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術與人體似乎有不解之緣,因而,無論是古典藝術抑或先鋒藝術,以人體為基喻點進行諸種創造和發揮,都是情理之中的。但是,并非一切與人體有關的作為都具有藝術的意味或者值得作為藝術的非凡業績而留存下來。這只要提一提古希臘的殘暴儀式sparagmos就足夠了。根據古希臘宗教,在為酒神狄奧尼索斯而舉行的儀式上,處于迷惚狀態中的崇拜者們通常把一頭山羊撕成碎片。 據傳,俄耳甫斯作為人類的第一個音樂家和詩人,他的音樂和歌聲常常使他的追隨者們如癡如醉,然后他們就撕碎動物,最后甚至把俄耳甫斯也撕成了碎片!依照人們對神話的常態理解,這種殃及俄耳甫斯肉體的“儀式”實在是令人發休,而且毫無疑問是反藝術的。 聯想到近期的某些“現代派”的人體“處理”及其爭議,我個人覺得,有必要提到一個基本的觀點或事實:依照西方某些藝術史家的說法,從一種交替更迭的發展角度看,到了上世紀的80年代,西方美術就已經進人了一種后前衛(post一avant gander)的階段。也就是說,所謂的前衛藝術也已然是一派老態,不再是什么絕對意義上的前衛了。 因而,對于那些貌似“前衛”而骨子里卻并沒有多少有意義的前衛藝術精神的聳人聽聞的操作,實際上可以不予理會,也就是說,不將其當作真正前衛的藝術!在當下假冒偽劣不乏其數的情境中,對于偽前衛的警惕尤其不是多余的事情。 我覺得,在藝術中對于人體的任何茍且都是令人失望的,因為藝術之于人體意義的推進和提升恰恰是極有建樹的。當年的黑格爾曾經對古希臘的雕塑大加贊美,但是卻沒法完滿地解釋諸如為什么象溫克爾曼所說的那樣,古希臘僅僅只有十分之一的女性雕像是裸體的(雅典娜、天后、月神、詩神等都不是裸體的形象),而大多數的男性雕像卻是裸體的,并且這恰好和繪畫中的情形相反……看得出,到了最后,幾乎相信理性可以掌握一切的黑格爾對此是頗有敬畏感的。 確實,人體是一個迷人而又深奧的問題。它并不意味著,在人人都擁有一個身體并天天都注意他人身體的情況下就必然會對人體有足夠的覺悟。人體是一種復雜的事實,其意義正如社會學家所提醒的那樣,是隨民族與性別的不同而不同,隨歷史與境遇的變化而變化的。它絕非肉體的等同物。 約翰·奧尼爾在社會學的意義上就區分出了5種人體:世界人體、社會人體、政治人體、消費人體和醫學人體;只有當人體被視為生理學、解剖學的對象時,它才是肉體,也就是說,肉體不過是人體的一個基本的層面而已。甚至從遠古時代起,人體就曾成為人類構想宇宙的形態、社會的形態以及精神的形態的原型。 而現當代的社會學、人類文化學、文化研究、精神分析學、女性主義和現象學哲學等也都對人體的自然、社會與文化的構成做出了富有啟示性的闡釋。譬如,梅洛·龐蒂創立了以人體為基礎的存在現象學,診釋了個體意義的人體在形成“世界觀”方面的非凡作用。他賦予身體一個具有創造性的、姿勢性的意向性,這種意向性有助于全面提高人類的能動性,從而也揭示了人體在哲學層面上的份量,同時也為完滿地理解藝術中的相關現象提供了思想的利器。 英國學者諾曼·布列遜的力作《傳統與欲望—從大衛到德拉克羅瓦》,就充分借鑒了梅洛·龐蒂的“人體觀”,別開生面地對古典繪畫大師的超越傳統的動機和力量做出了有意思的探究,使人們充分領略了大師們對人體的把握絕非嘩眾取寵或淺嘗輒止,而是傾注了深刻的覺悟,付出了不凡的努力。 鑒于人體的特殊重要性及其在藝術史中的文化含義,相關的把握如果要獲得真正的建樹意義就不會是一種隨意而為或聳人聽聞的炒作所能奏效的。遺憾的是,我們所見那些借助“人體”的“前衛藝術”不僅沒有太多的新意(如果人們知道諸如古代的sparagmo,的描述,大概連驚訝感也會大大削弱),而且更缺乏當代的文化針對性。 就我個人而言,我并不認為由于我們太少現代藝術而應提升任何與現代藝術沾邊或者根本不沾邊的事件的評論價值。由于人們對現代藝術或前衛藝術的既有認識已經過了那種新奇不已的感受水平,這就在客觀上要求所有的晚來乍到的藝術家在創造真正的現代藝術時得做出更為艱辛和出人意表的努力,而不是相反。 我相信,與人體相關聯的藝術及其事件永遠不會有最后的一次,而可能以形形色色的方式不斷地出現在當代文化的竟技場中,只是人們的期待水平會越來越高,忘記了這一點,就無異于忘記了藝術本身的品格。(作者: 丁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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