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知日(ID:zhi_japan),作者:姚遠,編輯:曹雅琦,頭圖由Misa Nakagaki拍攝
“膠囊旅館”(カプセルホテル)是日本熱門的一種高密度住宿酒店,因其太空艙般的狹小住宿空間而聲名遠播。這些相互堆疊的小格子僅夠容納一人睡眠,配備著相應簡便的生活設施,旨在為繁忙的上班族及疲憊的旅客提供一個便捷而經濟的落腳處。
但“膠囊旅館”這一概念的起源,卻要上溯至日本70年代建成的一座建筑物,這便是出自“日本建筑三杰”之一的黑川紀章之手的“中銀膠囊塔”(中銀カプセルタワービル)。
黑川紀章:以共生的名義
黑川紀章于1934年生于日本愛知縣名古屋市,他的父親是遠近知名的建筑師黑川巳喜。當時,經過二戰,日本百廢待興,建筑師是最急需的人才之一,父親經常會帶些建筑模型回來,全家一起討論怎么建造才能既節約成本,又抗震、牢固且美觀大方。不久,黑川紀章也子承父業,走上了建筑設計的道路。
1957年他畢業于京都大學建筑學專業,后又到東京大學深造,以研究生身份在著名建筑設計家丹下健三研究室工作,1959年獲碩士學位,次年便嶄露頭角,參加“新陳代謝”組織并作為中心成員活動。28歲時便開設了黑川紀章都市設計事務所。1964年獲得東京大學博士學位。

黑川紀章制作建筑模型
在長達約半個世紀的設計活動中,黑川紀章曾多次榮獲包括被稱為世界建筑諾貝爾獎的法國建筑奧斯卡金獎、日本建筑界最高獎的日本藝術院獎等殊榮。他所設計的新加坡republic plaza,獲1996年世界最高建筑獎的法國世界不動產協會獎。而吉隆坡國際機場2004年被授予第一屆21世紀綠色建筑世界獎和意大利“業主與建筑師”優秀大獎。
美國芝加哥美術館為了表彰他對建筑界的貢獻,將其展廳永久命名為“黑川紀章畫廊”。而法國蓬皮杜中心將黑川紀章體現新陳代謝設計思想的原件素描和圖紙模型永久所藏。此外,“黑川紀章回顧展”自1998年1月于巴黎日本文化會館拉開序幕后,分別在倫敦RIBA建筑中心,芝加哥美術館、柏林日德中心、阿姆斯特丹梵高美術館和日本國內巡回展出了3年以上。他所設計的“中銀膠囊塔”和“索尼塔”被列入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20世紀遺產/重要現代建筑”名單。

索尼塔,大阪,1976
從“新陳代謝”到“共生”
1960年,年僅26歲的黑川紀章作為最年輕的創始成員,加入了激進的“新陳代謝”運動,該運動強調:“一切生命中均存在未知的領域,而每種文化中都有超越我們理性認識的神圣領域。”呼吁建筑應該像生命體一樣,能夠進行不斷的自我更新,而不是強調采用統一的“國際”模式。建筑設計在考慮強勢文化影響的同時,更應該尊重地域的文化、多樣的文化。
在1970年的大阪萬國博覽會上,黑川紀章設計的空中主題館、東芝IHI館等三幢建筑,以及1972年中銀膠囊塔,仿佛隨時可以被拆卸的建筑部件,將建筑所具有的發展可能性充分地表現了出來,它們讓戰后迅速發展的城市變得更加喧囂,成為時代生命的象征。為此,黑川紀章被視為建筑界的前衛人物。

1970年大阪萬國博覽會東芝IHI館主體
而后,經過近40年的實踐,黑川先生又不斷將其思想進行完善,先后經歷了共時、變生的階段,最終發展為成熟的“共生”思想。“共生”思想的核心內容是:異質文化的共生、人與技術的共生、內部與外部的共生、部分與整體的共生、歷史與未來的共生、理性與感性的共生、宗教與科學的共生、人與自然的共生。
黑川先生說:“將人類視為僅次于上帝并控制整個自然界的理性生物的人本主義學說正面臨著危機,我們應該逐漸認識到人類的生存依賴于我們星球上許多生命形式的共生,建筑和文化同樣如此。”
1987年出版的著作《共生的思想》,獲得日本文藝大獎、美國AIA最優秀建筑書獎,在英國還被選為RIBA十冊優秀圖書之一。它成為今天建筑設計界的一個重要依據,成為黑川紀章對現代建筑界最大的貢獻。

