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睛,我來到人間,我愛這里。 我有一個幸福的家,爸爸媽媽,還有我的哥哥,他們很愛我。但我很少能看見他們,因為哥哥生病了,爸爸媽媽在醫院照顧他,我還太小了,帶著我在醫院不方便。所以我特別乖,可以自己刷牙、換衣服、上幼兒園。 我很想去看望哥哥,上次看到他是好多好多天前了,我還記得哥哥坐在病床上,瘦瘦小小的身體根本撐不起病服,他轉過頭,凹陷下去的眼睛透過厚厚的玻璃看向我,眼神里摸不到一絲光亮,我那時突然哭了,哥哥一定很痛苦,我想幫幫他。 我沒有想到的是,我很快就可以幫到他了。那天爸爸媽媽第一次一起來幼兒園接我,我太開心了,我要給他們唱新學的“小燕子”,媽媽笑了,她很少笑地這么開心。 車開到了醫院,我幸福地想今天一定是我的幸運日,不僅見到爸爸媽媽,還可以見到哥哥,我們一家四口團聚了! 可是我沒有看見哥哥,一位護士姐姐把我帶到一個大房間里,里面全是讓人看不懂的機器,我感到害怕,回頭想找媽媽,但媽媽只是躲在爸爸身后哭,眼睛一直不看我。“媽媽!我想回家!”我是小孩,再乖也只是小孩,我第一次覺得我要被爸爸媽媽保護。爸爸走進房間,蹲下來摸著我的臉,讓我聽醫生話,因為這樣哥哥的病就會好了。我一怔,立馬忍住了淚水,聽話地按醫生叔叔的指示躺好了。 那些在手術臺邊圍著我的人,嘴里一直有“骨髓”兩個字,我沒聽過,但我聽過“抽取”。那天我過得天昏地暗,最后腿痛得發虛,但第二天看到哥哥的臉紅紅的有點健康的樣子時,我覺得一切的痛都化成輕飄飄的羽毛飛走了。 第一次手術過后,第二次,第三次也很快來了,每次好像都不一樣,我的身體有清清楚楚的感覺。 哥哥可以下床了,他在外面的走廊看著房間里的我,我覺得他的病完完全全好了,因為他看起來就像之前的我一樣,我對著他笑了,卻發現身體早已沒有力氣去牽扯嘴角的笑肌。我恐懼著,窗外的天有點灰。 我想那次是最后一次手術了,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了,這里讓我有點難過。 天不知道有沒有變晴,那天我躺在一張綠色的大床上,刺眼的光讓我有點看不清周圍的人影,只能辨認出他們都穿著白色的衣服,戴著白色的口罩,帽子是藍的,只露出一雙雙眼。其中一雙細長的眼看著我,說:“小續,閉上眼睛,睡一覺吧,睡完你哥哥就可以回家了。” 消毒水的氣味一直很濃,但一時間好像變淡了,因為我的嗅覺猛地一下被痛覺沖破,好像是針管插進了身體,我想睜眼,但我要睡覺,醫生說只有睡覺哥哥才能回來,我強迫自己睡去,即便一會兒身體麻木沒有知覺,即便一會兒莫名感覺身體空空的,像一只路邊臨近死亡的鳥雀,在微風中要融入塵埃般的虛渺。 爸爸媽媽很愛哥哥,哥哥的心臟是我的,哥哥的血液是我的,哥哥,哥哥,他身上拼拼湊湊的一切都是我。爸爸媽媽愛哥哥,所以,爸爸媽媽也愛我。 我閉上眼睛,我離開人間,我愛這里。 【推薦語】我直呼好!我想這應該是茵茵子從生物書上關于試管嬰兒拿去做骨髓移植那里衍生出來的一個小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個小男孩,為了救自己的哥哥而出生,進行了多次骨髓移植,盡管畏懼死亡但仍然堅持,最后卻因為多次手術而死亡......通過小男孩第一人稱純潔無瑕的視角來講述這個悲慘的故事,很有反諷童話的味道,也暗示了作者對這種行為的批判。(趙清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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