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心存魏闕 出身于皇家寺廟,從小熟讀《四書五經》的德清,天生有一種親近朝廷的政治素質。另外,為了重修被焚的南京大報恩寺,他也有意識地向皇室靠近。報名誦經,接受太后恩賜的金紙,是他和皇室的最初交往。隨著李太后佛事活動的加劇,德清也有了更多的機會。 一、重修大白塔 萬歷七年秋天,一支由三千人組成的工匠隊伍,在太監(jiān)范江、李友的率領下,浩浩蕩蕩來到五臺山,目的是要重修著名的大白塔。 事情是這樣的。早在萬歷四年,李太后就有重修大白塔,營造塔院寺的計劃。她的目的,仍是前文說過的追悼丈夫隆慶皇帝,保佑兒子萬歷皇帝。但太后的提議,被執(zhí)政大臣張居正等人委婉地否決。張居正是位有理想有作為的政治家,他執(zhí)政以后,著眼于整頓嘉靖朝以來敗壞的吏治,恢復經濟,鞏固邊防。手頭要辦的大事非常多,而可以支配的錢糧很有限,所以他不希望李太后為佛事花費太多。為了照顧李太后的臉面,張居正也有所妥協(xié),借口說五臺山離北京太遠,路不好走,做佛事不方便,可以就近在北京附近選擇吉地,營建一座大慈壽寺。 李太后孤兒寡母的,凡事都要依仗張居正,所以也做出了讓步,同意了張居正的建議,把做佛事的錢財精力,轉移到北京大慈壽寺。到了萬歷七年秋天,北京大慈壽寺竣工,選派高僧擔任住持,為國祈福,這件事就算辦完了。 但是,虔誠的李太后意猶未足,又提出要重修五臺山塔院寺的釋迦牟尼舍利塔。張居正因為父親去世后“奪情”的事,朝野議論很大,對立面很多,以李太后為代表的皇室,給了他強有力的支持。張居正欠了太后的人情,此時便不好意思再反對,不僅表示同意,還親筆撰寫了一篇碑文。不過,修塔院寺的費用,是從皇室的經費——“內帑”中撥付的,沒有動用戶部的銀兩。 正在刺血寫經的德清,對修塔院寺的事情,顯得很熱心。他認為,朝廷自嘉靖以來,多年不做佛事,派來的太監(jiān),未必熟悉佛門規(guī)矩。如果任性胡為,很可能把好事辦成壞事,傷及佛門。所以,德清積極地參與到工程中來,反復地與太監(jiān)、官員、工匠以及其它僧人溝通交流,極盡協(xié)調、組織、維護之能事,使這個為期幾年的工程得以順利進行。 塔院寺重修完畢后,原住持大方和尚(法名圓廣),仍被朝廷任命為塔院寺住持。 注:在封建社會,父母去世后,官員必須辭職回鄉(xiāng),守制三年。如果朝廷有重要事務,不允許官員守制,就叫做“奪情”。張居正大權在握,自然不愿意因父親去世而離開權力中心,因此受到朝廷廣大官員的指責攻擊。在李太后和一些太監(jiān)的授意下,萬歷皇帝通過貶職、拘禁、廷杖等嚴厲手段,把此事壓了下去,給足了張居正面子。 二、清丈風波 自嘉靖朝以來,內憂外患不止,大明朝的國勢已經衰微。隆慶皇帝在位時間短,沒有太大的作為。萬歷皇帝繼位時,年紀太小,不能親政。所以,朝廷的大事,由李太后、太監(jiān)馮保、首輔張居正等人掌握。這幾個人,雖然各有各的缺點,互相之間也有矛盾,但總的來說,優(yōu)點比較多,合作比較好,確實干了不少實事,革除積弊,重整河山,取得了很大的成效。尤其是張居正,他是一位很有理想很有能力的政治家,執(zhí)政以后,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其中有一項,就是重新清丈天下田糧,以此增加生產,提高國庫收入。 萬歷八年十一月,朝廷下詔“度民田”,所有的地方都要重新清丈造冊,五臺山也不例外。消息傳來,佛教圣地一片恐慌。 前文曾經說過,五臺山佛教界一向與五臺縣官府關系不好,曾經有征兵、供糧等積怨。此時,五臺縣衙的官吏們,根據(jù)最新的朝廷旨意,準備給五臺山增加每年五百石的田賦任務,連下幾道文書,要求五臺山各寺廟查報地土。 張居正的改革措施是正確的,但五臺山是佛教圣地,有它的特殊性。當?shù)剞r業(yè)生產條件不太好,五谷不生,永樂朝時還曾經下旨給五臺山供應糧食。如果此時要增加田賦,勢必要雇傭大量農民,進行墾荒。這樣,不僅增加了五臺山的人口負擔,進一步破壞森林,各寺院每年還要負擔上繳田賦的任務,成天和衙門打交道,清靜的道場會因此變得與普通農村沒有差別,僧人們的修行也要大受影響。 所以,給五臺山增加五百石的田賦,對國家來說,其實是得不償失。究其實,是奸吏們鉆政策的空子,借機整治僧人。 因為德清名氣大,交際廣,以前曾經出面處理過大方和尚打官司以及砍伐林木的事情,所以,五臺山的老和尚們紛紛來找德清商量辦法。大家聚集到一處,愁眉苦臉。 德清現(xiàn)在已經有不少處世經驗,就安慰大家說:“大家不要發(fā)愁,讓我來慢慢想辦法吧。” 對付五臺縣衙奸吏的最好辦法,是找比他們級別更高的官員。德清又去了一趟雁門,找到雁平兵備胡順庵,在胡順庵的介紹下,德清認識了雁平道臺張惟誠。他向張惟誠詳細講明了五臺山的情況,由張惟誠出面,呈文上報山西巡撫。 張惟誠在公文中說:“五臺山各大寺院,原本是先皇下旨修建的祝禧之所,所轄土地,從來沒有劃入五臺縣民田的范圍,也從來沒有征糧的先例。況且,五臺地區(qū)的土地,都是土層瘠薄的山岡,陰森寒冷的陡澗。因為天氣寒冷,每年入伏以后,山中才有春氣;立秋還沒到,地上已經降了霜,根本不能種植莊稼。有些向陽的山坡,草麥只能長到半熟。山里居住的僧人,每年只能吃到籽實瘦癟的瞿麥。再說,山里有戶籍的本地僧人,只有一百多人,其余大部分是云游暫住的外地僧人。如果要征糧,就要重新登記戶口,這樣勢必引起外來僧人逃竄。而本地的僧人,肯定也繳不起田賦,也會逃竄。每年繳一點糧,對國庫沒有太多的好處,還不夠運輸成本。而征糧引發(fā)的弊端禍害,卻足以使附近百姓受累。這次朝廷下圣旨,目的是清查民間富戶豪家隱瞞不報的浮糧,并不是要刻薄佛門。現(xiàn)在五臺縣的作法,是曲解圣旨,借機生事,很不應該。” 張惟誠這道文書,原文寫得簡短漂亮,切中要害,巡撫批復下來,準議施行。五臺山仍舊免征田賦,僧人們安定下來,道場保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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