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綺羅人物畫; 傳統女紅; 審美特點 女紅,又稱“女工”、“女功”、“婦功”,舊時指女子所做的針線、紡織、刺繡、縫紉等工作和這些工作的成品。女紅是古代女性閨閣文化的代表,也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組成部分。在 “男耕女織”的農耕社會狀態下,精通女紅是社會對女性的要求,也是女性對家庭的責任與擔當,古人云“一夫不耕天下為之饑,一婦不織天下為之寒”,所以掌握女紅技藝是女子的分內之事,古代女子出嫁前都會接受女紅技藝教育,做女紅也是古代女性沿襲數千年的日常生活狀態。華夏五千年文明史,女紅代代傳承,豐富了傳統的物質文明,又承載著女性的精神寄托,是她們修養學識、才情品格的外在體現。 古代文學里雖多有描繪女紅之美的作品,但總不如繪畫能更直觀地展現女紅之美。以張萱、周昉為代表的綺羅人物畫是盛唐時期出現的一種繪畫形式,所畫女子“衣裳勁簡,彩色柔麗”,能完美地表現穿著絲綢織品等華麗服飾的宮廷貴婦、傳說仙女等。綺羅人物畫有很強的時代特色,畫中秾麗豐肥的人物形象,絢麗多彩的服飾色調,花樣百出的發型妝容等都透露出濃郁的盛唐氣息。綺羅人物畫是最能反映盛唐審美觀的繪畫類別,其精工的藝術手法能充分表現服飾的特點。通過對畫中人物服飾的分析可以了解到傳統女紅的獨特魅力與審美特點。 一、傳統女紅的藝術之美唐代綺羅人物畫以張萱的《搗練圖》《虢國夫人游春圖》和周昉的《簪花仕女圖》《揮扇仕女圖》為代表,依存于人物的服飾是傳統女紅的主要存在形式,女紅的藝術之美在服飾的造型、紋飾和色彩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唐朝是中國歷史上一個充滿活力的時代,由于政治清明,經濟發達,社會安定,衣冠服飾標新立異,雜彩紛呈。從造型上來看,畫作中人物的服飾款式比較多樣,體現出傳統女紅的創新性與豐富性。從畫中看,有窄袖短襦搭配長裙,裙腰上提,系在腋下,短小的上衣與修長的曳地長裙拉長了身材的線條,配上搖曳生風的披帛,給人俏麗修長又嫵媚多姿的感覺; 有男式圓領服,唐代社會開明,包容性強,女著男裝非常流行,《中華古今注》記載: “至天寶年中,士人之妻,著丈夫靴衫鞭帽,內外一體也。”說的正是盛唐時女著男裝風氣之盛。 男式服裝相比于女裝來說顯得干凈利落,憑空給女性增添了幾分英姿,《虢國夫人游春圖》和《揮扇仕女圖》中都可以看到著圓領男裝、戴幞頭的女子; 另有《簪花仕女圖》中的抹胸長裙配紗羅衫,披帛仍然是必不可少的配飾,抹胸裙“慢束裙腰半露胸”、“豐胸半掩凝晴雪”,紗羅衫薄如蟬翼,“綺羅纖縷見肌膚”、“蟬翼羅衣白玉人”,盡顯性感飄逸,富麗華美,畫中女子的這種大袖對襟紗羅衫,應是當時貴族婦女中的一種流行款式。 紋飾是傳統女紅的重要特點之一,從紋飾上來看,唐代綺羅人物畫中服裝紋飾華麗新奇,衫、襦、裙上通常有織紋或繡紋裝飾,唐詩里“紅樓富家女,金鏤刺羅襦”、“羅衫葉葉繡重重,金鳳銀鵝各一叢”都是對衫襦繡紋的描寫。《虢國夫人游春圖》中人物襦裙和繡鞋上都有精美的刺繡,連馬鞍上都有金縷銀絲的精細繡織。杜甫《麗人行》“繡羅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銀麒麟”描繪的楊氏姐妹服飾的精工富麗在畫中得到直觀呈現。《簪花仕女圖》中貴婦們的衫裙上都有精美的紋飾,以豐富的花卉植物圖案和飽滿圓潤的構圖提升了服飾的檔次和欣賞性。《舊唐書·輿服志》對唐代女性服飾曾有過這樣的描述: “風俗奢靡,不依格令,綺羅錦秀,隨所好尚。” 可見女紅中紋飾的普遍性。 