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詞創作散論(三) 善避為能 創新是本 歌詞創作與其它文學藝術作品創作一樣,最忌“模仿”、“雷同”與“撞車”,俗話說,第一個把姑娘比作鮮花的,是天才;第二個把姑娘比作鮮花的,是庸才;第三個把姑娘比作鮮花的,是蠢才。 清代小說批評家毛宗崗說過:“作文者以善避為能”。 這是文藝創作包括歌詞創作的一個最起碼的基本要求。這個基本要求說起來很容易,似乎大家都知道,但是,做起來卻是很不容易,一不小心就會滑入“模仿”、“雷同”與“撞車”的誤區。其原因也很簡單,那是因為我們的歌詞創作者缺少生活,缺少應該有的生活感悟,不善于在生活中發現別人沒有發現的東西;還有就是知識面過窄,信息不靈,自以為很新鮮的東西,其實別人已經寫過了,而且已經有了一定的影響,只是你沒有見過或聽過。因此,提出“善避為能”,是必要的,而且應該有意識地去“避”。 那么,所謂“善避”,避什么?應該說,在實際創作中,要避的東西很多,但是,從大的方面來說,一是避前人,二是避同人,三是避自己。前人寫過的東西,用過的修辭對象,都是我們應該回避的。比如,唐詩有“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抬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我們就不能再把明月當作故鄉,至少不能因明月而思念故鄉。我們可以因為小樹、河流、山梁、田野、老牛、籬笆、兒歌、牧笛等引起對故鄉的思念和歌唱,或者是一片樹葉、一封家書、一個離家的時刻。這是歌詞創作在修辭上的“避”,還有在立意上的“避”。比如,前人的詩詞創作,總是脫不了那個時代的思想印跡和人生價值取向,脫不了“入世”的無奈和“出世”的空想,也脫不了封建統治階級的正統理論束縛和封建倫理道德的思想局限。今天的時代不同了,我們不能簡單地模仿、套用前人的立意,寫什么“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或是陶潛式的“世外桃園”,還有“忠君思想”、“官本意識”等等。即使是積極健康的思想立意,也因為前人寫過了,你又沒有什么新的發現或感悟,也應該采取“避”的技巧。 所謂避同人,即是“避”我們同時代創作者的優秀作品,特別是通過現代傳媒流行甚廣的優秀作品,無論是它的取材、立意、結構,還是它的角度、修辭、語言,都應該回避,萬不能模仿或撞車,否則,再新的創作,也會落入“拾人牙慧”的尷尬。這是歌詞創作不可取的。當然,完全的回避是不可能的,特別是修辭手法,人人可用,人人當用,只是應該注意比喻物的選擇和語言的切入角度,只有這樣,才能做到既有借鑒,又有創新。三是避自己,回避自己曾經寫過的作品,特別是比較成功的作品,也是十分重要的。雖然重復使用自己成功作品中的優秀部分,不存在一個抄襲、侵權的問題,但是,藝術創作是不可再生、不可重復的,否則,也就不是創作,文藝作品也就失去了應有的價值。前文所舉的優秀歌詞實例,沒有一首是似曾相識的作品,也沒有一首在創作上不采用“避”的技巧的。我曾經寫過一首歌詞《斷線風箏》。在構思的時候,我運用逆向思維的方法,“避”開了以往寫風箏便寫放飛青春,放飛理想的思想立意,以“斷線”風箏的本質特性,激勵人們掙脫舊時代、舊觀念的束縛,勇敢自由地去追求新的時代、新的理想。這首《斷線風箏》獲得了江蘇省音舞節優秀作詞獎。現摘錄一段,供參考: 山那邊是什么總想知道 海那邊是什么魂牽夢繞 渴望蔚藍色的自由自在 向往著希望與白云賽跑 感謝風 感謝云 感謝春潮 斷線的風箏不再煩惱 乘著風 追著海 吹著口哨 越過了那山那水一路歡笑 飛吧 風箏 永不回頭的風箏 既然選擇了一生的目標 別在乎月黑風輕路遠 云淡天高 …… …… 歌詞創作以“善避為能”,目的是創新。一切文藝作品都應該是創新之作,沒有創新就沒有創作,沒有創新就沒有藝術。歌詞創作乃至一切文藝作品的創作,都應該堅守“創新是本”。 文藝創作活動從根本上來說,就是一種“無中生有、從無到有“的艱難工作。創新是本。但是,我們經常會遇到一些歌詞創作者忘記了創新是本,特別是創作觀念、創作手法和語言的風格,十分陳舊,跌入了藝術創作的“俗套”。明明是剛剛寫出來的一首歌,那歌詞聽上去卻好像是上個世紀文藝宣傳隊的作品,立意是勇往直前的,情緒是激昂奮進的,語言是標語口號的,內容是沒有人性的。這樣的歌詞不是創新之作,更談不上藝術了。其實,創作者不是不懂歌詞創作應該“創新”,而是因為他的創作觀念停留在他的經驗上,甚至是習慣上,對于今天的歌詞語言很不熟悉,對于今天的情緒方式很不理解,一出手便是他過去的習慣性創作思維,這樣的情況是非常普遍的。其實,經驗只對技巧有益,思想感悟和語言表述必須與時俱進,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還有一些描寫家鄉山水、贊美幸福生活、歌唱甜蜜愛情的歌詞作品,不是堆滿空空的形容詞,就是一首矯情做作的贊美詩,既沒有創作者新鮮的生活發現,也沒有自己獨特的人生感悟,寫作時,又沒有能夠避開一般化的描寫和抒情,這樣的歌詞,同樣沒有任何新意。 