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寒煙｜愛過方知情薄

作者：寒煙   圖片：網絡 

公園的長椅上，坐著一位七十多歲的老太太，依然濃密的卷發夾雜著幾絲灰白，在夕陽下的照耀下泛著溫暖的光澤，她的肩上圍著一條駝色的披肩，上身著一件米色的開衫毛衣，下擺隨意的放在膝蓋上，一件淺灰色的毛呢闊腿褲塑出了腿部的修長，腳上穿著一雙褐色皮鞋，樣式顯得簡單卻又不過時，她雙腿并攏稍微傾斜的坐著，左手抱著右臂，右手偶爾把被風吹亂的一縷頭發別在耳后。她正用不緊不慢的語速同坐在她身旁的一位二十多歲的姑娘說著話。姑娘時而點頭，時而用手抹抹眼睛。

只聽姑娘說：“奶奶，您說的我都明白，可是我愛他，他現在是什么都沒有，那也并不代表他將來什么也沒有呀。我就覺得，只要兩個人感情好，然后能手挽手走進婚姻的城堡，這是多么美好并值得祝福的事情啊。但是您跟我爸媽為什么都要反對呢？”

老太太看著姑娘用手指揩著眼角的淚，就用那雙帶著褶皺的手輕輕的撫摸著孫女那黑亮黑亮的長發：“楚兒啊，奶奶并不反對你們談戀愛，但結婚和談戀愛是你們兩個人相處的不同階段，談戀愛呢，只有你們兩個人相處，你情我愿的挺美好！可這個結婚就不同了，俗話說，婚姻大事豈能兒戲。雖說現在都是小年輕結了婚跟父母分開住的，但逢年過節親友聚會、還有咱們中國的傳統文化講究個孝道，進了一個門終歸就是一家人，總要相處的親密一些，和和氣氣的，對婆婆公公你都了解他們了嗎？”
姑娘坐直了身子：“您老放心吧，他們家人對我挺好的，我去拜訪過幾次，他們對我都很熱情，看得出來都挺喜歡我的。”

老太太抬了抬手示意小姑娘先停止，接著又慢慢說：“這個以后慢慢再說啊，那這個男孩呢？可靠嗎？我可聽你爸說，這男孩目前正待業在家啊。姑媽是覺得啊，這男人得先立業再成家，不然以后兩個人的生活怎么辦，就算房子、車子什么的家里人都替你們置辦了，以后的日子怎么過呢？婚后的生活可不是只能憑你情我愛就能解決的，那需要你們共同去面對以后的人生道路上的風風雨雨了，婚后的生活進入了瑣碎的柴米油鹽和奶粉尿布等等，這些會消磨掉你們戀愛時的激情。就像臺上化了妝的演員下臺后要還原她本來的樣子，你懂嗎？……我上次看這男孩子話也不多，一開口就提結婚的事兒，心里覺得就別扭。傻姑娘，你沒看見奶奶一會兒就回避了呀。”

說著，老太太看了一眼小姑娘，小姑娘垂下眼瞼，咬了咬下嘴唇沉默著。老太太轉頭看著遠方緩緩說道：“如果找不到合適的伴侶，倒不如你現在一個人簡簡單單快快樂樂的呢。”老太太說著看向漸漸沉下去的如一顆的快要燃盡的大火球般的落日，仿佛在思索著什么。

小姑娘也抬起頭來：“奶奶，我的人生路還是要我去走，不是有句話說,幸福如水，冷暖自知嘛！你們就放開手讓我自己做一回主吧……”
沉默了一會兒，老太太接著說：“我們是局外人，你跟這個男孩的交往，前前后后的經過你爸都告訴我了，楚兒，你現在覺得幸福，我和你爸都為你的將來著想呢。一個男孩一無所有不可悲，就怕他沒有奮斗的勇氣。”老太太看了女孩一眼：“楚兒，奶奶給你講個故事吧……”

小姑娘用手把臉上的淚痕擦干，點了點頭。

老太太用雙手裹緊了披肩，瞇著眼睛慢慢的說：“那是五十多年前，有一個姑娘經常在下了班或者周末去圖書館，她的時間和每個月的工資大部分都花費在那里了，有時候她也會買一兩本特別喜歡的書籍，回家去慢慢地看，她呢，覺得這就件很享受的事情，就像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吃貨們喜歡美食，玩家喜歡吃雞一樣……都是個人愛好。當時呢，有個小伙子也經常去圖書館，但是這小伙子看的都是農業技術方面的稀少書籍，比如果樹的修建、嫁接等等。那時候，才興自由戀愛，兩個人經常在圖書館碰到，時間久了就彼此留意了起來。有一次，男孩借故翻看女孩看的什么書，就給那本書里夾了一張紙條。女孩回到單位宿舍晚上看書的時候發現了那張紙條。”

