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魚,過去于我而言,是駕輕就熟手到擒來的事。無它,唯手熟爾。 父親曾是地方周邊最有名的打魚師傅。冬天一只腳盆,一簍絲網,一把魚叉,一根挑放絲網的細竹竿,從肩挑到馱在自行車后座,到擱放在電瓶車廂里,奔波在周邊村莊,北至廟橋北,西至南下墅,東至走馬塘,南至前黃的大村小莊,無論風霜雨雪,只要應承了,就會站在寒冷無遮的河中央,替人下網捕魚??炱呤畷r還卻不過過去老客戶的情面,不顧家人反對給人打魚去。 耳濡目染,我們兄弟對打魚很熟悉。我自小就是魚類殺手,除了不會在冬天站腳盆下絲網(沒學會)。 替人打魚,總有飯魚(抵扣請工匠吃飯的),所以打魚人家總是魚多。經過手的魚多了,殺魚也就是區區小事,不在話下了。 比如,夏天弄了很多串條鳑鲏肉鼓浪,這些魚費油鹽,過去覺得沒肉不好吃(今天這些野生的小魚可金貴了),扔了又可惜,怎么辦?鳑鲏和小肉鼓浪很簡單,一擠一掐,往墻上一摁——一擠,把小魚內臟從魚腹下部的排泄口擠了出來,一掐,把腦袋和魚鰓全掐了,也就算捯飭好了——等曬干了當貓魚。其實貓魚從來不缺。 稍大一些的串條肉鼓浪泥鰍,拿把剪刀,從魚腹下的排泄口切進,順著咔咔向上,就剖腹了,掏出內臟,把魚鰓掏掉,隨便刮刮魚鱗,也就捯飭好了,紅燒也罷,放進咸菜亂燉也罷,飯鍋上蒸也罷,隨便。 不過,稍大一些的串條肉鼓浪之類,倒是有一點要注意,不要弄破了魚膽。黑色的小魚膽混雜在內臟中間,殺魚的時候弄破了魚膽,傳說整條魚都會是苦的。我后來想,這終究是傳說罷了,洗一洗不就不苦了么?不過,每次殺魚,終究沒有敢嘗試去弄破魚膽。 至于大一些的鯽魚,到更大的白條鰱魚草魚乃至最大的青魚,殺魚的程序也大致如此,不過,因為魚大了,捯飭起來稍顯麻煩,比如,一般殺魚的刀,換成了菜刀,殺魚時通常會在地上墊上稻草,這樣殺魚時魚就不會滑動,而且殺完魚地面也好收拾。大魚的魚鱗難弄,簡單,用菜刀靠近刀尖處的刀背咔咔咔,魚鱗就紛紛飄落。 當然,大魚剖腹時,我一般不再從魚腹下的排泄口下刀了,而是直接從魚頭下的軟檔處切進,用靠刀柄處切進,順著魚肚哧溜下去到魚尾,是一種方法;用刀尖處切進,順著魚腹往下一劃,是另一種刀法,都很方便,魚越大越方便。 殺魚時魚若是活的,就用刀背敲一下魚頭,將它敲暈了再動刀,這時需要摁住魚頭,因為魚雖然暈了,動刀時魚身還會扭動。 剖腹掏魚內臟時,魚膽自然要小心別弄破了,這個時候,你常常會發現,魚心還在波波跳動著。我們都很喜歡魚內臟,魚子,魚泡,大魚的魚腸,魚油等,都要拾捯出來,魚內臟和青蒜一起炒一炒,那也是絕味。 不過,因為喜歡吃魚腸,我后來一直在琢磨,專諸刺吳王僚的魚腸劍,該有多細小精致,才能藏之于魚腸,并一擊致命——比如昨日我在收拾十斤重的青魚魚腸時,我用剪刀剪開魚腸的時候就一直在琢磨這個問題。 1980年代我來北京上學時,北京市場上賣的還都是死魚,而且不吃魚泡魚子。那個時候,對于我們這樣南方來的人而言,買魚時跟賣魚的師傅要魚子魚泡,那真是一種福利,師傅總是很夸張地抓一把給你,你要覺得不夠,還可以再要。 在北京買魚,殺魚都是菜市場的師傅幫你殺的,他們用一種專門的非常鋒利的薄片魚刀,一挑一切一劃,魚肚打開,掏出內臟,挖出魚鰓,刮鱗有專門的器具,咔咔咔地,非常利索。所以,到了北京,雖然也買魚吃,但自己殺魚的機會很少了。 10月6日,老弟一早去野坑里釣魚,釣上了幾條十來斤重的大青魚,給我送來了一條。這么大的魚,收拾起來最麻煩。畢竟商品房里,不像在故鄉方便。 不方便處很多,比如,收拾魚只能在廚房里,而廚房面積太小;家里廚房通常鋪了瓷磚,地上太滑,又沒稻草鋪地,鋪上報紙,報紙其實不太管用,因為最容易破損;城里人做菜用的菜刀,與故鄉相比,屬于纖弱一類,一般用來切蔬菜切肉,剁魚剁骨頭從來沒有它們的事,而家里的菜刀,不僅能剁魚骨頭,連豬骨頭都能剁的,十來斤重的青魚骨頭,有鋼筆那么粗,城里的菜刀剁,確實有些費勁……至于魚鱗,因為魚大地滑,刀背刮起來也很不方便,我后來干脆用手指抓撓,把這么大一條魚身上的魚鱗,包括魚肚上的,全部弄干凈了,完全沒用工具! 不過,畢竟多少年沒殺過魚了,而且我如今大腹便便,蹲在地上殺這么大的魚,也確實夠不易的。不過,自己動手,才能豐衣足食。這個時候,我總是感謝自小勞作所學到的一切有用沒用的本領,任一種,都可能在某些場合幫上你。 這是生活的饋贈。 關于老朱煮酒 更多分享,敬請期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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