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黃自華 韻珂是一個由打工妹到連鎖店老板,并且行走江湖多年“肆意放山水,灑脫無羈縻”,有著豐富生活閱歷的女性寫作者,精神漂泊的情感經歷,“生活在她處”的尷尬,對人的命運和感情的執著堅守,也許就是她想在過去和未來的期盼中,尋找現實定位的沖動。所以對生活的體驗,明顯地比她面對社會的困惑有更多的焦慮、徨惑和疼痛。于是在韻珂的散文里,我們便看到了黑暗、丑惡與猙獰,聽到了生命和性靈在地獄里掙脫鐵鏈的錚錚聲響。在韻珂的散文中,我們同時還可以看到她的需求,她的好惡,她的夢想,她的愛情,她的自卑、自信和自省,所有這些,使我們閱讀她的散文時,覺得是在跟一個活生生的肉體,一個活生生的靈魂在交流,而不是觀看那些恬不知恥的靈魂,在文學舞臺上裝模作樣地表演。 韻珂的文學實踐,有著豐富多彩的情感體驗背景,在她的散文集《一夢江湖遠》中,我們可以看到她那種以平常心,觀平常事,寫平常人的嫻靜心態。韻柯善于從生命的細節中尋找存在的意義,從生活的瑣碎中追索人生的價值,從記憶的碎片中復原情感的場景。她的散文樸實、明快、細膩、秀雅,向讀者傳達了一種既傳統又現代的復合型的美學信息,但它不是精神張力貧困的結果,而是一種誠實的生活態度,是一個女性寫作者文學敘事的軟實力。 韻珂的寫作,實際上是一種“生活在她處”寫作,是疏離于體制的邊緣地帶的江湖寫作,在這個物欲橫流的時代,這種寫作具有超越性的精神價值。這種寫作自始至終關注人類的精神體驗,它要求寫作者把關于“生活在她處”寫作,作為自己內心的信仰。它要求作者必須面對浮躁的當下,在荒誕的現實和不能掌握的個人命運中,尋找生命和生活的崇高與完善,尋找人生的真實與意旨,建立起詩意的精神棲居。 顯然,韻珂不愿意遵循什么體制層面的語境套路,也不滿足于以傳統的視角去審視這個深深銘刻在記憶中的時代,她只是希望通過一種自己認為最合適的語言,表述時代的真實;展現時代的荒誕與怪異;揭示時代的困境。韻柯的散文是一種底層鏡像的非典型表述,從根本上講,她的寫作不是為了取悅當代,而是以自己誠實的講述,給歷史一個厚重的展示。 韻珂按自己的價值觀,在世俗利益上有意識地自我放逐,以保存有限的心理能量來調節身心平衡。但她對精神生活卻有著非常強烈渴望,她一直苦苦思索著:文化人在這個遠未合情合理的境遇中,如何找到存在的坐標,在物欲橫流、價值錯位中守望靈魂、完善人格、不迷失自我?不會為一時一地的世俗功利所羈絆,才能在物欲世界甚囂塵上時有自我放逐的勇氣?韻珂將自己的冷峻思考,一一貫穿在她的寫作實踐中,拒絕庸俗與媚俗就是韻柯散文追求藝術純粹性的重要標志。 在散文集《一夢江湖遠》中,我們可以明顯地看到作者身心的疼痛與煎熬,以及在疼痛與煎熬中對自己精神疆域的執拗堅守;可以看到一個心地高潔、精神豐富,具有完整獨立人格的女性,在深刻的自我認定之上,對痛苦宿命的自覺擔當。當然,就韻柯的人生理念和精神境界而言,她不可能局限于一己的命運悲哀。從她的作品中自然映照出來的,必然是高標于世俗之上的,一個大寫的人的瑰麗身影。正因為她對中國社會最底層的生活充滿了關注的熱情,對普通人的精神處境和生存處境充滿了深切的焦慮和真誠的關懷,當她個人的經驗與想象一旦與生活的真實連在一起時,便具有了極大的藝術震撼力量。 在散文集《一夢江湖遠》中,韻珂以平視的姿態,拒絕煽情的虛構,對轉型社會期間個體迷茫的真實記錄,是我們這個時代最真實的書寫。開闊的視野空間,沉重的江湖情結,深切的世俗關懷,親和的民間立場,是韻柯散文的人文精神能夠勇敢觸及民生要義,直抵遮蔽下的晦暗,在人間悲情中發現美與善,真實展現底層社會生態與心態的寫作驅動力。韻柯的散文遠離了“東方詩意”的裝潢,擯棄了“化蝶”的喜劇性終結,不屑如那些體制內作家一樣以人為的亮點,去消解生命個體的深切痛苦,切除人與苦難的基本聯系。因此,她的散文機智地躲避了善與惡,靈與肉涇渭分明的那種人道主義的對立。 現實中的每個人,都在承受和體驗個體在國家的命運中掙扎的過程。