那么,當今的年輕作者還沒有形成自己的創作習慣,一出手就是這個時代的音樂語言和音樂風格嗎?是不是就不需要談創新了呢?回答是否定的。年輕的歌詞創作者同樣存在一個創新問題,那就是,看你是不是能夠避開眾多的當代流行歌曲對你的影響,如果寫出讓人似曾相識的歌詞,那還能叫做“創新”嗎?因此,我們還是應該老老實實地到生活里去“淘金”,用心去感悟生活,感悟人生,寫出前人、同人、自己從來沒有寫過的好歌詞。 歌詞創作,創新是本,“避”,是創新的一個技巧,很重要。 歌詞的詩化 詩化的歌詞 這個小標題,說的好像是一回事。其實不然。歌詞的詩化,是要把歌詞寫成詩,而詩化的歌詞,卻是把歌詞寫得具有詩一樣的品格。其中一個“化”字了得。 在網上讀到一則信息:某地一群作家談論當今的歌詞創作,他們在砍殺了一通之后,提出了歌詞創作應該有詩人介入。 這是一個有趣的話題。 我寫過詩,也寫歌詞。 先說歌詞的詩化。歌詞能不能詩化,能;歌詞能不能寫成詩,不能。歌詞與詩自古是一家,但歌詞不同于詩,更不能代替詩,或者把歌詞寫成詩。古之不能,今更不能。如前文所述,“樂歌,古以詩,近代以詞。如關雎、鹿鳴,皆聲出于言也;詞則言出于聲矣。故詞,聲學也。”由此,我們是否可以這樣說:詩,文學也;詞,聲學也。兩者最大的不同在于,一個在讀,一個在聽。 我以為,歌詞是不能寫成詩的。二者雖有意境、情感、節奏、韻律等文學和音律上的共同之處,但最大的不同在于它語言的表達方式,在于它“讀與聽”的接受方式。因此,詩的韻致在于語言的空靈與跳躍,在于意境的想象,在于讀后的咀嚼;詞則不然,詞的美妙在于語言的樸素而直接,在于意境的現場感,在于聽者的當場感動。 為什么有人提倡歌詞的詩化,其理論的基點是,歌詞本該是詩,當今的歌詞太白,太直,太水,缺少文學性,不夠高雅;寫歌詞的,文學水平太差,寫詩,才是高雅的文學寫作。言下之意,歌詞是下里巴人,詩才是陽春白雪,要想提高當今歌詞的創作水平,只有請高雅的詩人介入。 我們不必說寫歌詞的與寫詩的孰高孰下、孰雅孰俗,我只想說,這是兩種不同的寫作狀態,不可比較,不可替代。歌詞的語言是質樸的,甚至是平民的口語,而詞的意境恰恰就在這樸素而直接的口語中,在這個口語所描述的意境中,而這個意境就像戲劇的情境一樣,是人和事、人和物共同構造的,在這個意境當中,質樸的生活話語應直接打動聽歌的人,這就是歌詞的現場感。寫詩則不一樣,即使是當代白話再白話的詩,比如余光中的《鄉愁》,它的語言是那么干凈,那么凝練,上節與下節的空靈和跳躍,讓讀者想象,讓讀者咀嚼,讓讀者因為想象而永遠記住它的詩句。這就是詩的文學魅力。因此,如果把歌詞寫成了詩,其現場感是很差的,聽者聽不懂不說,詩的意境也不可能當場感動聽者,必須回去翻一下唱詞,才能領悟那意境的深遠。如果說,詩在語言上的高雅可以提升歌詞的文學性,那就更是錯上加錯了,君不見,在現代話語狀態下,一句唱詞三個典故的昆曲,高雅是高雅了,但卻無法被現代人接受,只好被聯合國保護起來,不得不進博物館了。 再說詩化的歌詞。所謂詩化,說的是用詩的意境、詩的品格寫成的一首歌詞,它的本質仍然是歌詞,而不是詩。歌詞在堅守了質樸而平實的語言風格,堅守了現場感的時候,它需要詩化,也可以詩化。因為,當質樸與平實的語言失去意境的時候,那個語言是蒼白的,甚至是無聊的;當聽者的現場感得不到飽滿的情感沖擊,那個歌詞一定是缺少詩的品格的。 注意!這里的詩化,是詩的意境,是詩的品格,而不是詩。 寫歌詞不能不詩化,詩化不是語言的修辭,而是詩的意境,是意境的構造和情感的抒發。因此,寫歌詞的人,一定要懂詩,一定會寫詩;寫詩的人寫歌詞,也要做好一個“化”字,將詩的意境、詩的品格“化”在一個質樸而平實的生活語言中,這將是一首打動現場聽者的好歌詞。《白發親娘》、《常回家看看》的歌詞也許不是最好的,但是,其平實而質樸的語言所構建的“天倫之愛”的意境,確實打動了所有現場的聽者,而且廣為流傳,由此,我們也許能悟到“詩化的歌詞”在創作上運用“雙層結構”的重要意義了。 總之,一首好的歌詞,一定具有創作者生活的感悟、思想的火花和藝術的智慧,一定是好讀,好聽,好記,好唱,好品的。(完) 連載于文化藝術類雜志《百姓文化》 作者簡介 高龍民 國家一級編劇,導演,中國戲劇家協會會員,中國戲劇文學學會理事,南通市戲劇家協會顧問,南通市流行音樂協會顧問,曾任南通市話劇團團長,南通市文聯副主席。 早年就讀于上海戲劇學院,創作大型話劇、戲曲、廣播劇《大青屋》《月到中秋》《長橋酒家》等30部,多次獲得省、國家級獎項。導演大型綜藝演出20多臺。寫戲之余,也寫寫歌詞,有《斷線風箏》獲第二屆江蘇省音舞節優秀作詞獎。出版著作《高龍民戲劇文集》(上下卷)等多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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