傳統女紅色彩繁多,反映出不同時代、不同地域、不同階層對色彩的不同理解。唐代女子服飾絢麗多彩,裙色以紅、紫、黃、綠爭妍斗艷,而紅色尤為受女性青睞,唐詩里關于石榴裙的詩句俯拾皆是,白居易就有多首詩都寫到石榴裙,如《和春深二十首》中有“眉欺楊柳葉,裙妒石榴花”,《盧侍御小妓乞詩,座上留贈》中有: “郁金香汗裛歌巾,山石榴花染舞裙”,《官宅》詩中有: “移舟木蘭棹,行酒石榴裙”; 杜審言詩《戲贈趙使君美人》云: “紅粉青娥映楚云,桃花馬上石榴裙”; 武則天詩《如意娘》中寫: “不信比來長下淚,開箱驗取石榴裙”; 萬楚《五日觀妓》詩: “眉黛奪得萱草色,紅裙妒殺石榴花”; 韋莊《贈姬人》也唱道: “莫恨紅裙破,休嫌白屋低”。 《開元天寶遺事》也記載有: “長安仕女游春,野步遇名花則設席藉草,以紅裙遞相插掛以為宴幄。”可見紅裙之流行。但紅色并非一枝獨秀,從綺羅人物畫里可以看到裙色艷麗明亮,既和諧統一,又變化多端,如《簪花仕女圖》中紅色是每一個人物服飾上都有的色彩,但紅色又有細微的差別,各自搭配不同色彩的團花、寶相花、卷草紋和鴛鴦等動植物圖案,由淡紅、綠、藍、大紅、粉白、墨綠、黃、寶藍色彩調和構成,再配以各色紗衫和披帛,與各自頭上或牡丹、或芍藥、或海棠、或荷花等的頭飾相映襯,既花團錦簇,又艷而不俗,有著較強的裝飾意味,展現出傳統女紅對于色彩的運用能力。 二、傳統女紅的技藝之美傳統女紅是一種手工藝,需要一定的技術才能完成作品。從服飾的角度來講,完成一件衣服可能涉及到紡織、漿染、剪裁、縫紉、刺繡等多種技術。古人云: “一出茶飯便知妻,要知賢母看兒衣。”一個女子的女紅技藝是不是嫻熟精巧從她的成品上一眼便可以看出,是遮掩不住的,所以工巧技美也是傳統女紅的追求。 唐代綺羅人物畫里幾乎涉及到女紅技藝的各個方面,《搗練圖》是直接表現勞動過程的,分組描繪了宮中婦女加工白練的場景,依次為搗練、織修與熨平。搗練者的執杵挽袖,織修者的細心理線,拉練者的仰身用力,刻畫惟妙惟肖。而綺羅人物畫中的服飾也讓人們能從中體會到高超的女紅技藝之美。中國的紡織與縫紉工藝起源很早,舊石器時代的山頂洞人遺址里就已經有了骨針,用來縫紉獸皮御寒保暖。神話里有嫘祖發明養蠶繅絲的傳說,唐趙蕤所題《嫘祖圣地》碑文稱: “嫘祖首創種桑養蠶之法,抽絲編絹之術,諫諍黃帝,旨定農桑,法制衣裳,興嫁娶,尚禮儀,架宮 室,奠國基,統一中原,弼政之功,歿世不忘。是以尊為先蠶。”考古發現,新石器時代就已經有了編織技藝。中國古代紡織技術高明之處的一個方面就體現在絲織品的輕薄上,馬王堆漢墓一號墓曾出土一件素紗禪衣,一件衣長 128 厘米,通袖長 190 厘米的衣服重量才 49 克。唐代大詩人白居易在《繚綾》中寫道: “應似天臺山上明月前,四十五尺瀑布泉,中有文章又奇絕,地鋪白煙花簇霜。”看到這件素紗禪衣才知那縹緲如霧般輕盈,晶瑩如水般剔透的繚綾的描寫并非詩人的藝術夸張,而是真實的存在。《簪花仕女圖》中仕女們那輕薄透體的紗羅衫就是這種精美奇絕的女紅絲織技藝的直接闡釋。 刺繡是傳統女紅最能表現女性心靈手巧與聰明智慧的技藝,服飾上除了紡織時織就的精美織紋,往往還會有繡紋。《尚書》記載,早在西周時期的“章服制度”就規定了服裝“衣畫裳繡”的裝飾,可見刺繡很早就已經流行。湖北和湖南出土的戰國、兩漢的繡品,水平都很高。如馬王堆一號漢墓的 “遣冊”中就記載著三種寓意美好的刺繡名稱: 信期繡、乘云繡、長壽繡。至唐代刺繡技藝更加高明,僅在刺繡的針法上就發展出平銹類齊針、纏針、套針、接針,釘線銹類平金法、圈金、圈銀、拉金鎖、鋪絨、堆綾、貼絹等技術。《揮扇仕女圖》中第四段“圍繡”就描繪了兩女子隔繡床對繡,另一女子手持團扇,倚躺在繡床邊,若有倦態的畫面。隨著社會的發展,刺繡工藝日臻成熟,在技法上更為花樣繁多。 