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康麩子 夜深人靜的此刻,我突然想念一個人,如今他已經活在另一個世界,他就是我的姑父。用我母親的話說:姑父是一個好人,是我家親戚中惟一的好人。“惟一”打擊面可能有點大,但“好人”是千真萬確的。 姑父姓周,漣水保灘人,起名“介武”,想必他的父母期望他身體健壯,結結實實,平平安安,當然也可以想見姑父小時候的羸弱。事實上我的姑父在我印象中一直就像幾米漫畫中人物,身材高長,細胳膊細腿,穿著三根筋背心,逆風蹬著簡約的腳踏車努力地前行。 印象最深的,很小的時候去大姑家走親戚,大姑到田里干活了,姑父實在找不到好玩好吃的給我,就爬到樹上給我打棗,我在樹下仰望夕陽映照下攀在樹上的姑父,更加清瘦了。 姑父因家庭成份并沒有如父母所愿去從軍衛國,在那個計劃經濟的年代,他那身板再折騰也掙不了幾個工分,一家老小吃飯都成問題。人到了溫飽都成問題時往往會激發自身的潛能,姑父有音樂天賦,他識字不多但什么曲調一聽就會,一把二胡拉得有板有眼,淮劇更是唱得字正腔圓,韻味十足。 每年青黃不接的時候姑父會到安徽去“打門檻詞”,就是挨家挨戶賣唱,安徽農村的日子當時好像比蘇北強一點,還能給點糧食。姑父是個好面子的人,從安徽回來往往是黑夜里,能背回點百家糧:玉米、小麥、黃豆、高粱之類,偶爾也會有兩塊黑乎乎的饅頭。 是金子自然要發光的,后來姑父進了宣傳隊,成了文化站的編外人員到各村去宣傳政府的不同時段的各種政策,唱樣板戲。多多少少也有點報酬,日子也好過了些。 后來表哥來縣城三中念書,姑父每周六下午來接,周日下午再送來,我時常能見到。再后來表弟也到縣城二中住校讀書,兄弟倆可以相互照應,姑父來少了,一是分田到戶,農活忙了,二是聽說他們幾個組成一個小戲班子,跑跑旱船祝壽什么的。 表哥高中畢業在工地上做技術員,表姐嫁到了鄰村,表弟農學院畢業在常州上班,姑父便不再外出趕場子,和大姑在家含飴弄孫,偶爾興致來了便拉上一段二胡,來一段淮劇,倒也自在。 再后來見到姑父是在我侄子的婚宴上,他嗓音嘶啞幾不能言,表弟上臺唱了陳百強的粵語版《念親恩》,表哥唱了一首劉和剛的《父親》,博得滿堂喝彩,淚光閃動中我才知道姑父剛被確診為喉癌。 不久,在上海的小妹來電話說姑父嫌瑞金醫院費用太高,執意要回淮陰。去年春節我們去看望姑父,他的嗓子已經和相聲藝術家李文華差不多了,唱了半輩子的戲,居然如此…… 晚上我去陪床,拉著姑父的手,靜靜地坐著,姑父更加消瘦了。過陣子表弟從南京電話來說姑父到南京做了手術,效果很好,只是姑父口不能言了。我聽著流下了眼淚。 姑父已于五年前去世,陪他一生的二胡一并入土。 祝老人家安息。 2018/12/19于大東 
【作者簡介】康麩子,本名湯康,1970年出生,中學教師,業余喜歡徒步,騎行,手機傻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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