城新貌而欣慰，也為人類永久的和平而祈禱！

二

夕陽西下 ，霞云飄逸，臺兒莊城墻披上了瑰麗的余暉，顯得那么的神采奕奕，那么的莊嚴大方。佇立護城河橋頭，時針剛剛指向晚上六點，此時恰好可以購持夜游門票入場，慶幸自己成為了當天夜游臺兒莊的第一批游客。

駐足仰望，巍然屹立的城樓，飛檐翹角，雄偉壯觀；古樸典雅，風韻猶存。高高的城門上筑有兩層樓閣，檐下分別懸掛著“天下第一莊”和“中華古水城”的橫匾。這是“中華民族揚威不屈之地”臺兒莊的另外兩塊金字招牌。

臺兒莊現由山東省棗莊市管轄，是一座歷史悠久、底蘊深厚的古城，肇始于秦漢，發展于唐宋，舉世聞名的京杭大運河貫穿全境，自古乃南北漕運的樞紐，運河商貿的重鎮。明清時期，這里以“商賈迤邐，一河漁火，歌聲十里，夜不罷市”的繁盛景象而聞名于世。乾隆皇帝曾數次游歷臺兒莊，見其繁華甲于一邑，欣然御筆欽賜“天下第一莊”。

“中華古水城”的稱譽并非帝王所賜，但得之名副其實。臺兒莊自古水系發達，河道縱橫，汪渠相連，有近百條水街水巷，水網密度超過了“君到姑蘇見，人家盡枕河。古宮閑地少，水巷小橋多”的蘇州，是我國獨具特色的古水城。重建后的臺兒莊，不僅保留了密集的水網，還是一座古駁岸、古碼頭等水工遺存最為完整的運河古城，在國內堪稱唯一。若是坐上游船畫舫，依盈盈綠水，拂微微涼風，舟楫能遍達全城。沿途可探秘兩岸民宅的奇妙設計，可俯看漣漪中斗拱飛檐的倒映，可觀賞“江北水鄉”的萬千風情，也可感嘆逝水流年帶來的歷史變遷。然而，我明知不去游嬉水路會留下遺憾，但囿于時間，還是無緣以船代步，那一葉扁舟漫游古城的灑脫愜意，只能有待來日的重訪。

三

越過護城河，穿過城門洞，緩步走進這座充盈著水鄉風情的臺兒莊。詩情畫意的古城新貌，猶如展開的“清明上河圖”，讓人瞬間眼前一亮：民居，依河而建，重樓疊院，粉墻黛瓦，古樸清幽；商鋪，鱗次櫛比，錯落有致，旗幡招展，古風古韻；街道，花香滿徑，游人如織，石板熠熠發亮，明溝流水潺潺；河面，畫舫搖曳，碧水蕩漾，虹橋飛架兩岸，燈影波光瀲滟。還有那恢宏的石牌坊，獨特的船型街，精致的青銅雕，高低的馬頭墻，蜿蜒的石駁岸，艷麗的紅燈籠，肅穆的舊宮宇……一起匯集交織著齊魯的民俗風韻，盡顯天下第一莊的艷麗和繁華。正如街口“水陸通衢”牌坊楹聯所云：“南來北往燈影槳聲河蘊人間千古情；神蕩心馳水鄉漁火世稱天下第一莊。”

導游得悉我們來自浙江，便連聲贊揚感謝浙江人，我等無功受祿，乍聽有點懵然，待導游講述了臺兒莊如今崛起的經歷，也不由為浙江老鄉的才智而沾沾自喜。2006年，臺兒莊決定在古運河一帶招商開發房地產，并談妥了一個投資近6億元人民幣的項目。當時剛剛到棗莊市任職的陳市長，這個精明的浙江老鄉，經過多次現場調研，敏銳地捕捉到了臺兒莊運河文化、抗戰文化的濃郁韻味和歷史文化的價值，認為臺兒莊沉淀了許多歷史文化的基因，絕對是臺兒莊人的一筆寶貴的財富，也是中華民族的一筆寶貴的財富，只有保護好這些文化基因，才能更好的傳承歷史。陳市長果斷地作出了睿智的決策，叫停了原來規劃的房地產開發項目，硬是從開發商手中“搶”回古城，保存了這座我國僅存的二戰遺址城市，保存了京杭運河僅存的遺產村莊，也開辟了臺兒莊這個得天獨厚的旅游資源。

2008年，臺兒莊古城重建工程上馬，建設者以“原空間、原風貌、原尺度”的重建思路，遵循“存古、復古、創古”的理念，將“創古”蘊于“存古、復古”之中，集運河文化和大戰文化為一體，融齊魯豪情和江南韻致為一域，科學地修復了大戰遺址、古城墻、古碼頭、古民居、古街巷、古商埠、古廟宇、古會館等歷史遺產，使臺兒莊終于成為繼意大利龐貝、中國麗江和波蘭華沙之后第四座重建的古城，并以世界二戰遺跡最多，保存最完好的二戰紀念城市而聞名遐邇。

四

暮色四合時分，臺兒莊古城倏地華燈齊放，色彩斑斕，驚艷之極。璀璨絢麗的霓虹燈，把古城秀美的樓宇、廊亭、河道、古橋勾勒得輪廓畢現，美輪美奐。那沿街逶迤綿延的紅燈籠，映射出溫馨柔和的亮光，抹紅了游人的臉龐。古城沐浴在火樹銀花、流光溢彩的夜色中，那楚楚動人的嫵媚，和超凡脫俗的氣度，迸發出瑰麗迷人的魅力，讓人眼花繚亂，情醉心迷，如入仙境，恍若隔世。

順著古香古色的船形街、月河街一路徜徉，眼前一座座浴火重生的“古建筑”，在景觀彩燈的照耀下，晶瑩剔透，金碧輝煌。這些風格獨特、形態各異的建筑，集北方大院、徽派建筑、水鄉建筑、閩南建筑、歐式建筑、宗教建筑、嶺南建筑、魯南民居八種建筑風格于一體，匯世界五大宗教天主教、基督教、伊斯蘭教、佛教、道教及關帝廟、泰山娘娘廟、媽祖廟等中國主要民間信仰的七十二廟宇于一城，仿佛走進了明清民居建筑的博物館。這些交融多種風格的建筑，以巧奪天工的大手筆，打造了臺兒莊的前世今生，既具北方建筑的滄桑豪邁，又含江南建筑的靈巧秀麗，無不古樸逼真，厚重協調。在這里，可尋覓時代的記憶，可聆聽歷史的回音，讓人深深地體味到：古城建筑所蘊含的深厚文化底蘊和獨特的藝術造詣，以及“建筑是凝固的音樂”的深邃內涵。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