在漫漫歷史長河中,心靈手巧的女性創造了多種多樣的女紅技藝,昭示了她們對于美的追求和創造美的能力。 三、傳統女紅的情意之美古代社會中,女性的活動范圍囿于家庭閨閣之中,做女紅是女性的生活常態,長久以來,女紅也成為女性寄托思想情感的重要載體。傳統女紅從形式到紋樣往往蘊含著女性的美好情意,寄托著她們對于愛情、親情和未來生活的向往,是女性情感、理想、信念的物化,也是女性對親友美好祝福的含蓄表達。 用富有寓意的圖案來作裝飾是女紅中最常見的表達情意的方式,如《簪花仕女圖》中左起第一位貴婦的長裙上飾有鴛鴦圖案和寶相花圖案,鴛鴦比喻夫妻,蘊含著對忠貞不渝美好愛情的向往。鴛鴦是表達婚姻愛情最常用的圖案,如歐陽修《南歌子》: “走來窗下笑相扶。愛道畫眉深淺、入時無。弄筆偎人久,描花試手初。等閑妨了繡功夫。笑問雙鴛鴦字、怎生書。”這首詞描述的是新婚燕爾的閨房之樂,“雙鴛鴦字、怎生書”,正是兩情繾倦、愛情甜蜜的表現。寶相花則是魏晉南北朝以來伴隨佛教盛行而流行的圖案,它是集中了蓮花、牡丹、菊花的特征,經過藝術處理而組合的圖案,是圣潔、端莊、美觀的理想花形。隋唐時期寶相花廣泛流行于織錦、銅鏡以及瓷器的裝飾上,含有吉祥、美滿的寓意。 ![]() 傳統女紅中用來表達美好寓意的圖案數不勝數,如母親給小孩子做的虎頭鞋、虎頭帽,立春時縫在小孩子衣襟或袖子上的小公雞,端午節佩戴的繡有虎鎮五毒圖案的香包等,都有著辟邪驅惡的含義,表達了希望孩子無病無災平安長大的心愿。孟郊《游子吟》中寫道: “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俗話說“兒行千里母擔憂”,真摯的母愛和濃濃的牽掛都在慈母手中的女紅里。姑娘送給情郎的香囊、手帕、汗巾等物品,往往會繡上并蒂蓮花、雙飛蝴蝶、雙飛燕、鳳求凰、蝶戀花等圖案,將愛慕之情含蓄地融入千針萬線中。這些日常隨身物品很適合作為表達情意的道具,“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寫的就是姑娘將肘后佩戴的香囊送給男子來表達熱烈的愛慕之情。新婚夫婦的女紅用品則常常用到鴛鴦戲水、龍鳳呈祥、蓮生貴子、鳳戲牡丹等吉祥喜慶圖案,表達對婚姻幸福,夫妻恩愛,多子多福的期盼。傳統女紅的圖案來源于生活,來源于女性細膩純美的心思和對美好生活的期盼,所用圖案無論富麗華美還是清新雅致,都蘊含著喜慶吉祥之意,遵循了“圖必有意,意必吉祥”的創作原則。 ![]() 傳統女紅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構成,是幾千年女性智慧的積淀,是女性審美的直接體現。女紅在滿足人們衣食住行基本物質需求的同時,還創造出燦爛的精神文明,女紅藝術里蘊含著豐富的情感符號,是中國民俗文化和民間藝術的文化內涵。女紅藝術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也在不斷發展變化,折射出不同時代的審美觀。研究女紅藝術之美對于人們正確認識傳統文化,傳承女紅技藝,賦予女紅藝術新的活力,發揮女紅在經濟發展方面的作用都有著現實的重要意義。作者:李月敏;郭淑敏 【參考文獻】 [1]漢聲編譯室. 中國女紅—母親的藝術[M]. 北京: 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 [2]袁仄. 中國服裝史[M]. 北京: 中國紡織出版社,2005 [3]潘健華. 女紅———中國女性閨房藝術[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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