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巴蜀之地 | 羅智敏：謝毛牛

謝毛牛是悅來公社黨委書記，因脾氣大愛暴粗話，大家背地里都叫他謝毛牛，時間久了人們已經忘記了他的真實姓名，只是人們當著他的面還是叫他謝書記。

        謝書記當年四十多歲，穿一件很舊的黑呢子大衣，瘦高個子，在全公社除了毛主席的話就數他的話管用，每晚八點半各村各戶的有線小廣播一開通就傳出了他粗獷沙啞的聲音： "大家吃刮晚飯沒得，我今天去地頭看了，五大隊的葫豆才點了六畝地，明天就白露了，這樣子下去明年你吃錘子，明天趕緊派人把葫豆點了，再讓我看到你還沒點，小心老子錘你的肉！”

        一天我在路上碰到謝書記，他拍著我的臂膀說： "小伙子，回去跟你爸說一下，看有沒有廢氨水給公社搞兩車。"

        我誠惶誠恐地回答說： "好！我一定回去說！"

       我父親在縣氮肥廠工作，廢氨水雖然含氮量不高但價格便宜而且不占化肥分配指標，所以廢氨水的供應一直緊俏得很，父親終于弄到了一車廢氨水的指標，父親把廢氨水指標單叫我帶上給公社，臨行時又將一瓶崍山二曲酒叫我捎給謝書記。

        回到鄉里我向謝書記遞上了廢氨水的指標單，然后從褲兜里把酒拿了出來，謝書記見到酒眼睛就挪不開了，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向著院壩高聲叫到："婆娘來一下，把那個灶前的臘肉弄點下來炒個蒜苗！”

        然后用手拍著我臂膀說："小伙子，今天中午就在這里吃飯不準走了！”

        我一時拘謹得滿臉通紅，當時能和公社黨委書記在一桌吃飯是一種莫大的榮幸，他的老婆和娃兒都上不了桌的。

        一次公社小禮堂放電影，謝書記姍姍來遲坐在人群的中間，坐在他后面的一個年青人喊道： "前面是哪個伙計？你把我擋到了！"

        周圍幾個維持秩序的基干民兵立刻沖進去將這個人像抓小雞一樣從人群中提了出來，一看原來是從河南來這里打零工的小木匠，幾個人七嘴八舌地罵道："我們公社黨委書記你也敢喊伙計！”

        然后把小木匠弄到了公社的小會議室，這時有人說前兩天看到他用收音機收聽敵臺，于是性質就發生變化，馬上對他進行了五花大綁要他交待收聽敵臺的問題，小木匠在公社的房間關了整整一天一夜，這事讓謝書記知道了便打招呼說： "把那個小木匠放了算逑了，字都認不到幾個收聽啥子雞巴敵臺！"

        聽說小木匠出來后工錢都沒有要，當天就收拾木匠工具回河南去了。

        我離開悅來公社已經許多年了，前幾天和朋友一起喝茶，朋友說你知道嗎,謝毛牛死了！我的腦子里立刻浮現出了當年那個披著舊黑呢子大衣有著煙鍋巴嗓子的謝毛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