小姑娘趕緊問老太太道：“是表白的嗎？”

老太太笑了笑，搖了搖頭：“紙條上只有一句話——為什么喜歡看書？女孩拿起紙條看了看，那是平常寫信用的信紙裁了一半，她把紙條反面也看了看，然后歪著頭想了一下，又把紙條放了回去。她在想是不是別的誰寫的呢。就這樣，她照例去圖書館，也經常碰到那個小伙子。有一天，男孩子看到女孩走出圖書館就追了上去問：'你好！我上次問你的問題，我一直沒有等到回復。’女孩子這才確定紙條就是那個男孩寫給自己的。她笑了笑回答說'明天我再回復你。’說完就走開了。就這樣他們交往了起來，漸漸的生出了情愫，然后自由戀愛，一直到結婚。”老太太說著扭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孫女。

小姑娘問：“那這不挺好的嘛，結局圓滿。”
老太太嘆了一口氣：“楚兒，婚姻是人生另一種生活方式的開始。結婚后，那個女孩變成了女人，依然保持著看書的習慣，男孩子也成為了男人，他不再看書，他覺得以前看農業技術方面的書對生活沒有多大改善，他本來夢想著能有一個自己的田園，靠自己的雙手創造出自己想要的生活，但現實很無奈，那時候責任田經濟收入少，他付出的沒有得到回報。后來兩個人有了孩子，眼看著周圍的人下海搞副業生活過的滋滋潤潤的，他再看看自己覺得很失敗，于是開始以醉酒來逃避現實，妻子勸過多少次也沒有用，當孩子十幾歲時，有人要承包他的土地，他想都沒想就簽出去了。后來承包方把田園都栽上了果樹想找他幫忙代管，他覺得挺丟面子，然后以看的東西都交還給了書本為借口沒有去，結果以后去別處打工混了幾年時光，每天依舊是酗酒消沉……”

姑娘歪著頭問老太太：“那他的妻子呢，不跟他一塊兒嗎？”

老太太看了一眼孫女，回答說：“他的妻子有工作，他很好強，不想依靠一個女人。”接著老太太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那雙手，那是一雙不顯蒼老的手，她抬起頭繼續說到：“等到他們的孩子上高中時，兩個人離婚了，女人依然在上班，擁有孩子的撫養權，母子倆就那樣生活著。再后來男人要求跟女人談一談，他說自己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不著調了，他要腳踏實地的幸福，女人卻回復說自己一個人已經過習慣了，不想考慮復婚的可能。男人就問她現在還喜歡看書嗎？女人說是的，自己的習慣沒有多大變化。男人就笑了，他說咱倆也挺趕時髦的，那時候興自由戀愛吧我跟你就那么開始了，雖然兩個人地位不同。接著裸婚、離婚都挺趕時代潮流的。女人也笑了說，'我那時候以為你跟我結婚了，我的幸福就穩穩的攥住了，后來，我才發現我并不是真正的了解你，等我想要真正重新開始時，才覺得你跟我就像是處在地球的兩端，永遠都不在一個頻率。我無能為力，所以我退縮了，這段人生的路程我們都走的挺坎坷，雖然回不去，但還是有值得留戀的時光，不是嗎？’。就這樣兩個人又成了普通的朋友。不過以前的事情誰也沒有再提起。”

這時，小姑娘睜大了眼睛問老太太：“就這么結束了嗎？我怎么覺得我眼前一片黑暗呢。”

老太太點了點頭：“是啊，前一段那個電視劇里不是也說'在愛情的河流里，誰不是瞎子呢’。”老太太拍了拍女孩的肩說：“楚兒，這段故事就告一段落了，但是兩個人還有各自的路要走下去。誰也不知道前方會遇到什么……，其實人生就是一個人的孤獨旅行，不是嗎？”老太太像是在問自己的孫女，又像是在自問。

這時的太陽已經隱藏到山的那邊，夜幕漸漸聚攏起來，女孩站起身把自己的雙手伸向老太太：“奶奶，來，咱們先回家，那個煩惱事明天再說吧。”
老太太點了點頭，用自己的雙手接住了那雙年輕的手，她緩緩的站了起來：“是啊，該回去了，入夜冷呢，黑夜里需要有雙手牽著才好走路，對吧，楚兒。”

“那當然了，奶奶！”小姑娘大聲說道：“黑夜里牽著手才不怕跌倒嘞。”

一老一少拉著手就這樣不疾不徐的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