《新陳代謝與共生》,Jovis,2005
從“中銀艙體樓”到“國際新美術館”
在黑川紀章的作品中,1972年設計的東京“中銀膠囊塔”是一個占有非常重要地位的建筑,這也是其早期實踐“新陳代謝”思想的重要代表作,同時也表現了黑川先生早期打破“機械建筑”束縛而追求有生命的、可以改變的建筑決心。

中銀膠囊塔

中銀膠囊塔外觀細部
它可分為兩個部分:建造永久性的結構,然后插入居住艙體。后者可以隨時更換。黑川紀章用140個6面艙體,懸掛在兩個混凝土筒體上,組成不對稱的、中分式樓。在仔細琢磨的小房間里,配有磁帶收音機、高保真音響、計算機和浴廁,沒有一寸多余的空間。中銀膠囊塔,成了那個飛躍時代的紀念碑。
黑川紀章談到該建筑時說:“這一工程的中心思想并不是尋求大批量生產的優越性,而是尋求在自由地布置單體空間的過程中,表達新陳代謝的可能性。”

中銀膠囊塔內部(一)

中銀膠囊塔內部(二)
從“新陳代謝”到“共生”思想,黑川紀章用了近40年時間。在這40年中,他設計的作品已經遍布全球20多個國家,給我們留下了一筆非常寶貴的遺產。而他晚年成就的東京國立新美術館,以共生為理念,強調所有建筑都是為配合人與自然的和諧而建,成為日本建筑史的典范。

東京國立新美術館
東京國立新美術館的建筑總面積約為48980平方米,是日本最大的美術展演空間,它有著由一片片玻璃所組合成有如波浪般的外墻,完美詮釋了與周邊森林共生共存的意象。
玻璃引入自然光,強調節約能源。室內超挑高的空間搭配灰色清水泥的高塔設計,隨著光線的游移傳遞出不同層次的光影表情。駐足于館內自然波紋的光線下,仿佛美術館自身也與附近的公園林地呼吸共存。設計從綠色概念出發,使建筑具有耐震、雨水再利用、地下自然換氣等功能,且與地鐵站連接。

東京國立新美術館內部
黑川紀章生前共設計了27所美術館和博物館,他視這些美術館為自己的孩子,他曾說:“我創作出來的孩子,每個的臉型、所生的時代、所受的教育都是不一樣的,所以他們的個性也不一樣。唯一共同的地方是,他們的遺傳因子是一樣的。自己創造的作品都是可愛的,包括失敗的作品。即使孩子們的臉會很相近,他們的性格也完全不同,建筑也是如此。”
從建筑師到角斗士
從80年代起,黑川紀章就把目光投向中國,曾任北京奧運會主會場競標的評委,而北京的中日青年交流中心、鄭州國際會展中心和南京藝蘭齋美術館也都出自他的手筆。此外,他還參與了廣州、深圳等城市部分區域的規劃設計,深圳中心書城建筑方案就是由他的建筑設計事務所設計的。他和其他評委們的決策影響著中國城市建設的走向,在學術和設計思想方面更是對中國建筑界有很大的影響。

黑川紀章紀念廣場,河南鄭州
黑川紀章從出道開始就不斷經歷各種波折,從未退縮過。因為他始終堅信:“但凡一個有設計理想的人,不管什么時候,都應該堅持自己的理想,朝著既定的目標前進。”他的勇氣表現在向那些已經被公認的20世紀世界建筑的巨匠們挑戰,他在《從機械時代到生命時代》中公然宣稱:“建筑是思想的表現,只做一個漂亮的外殼對我來說沒有意義,建筑也不同于服裝設計,建筑要表現一種思想。”
然而,晚年的黑川紀章可謂命運多舛,特別在他生命的尾聲,先是1976年完成的索尼大廈被推倒,Plantec事務所設計的玻璃幕墻商務樓將取而代之;后來又傳來經典的中銀艙體樓也面臨被解體的危機。步入政壇,卻在東京都知事選舉和參議員選舉中連遭挫敗,終因心臟衰竭于2007年7月12日溘然長逝。
黑川紀章與磯崎新、安藤忠雄并稱日本建筑界三杰。充滿對立面的性格決定了他的一生:推翻與繼承,激進與平和,修佛的出世與從政的入世......在傾盡畢生精力的求索中,創造了精彩的哲學理論與輝煌建筑。正如黑川紀章所說:“日本傳統上并不把物質本身看得很重要,任何事情不可能永遠存在,然而,精神和建筑與它周圍環境之間的關系卻是永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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