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以美 | 五月，靜聽桐花落

五月的黃昏，晴朗。陽光絲絲縷縷，如銀線金絲，在柔風里繡織。所有的植物都在自己的光陰里好好拔節，長出前所未有的美麗與生機。我獨自登白鶴嶺，走到山腳下，驚詫于滿山“白花花的絢爛”。原來幾日不見，油桐花正盡情地綻放著，給了山野生機勃勃的喜悅。遠遠望去，它似濃綠叢中一場來不及融化的五月雪，在初夏的篇章里輕盈地雕塑著冬天美麗的傳說。漫山遍野的潔白，讓你震撼，也讓你柔軟得落淚。
        走近，每棵高大粗壯的油桐樹都根須入地，枝葉朝天。長長的枝條，如伸出的手臂承接著陽光雨露。巴掌似的綠葉子一片疊在另一片上。風兒拂過，葉片與葉片竊竊私語，漾著綠油油的笑意。陽光透過，葉片上跳躍著金色的音符。潔白的小花兒悄悄地在葉片中誕生了，一簇一族，宛如淘氣的云兒忘了回家的路，停棲在枝頭。一朵一朵，如一個個皎潔的夢綴在綠葉上，美得簡單、透明、柔婉，有著桃花精致柔美的韻致，但又多了圣潔的憂傷。細看，每一朵油桐花，花瓣有著綢緞的滑膩質地，從花芯深處滲出殷紅血絲，沿著花瓣的脈絡，細細延伸。
        我停下腳步，坐在山道上，靜靜地傾聽桐花語。桐花不斷地在落，不斷在落，簌簌簌簌，仿佛是一場下不完的雪，與你不期相遇。每一朵“雪花”都帶著梅的清香，讓你的心美得柔軟、圣潔、恬靜、安詳。漫天的桐花又似白色的音符譜寫著憂傷舒緩的旋律，每一朵桐花都在自己柔軟質樸潔凈的內心悄悄抒情。桐花，一串一串，如凌空漫舞的句子，似你揮寫的行書曲折而明快 ，是我心底的小令憂傷而純凈。恍惚間，又讓你覺得那是一群白蝴蝶在翩翩起舞，曼妙優雅。有蝴蝶的黃昏多么美麗！你情不自禁地發出感嘆。

初夏的風染著春天的綠，悠閑地飛著。風帶上幾朵桐花，輕盈地劃著美弧，悠悠地，如小小的月光精靈，匍匐在草叢里，甜甜地打一個盹。有的桐花落進山泉里，悄然優美地漾著快樂的漣漪，然后默然地融進晶瑩的泉聲中。有的桐花飄落在潔凈的青石古道上，千年冷硬的石頭頓時變得溫暖詩意了。不一會兒花瓣就鋪滿了地，猶如一條小小的花被蓋在大地媽媽的身上。這時，你不忍心跨出腳步，生怕驚醒了桐花的夢，更怕玷污了梧花的潔。
        安靜地坐著，伸出手，讓一朵桐花棲息在我溫暖的掌心。我似乎握住了自然的問候、生命的典雅。且拾一朵桐花，說一回光陰荏苒。生命里，有多少回，在花開的陌上遇見一種清澈見底的歡喜呢？

你說：心眼潔凈，擁有自由深情的靈魂，無論看見或被看見。桐花在落，桐花在落……飄落，恰是無人之境。此時，也許風來訪問有霧的清晨，薄薄的詩舟載著綿綿的柔情。也許雨過天晴，天青色青如汝瓷，妥帖、靜寂、明闊。每一朵花落都是鴻雁抵達，見字如晤，溫暖的理由俯拾皆是。你說，愿許多輕柔的日子，都布滿慈善祥和。我擔心，五月的油桐花就這樣落呀落呀，一眨眼的工夫是否就落盡了？可是當我抬頭看時，綠葉叢中的花朵似乎絲毫沒少。桐花在落在開，似乎生生不息呀！正如時光枝枝相連，春天去了，夏天來了。今年的桐花落完了，明年的桐花再開！一些細水長流的細膩溫婉，總在一朵落花之上。只要光陰還在，只要熱愛還在，依然可以靜聽桐花語。五月的心，像花一樣展開，清香如月光潺潺流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