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債還錢 那年下崗后我整個人都很消沉,就像冬眠一樣把自己窩在家里。家里人一直都鼓勵我正經干點事,他們說正逢盛世連那些請假條都寫不好的人都發財了,你一個堂堂正正的本科生就不會證明一下自己?可我覺得眼下的社會遠不是我讀書的時代了,你看大街上人人都是東奔西跑的,沒準都是在給別人挖坑呢!最后還是老婆做主,一咬牙盤下了一個品牌服裝店,一盤貨,要十來萬呢!我哪有這么多錢呀?可把我愁死了,老婆說別怕,不就是差四萬塊嗎?你兩萬,我兩萬,頭拱地,找吧! 這年頭,誰不差錢哪!別管多大的身家,都是患著一個病,錢緊。我們轉了幾天,把自以為夠得上的親戚朋友找了一遍,到最后還是差五千塊,是我沒有完成任務,老婆幫我把屬于我的古舊親朋重新捋了一遍,她發現我漏掉了一個最不應該漏的人,我的中學同學王沖。老婆問我你干嘛不問他張嘴?還放不下你的破架子嗎?我實話實說,還真是不想舍這個臉,老婆循循誘導我,你要是不舍這個臉,那我倆這幾天來舍的那么多臉不都白舍了嗎? 王沖真是我同學,而且目前還是市里海天房地產開發公司的老總,市里那個有名的富人居住區上帝樂園,就是王沖他們公司開發的,雖然我沒有見過王沖的那輛號稱全市第一的跑車,可天天從不同的人嘴里得到的信息,他的一個車轱轆也能抵上我為了缺錢至今不能開業的那個小店了。 其實老婆只聽說過我倆是同學,她并不知道上學時我倆還是同位,她還不知道的是,我倆還有過一點小小的過節,那還是我剛剛畢業回來的時候,那時的王沖還是個不折不扣的街頭混混,整天拉一幫小兄弟靠給人討債過日子,不斷有人給我說,你是不是有個幫人討債的同學?他總說他的同學在政府上班,他啥都不怕。那時我剛剛上班,很注意自己的形象,我就有點生氣,我給王沖打電話,我說你瞎咋呼啥?你真要是犯了事,誰也保不了你。王沖在電話里嘿嘿笑,說我是不是給老同學丟臉了?從此我倆就再無交往! 可眼下我真是沒有別的辦法了,老婆像個保鏢一樣壓著我,一直把我壓到王沖他們公司大門前才退回去,我狠狠心把臉抹下來裝進了褲兜,昂首上了樓。我倆終于又見面了,出乎我的想象,王沖很熱情,他剛一聽我說那事,就打斷我說別說錢,先喝酒。他又找了我們幾個老同學,到了一個很高級的飯店,我吃著飯心里沒數,我不知道他到底借還是不借,這種事我經過幾次了,找到了面子上過不去,好吃好喝管一頓,就算是對起你了。和那幾個作陪的同學上洗手間,他們勸我說沒問題,王沖有的是錢,這些要好的同學哪個沒借過他的錢?你就放心喝酒吧。那晚我真就喝醉了,我也不知道是誰把我送了回去,還是老婆發現我褲兜里那鼓囊囊的五千塊錢,老婆羨慕地說,關鍵時候還是同學呀!我順桿子爬,說你沒有聽過“四大鐵”呀?同過窗,扛過槍,分過贓,嫖過娼嗎!老婆笑嘻嘻地把我從床上一腳踹了下去。 半年后,生意剛剛有了點起色,我想把王沖的錢還了他,老婆不太同意,她說馬上旺季了,正是節骨眼上,不能拖一拖?他還差這幾個錢?我說那天我給他說的是借他半年用,咱得說話算話,以后說不定還要找他麻煩呢!就是最后這句話打動了老婆,這是明擺著的一座富礦,自己不能把自己的路給堵死了,她同意誰的錢都先拖拖,先把王沖的還上,省得頭次打交道就讓人家看不起咱。 我咬咬牙也在飯店擺了一桌,又找了那幾個同學來陪王沖,不同的是,喝酒前我先把五千塊錢還給王沖,我怕一激動又喝多了把錢再帶回來,我說你數數,五千塊。作陪的幾個同學趕緊打圓場,說你那么較真干嘛?人家王沖還差你那幾個小錢?王沖也沒說啥,把錢接過去,數也不數扔進了皮包里。 那天我真又喝多了,高興嗎!我躺在一邊的沙發上時大著舌頭說喝,醉臥沙發君莫笑,自古喝酒、幾人不醉,一干人都笑,說都啥年代了還是酸不啦唧的樣子,你真是沒救了。后來我迷迷糊糊地睡了醒了,醒了睡了,能感覺到的就是他們也開始話稠了,我聽見王沖在說,這個人還真是的,借錢時說的用半年,今個還真掐著鐘表來給我還錢了,有個同學接著說真的?這年頭還真有主動還錢的,稀罕稀罕。王沖“嗤”了一聲,說他這個人就這樣,死要面子活受罪,硬撐唄! 張國松,河南省葉縣人,已在《莽原》 、《百花園》、《特區文學》、《廈門文學》、《三月》、《光源》等報刊雜志發表作品五十余萬字,結集出版有中短篇小說集《那場風花雪月的故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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