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點半醒來,已經接了四個不同社區單位打來的電話問詢,“周小姐,您今天發燒沒?咳嗽沒?拉稀沒?…昨天忘記登您的航班號……您一定要堅持量體溫,如果有不適請及時與我們聯系……” 我睡眼朦朧不耐煩也不想回答,嗯嗯啊啊支支吾吾帶著情緒。社區的工作人員們耐煩的解釋說疫情現在嚴重,希望我理解他們的工作。 我掛掉電話想,有一些層面的事情是我這種普通小市民永遠無法知道,也不會讓我知道的事兒,比如西寧發現了6個確診病例,與之相關隔離觀察的人員超過一千人,與之相關人財物的投入成本不計其數。 那么寧夏26個確診病例,我不知道的事兒就會更多…… 拉開窗簾坐在床上,看著往昔工作日早高峰車流最密集的那條街上寥寥無車,偶爾快速飛馳而過的車子,也像開上了F1賽道一樣立刻就不見了蹤影。 被窗欞割據成四方的那一小片天,碧藍如洗,沒有一只飛鳥打破那片藍色的靜謐。就連平時喜歡站在我窗外的喜鵲夫妻,也好幾日不見了蹤跡。 我把體溫計夾在胳肢窩里,靠在床頭上, 覺得世界突然就這么安靜和停頓下來,其實也蠻好的。 相比而言大多數時候,我挺厭倦這個城市機器日夜不停轟鳴的噪音。 所以我總是不斷的逃離,逃離去尋找那些我以為可以得到片刻寧靜的歸屬。可是我發現,這個世界沒有一個地方是真正的安靜。 現在好了,按下這個城市噪音機暫停鍵的是一只蝙蝠小姐。 窗外陽光甚好,打開手機音樂播放器,選了《The sounds of Earth》,這是一首被1977年帶上旅行者一號的金唱片里收錄的32種來自地球的聲音,地球人送給外星人的禮物。 我躺在床上安靜的聽著這個宇宙傳回的地球之聲,旅行者一號帶著這個地球的聲音已經飛出了太陽系,飛向了比深淵和無垠更深的宇宙的深淵和無垠。 我想起坂本龍一先生在森林里和紐約街頭收集聲音的樣子,我想真正的音樂應該就是自然發出的聲音。 這個年過的最不像一個年,也最像一個年,很矛盾對吧,誰不矛盾呢? 我回家了,趕著一年一度的春運去我爸媽所在的城市過年,走的那天關系不錯的同事說疫情比我們想象的嚴重,囑咐一定要帶好口罩,塞給我一只N95,互道保重。 我獨自帶著N95,提著兩大箱行李踏上了回家的路。 火車站大軍寥寥數人戴著口罩,我戴著3MN95被眾人注視鄙視嫌棄的目光給逼迫的默默取下N95,換上我日常跑步帶的日本口罩。 那一夜,我那一節硬臥車廂咳嗽聲、吐痰聲嚇得我一夜都沒敢摘口罩,大口罩外加來自大東北工業化鍋爐房的余熱差點沒把我給捂死。我嚴重懷疑那趟車是不是燒煤取暖?差點熱出一身痱子,汗濕透了衣褲一遍又一遍,簡直就是殘酷刑罰里的炙刑。 不是我怕死,是我坐的那趟車真的是最臟最差最臭的綠皮,摘了口罩我肯定得被扣大漢們的腳給熏死。那個味兒害得我一下火車,我媽就帶我去洗了桑拿做了最貴的SPA,我媽沒好意思意思說,估計就是我身上的味兒,太竄。 到家的當天,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的疫情被各種媒體和新聞報道,微博熱搜全部是疫情爆發的節奏帶感。 從1月22日開始,我跟爸媽一起被主動禁足在家一直到我30號離開,每天24小時陪伴在爸媽身邊,我隱隱覺得她們因為這個疫情特別開心,因為我主動退了27號去西藏的票,陪他倆足不出戶從跑得快練到血戰到底。 我爸每天一邊說疫情咋那么嚴重,一邊說來來來跑得快吧… 我媽每天說的最多的就是“明天想吃啥?”“豆豆吃飯啦”“別剩下,再吃點”“你喜歡吃這個,走的時候給你帶上”。 最后幾天吃的我滿嘴口腔潰瘍,簡直是又幸福又遭罪,你說矛盾么? 我提前訂了機票回銀川,想餓幾頓,減減肥,想自己一個人安靜的看看書,看電影。 我爸開車送我去機場的路上,我囑咐他出門一定要帶好口罩,就像當年他囑咐我下雪了要穿秋褲一樣一樣的擔憂。 我爸說他醬好的牛肉裝在我行李箱里了,回家記得放在冰箱里,別忘了吃。錢不夠用了就給他打電話。 我轉身走進候機樓的那一刻,突然就覺得應該再多陪陪他們的…… 寫到這的時候,手機里放著旅行者一號金唱片的另外一個音樂,55種世界各地的語言,剛好聽到最后一句“hello form the children of plenty Earth ”。 復工時間被再次延期了,我無力去改變這個世界,只能默默的做一滴干凈的水,如博爾赫斯說的那樣。 人死了,就像水流進水里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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