人們心靈深處的荒涼猶如煙花后的夜空,記憶中的繁華如零落在茫茫雪地上的爆竹碎片,使得無邊的黑夜和虛空變得觸目驚心。浸淫在江湖氛圍之中的韻珂,自然最能傾聽到這種來自心靈空谷的聲音,感受生命熔巖的灼熱與濃釅,最容易捕捉到生活賜予自己神精末稍的每一次輕微的悸動。作為一個寫作者,韻珂無力改變這個荒誕的世界,但可以寫它,因為讓深陷荒誕卻無力發聲的弱者有發聲嘆息的機會,是一切真理存在的前提。韻珂執著、謙遜地行走于她的文學世界中,把心交給那些承受苦難、抗拒苦難的人們。她總是能夠避開流淌于生活表面的泡沫,看取生活的真相,把民間底層人的精神和靈魂真實地表現出來,以堅硬的抗爭和如水的柔情給人以深深地感動。她用利劍挑開那些不斷上演的荒誕,看到人性變異的原因,看到人的瘋狂和丑陋。但是她的散文同時也讓人在殘酷中看到了詩性,在瘋狂的人性裸露中感受到了人之為人的溫暖。 韻珂的散文突破了實與虛的邊界,突破了人與物、生與死的邊界,突破了人性、人心的邊界,展現出了生命的蒼茫和壯美。她以深刻、獨到,真實得就像生活本身地藝術表現方式,對那些棲息江湖的邊緣人物的夢想和生存環境的描寫,達到了窮形盡相的境地。韻珂對自己所創造的盛大而豐盈的內心景觀,深懷變革和擴展的愿望,她的《一夢江湖遠》接續上了一種樸素、復雜的現實情懷,得以進入一個更為廣大的人心世界。她以回述的方式,讓故事里的人物直接說話,把面對遼闊大地上的種種生命情狀作為新的敘事倫理,把耐心傾聽、敬畏生活作為基本的寫作精神,從而讓遠離體制、棲居江湖的普通人能夠發出自己的聲音。 《一夢江湖遠》是個體生命的本體性體驗,是超越階級、種族、地域的人類“集體”情感的人性挖掘。在缺乏普遍宗教情懷的現實中,韻珂將自己置身于歷史理性的軌道之外,用一雙真正屬于自己的眼睛,眺望人類歷史地平線上的那一輪太陽,沐浴人性的光茫,并通過自己的筆墨轉化為對生命、靈魂的永恒超度。她筆下的一切都是那末從容、真切,語言文字建構的精神價值,使文學人物和故事顯示出一種體驗與感悟的真實。于是,韻珂的散文,也因此獲得了應有的平民化敘事的美學價值和歷史滄桑感。 韻珂一直堅守著文學對于現實的獨立思考和批判的使命感,她以深切的人文關懷精神,進行著只屬于她自己的文學創作。她在希望與失望、欣幸與痛苦、孤傲與自卑、道德與欲望、理想與現實之間苦苦地彷徨、掙扎、追尋、探求。憑著對永恒的人性和“人性的歷史”一顆赤子般真誠的心,她用伸張的生命去感受生活,用纖細的感覺去領悟存在,用鋒銳的思維去捕捉世界、宇宙神秘的本質,以陌生的方式觸動了人們內心隱秘的角落,喚起了人們久被壓抑的欲望和曾經有過的傷痛。她的散文作品充滿了批判的激情,語言幽默俏皮而富有反叛意味,營造出了至為熱烈坦蕩的個人經驗世界,創造出了女性寫作獨特的審美視野,具有極大的藝術震撼力量。 在《一夢江湖遠》中,韻珂所講述的生命、生命場景、精神本體,有一條有機的理性與感性交織的流程,其本身是有生命質感的;她滿載經驗的想象之船,穿行在語義、語詞之間,成為生命講述的一種飛翔;在極度的、肆意的表達之后,回到現實存在之間,回到泥土氣息的凡塵里,找到最初的生命意象與指涉。也就是說,最后可以使生命本身獲得提升,成為生命事實與想象、生命實相與精神空間的一個通道,甚至可以說敘事使靈魂能夠飛度,同時讓生命個體獲得意義。韻珂的散文因為是從生命的直接經驗出發,因此注定充滿了對這個時代的對抗,盡管這樣的對抗看似是一場逃離。 《一夢江湖遠》十分精細地描寫了社會底層江湖朋輩的生存景況和生活狀貌、地域文化、人情風貌、習俗癖好,再現了原生態的物質和精神的東西。文本中不加雕飾的生活真實,讓讀者看到了底層江湖的生活史和生命史。散文某些篇章還向我們展示了大自然的神奇與瑰麗,講述了一個個讓人顫栗的、驚心動魄的故事,刻畫了一批栩栩如生、血肉豐滿的人物。作者在蠻荒環境中激越的生命體驗,超現實的想象,奇異的風格,奇崛的意境,激烈的感情,賦予了作品獨特的藝術魅力,給予了讀者以強烈的審美愉悅。 |
|
來自: 亮哥eoim8x8y62 > 《新文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