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散文選刊》原創版線上平臺:初語閱讀 初語閱讀——西散原創高端平臺 初語閱讀——中國原創精品散文基地 初語排行榜——中國原創精品散文風向標 “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的春日是多姿多彩的季節,春情是一幅幅醉人的水墨畫。這時的日子是慢的,慢得每一次轉身仿佛能聽見花開的聲音;這時的春光是柔的,哪怕是一縷橘黃的陽光鋪下來,都踩著溫暖的色彩。 恰時,正好應了那句:世界正以溫柔相待。 “春到花朝碧染叢,枝梢剪彩裊東風”,素有“江北名園”之稱的偶園中,在“佳山堂”的東側,“容膝亭”的西鄰幾株杏花開得正艷,朵朵都是一首動人心弦的小詩。當一個人站在落英繽紛的花瓣中,如同杏花微雨時,落花人獨立。霎時,一切美好的聯想畫面翩翩而至。 送我一懷粉色的花瓣,可好?如同逢到一段素美的時光,在含笑中以溫柔相視。我會從幽靜的小路間輕輕地走過,輕得聽不到一個足音;或者去圍著竹籬笆的青草地上,撿花烹茶。 送我一襲東風,可好?我可以采集幾縷陽光,或者輕挽幾聲鳥鳴,在亭下與路過的友人吟詩一首;亦或是借一瓢東風,為君慰風塵。 送我一池春水,可好?我可以在松風閣旁的小溪里,打撈幾片花瓣,做成幽香的信箋,為你寄去最美的邀請函。 這時,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在家人的呵護下,在飄著花瓣的小路上歡快地奔跑著,我在她的笑聲里沿著蜿蜒的小徑北去。前方是“揖峰閣”,后檐被高大的杏樹遮著,當微風相迎,遠觀像是雪花在飄,又像是花兒在舞。我想當年馮溥在閣前寫的《花朝戲為六言絕句四首》之一就是如此應景吧。 茶湯春餅花朝, 小閣良朋久要。 墻外杏花幾樹, 溪邊弱柳千條。 “揖峰閣”的木門緊閉著,我像一個訪客一樣在閣前的假山旁小坐,看著一旁石塊上零落的花紅,突然想起汪曾祺的《人間草木》中唯美的句子:“如果你來訪我,我不在,請和我門外的花坐一會兒。它們很溫暖……”這時,我豁然醒悟,很多人抱怨世界對自己不公平。其實世界是公平地對待每個人,只要你賦予其真情,萬物有心,萬物有情,只因世界先愛了我,讓我不能不愛它。 或許是機緣,正巧遇見偶園的工作人員,打開了“松風閣”的木門。以前,我曾多次在“松風閣”前駐留,想一觀到底是怎樣的奇觀,令馮溥老先生登上閣樓讀書望遠,觀“燕舞鶯啼喜客歸,晴云低繞樹頭飛”,而“小閣低回聽晚簫”是否在春日里,驚得杏花漫天飛舞呢?花開花落三千院,誰又是那個衣袂翩飛的持簫人呢? 每次遇見黃花,就會想起李清照《醉花陰·薄霧濃云愁永晝》里的詩詞:“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讀她的詞如同攬佳景入懷,令人醉了心,又醉了情。就像疏簾鋪淡月,月上柳梢,人約黃昏后……讀這些柔美的句子,內心已是一個如夢如幻的世界。 黃昏是日子走得很慢的一段光陰,也是令人留戀的光陰。“千步連翹不染塵,將香懶畫峨眉春”,三月綻放的連翹,恰是這段光陰里靜婉的詩詞。 “草堂開綠野,別墅筑平泉”的偶園,此時春色滿園。“鏡云閣”兩旁的綠樹相擁,翠竹環抱;前方與一湖碧水相映,東首與“風荷亭”隔水相望。向來春光無限好,小閣鳴琴取次尋。此時,一叢叢鵝黃的連翹次第開放,繁花臨水、簇擁枝間。放目遠眺,廊下的小軒窗,也成了春日里一道別樣的風情。此情不是李清照《聲聲慢》里的“滿地黃花堆積,守著窗兒,怎一個'愁’字了得”,而是小軒窗正梳妝,“能白兼更黃,無人亦自芳。寸心原不大,容得許多香”的醉美畫面。 安米背著沉重的畫夾,提著顏料盒,悠閑地從 “鏡云閣”經過。我想,她的包里一定裝著一個五彩繽紛的春天,那些多彩的顏料裝點著她的江山和春情。在“風荷亭”西側三面臨水的大石板上,她支起畫架,坐在夕陽里,蘸著兩岸的黃花香,在畫紙上涂抹著,轉瞬間呈現給我一個涂滿水彩的“鏡云閣”。我坐在她的右側,一會兒看她作畫,一會兒撿起幾瓣漂流的花瓣;一會兒打撈幾聲落入湖水的鳥鳴,一會兒望著湖面上一波又一波飛燕的倒影。 此時,我覺得自己像三毛一樣,或許世人笑我太癡狂。我笑,已面如春花,定能感動人的,任他是誰?我在水中花兒的倒影里,在安米的畫作里,享受著現世賜予我不期而遇的溫暖。 暖陽總是伴著美好前行,在千年的老槐樹下可夏日聽雨、秋日觀云、冬日念雪、春日賞花。當朝陽悄悄地從枝丫間落下來,落在金黃的花瓣上,是輕、是靜、是淡、是柔,是那種浸入骨子里的美。讓人不由得感嘆,大自然總是毫不吝嗇地把最美的一切賦予我們。 鋪滿青石板的十里長街,隨處可見臨水照花,軒窗聆風。當斜陽一路鋪來,青石板都滑出暖暖的詩意。在“尚書里坊”周邊,一叢叢連翹花臨水怒放,石獅威坐兩端,雕龍畫柱的牌坊掩映在花叢間。這時,我想起那個苔花相迎的上午,一群十五六歲的聾啞孩子,在牌坊下撫摸溫良。他們用手勢表達著最美的語言,或許在他們的眼中,過往的行人投射而來的目光都是溫潤的。那是陽光的暖,那是塵世的愛,那是人間的情。 “竹徑通幽處,小院花木深”的山齋,“水磨亭”前竹風輕輕地搖響,連翹躍上亭臺,一朵朵、一簇簇地競相綻放自己的精彩。齋內古箏聲聲漫窗而來,我坐在亭子里讀歐陽修老先生的“新荷出水雙飛鷺,喬木成陰百囀鶯”,讀他的“載酒未妨佳客醉,憑高仍見老農耕”,曾經讓多少人沉醉于“使君自有林泉趣,不用絲篁亂水聲”的美好之中呢! 臨水照花,何處不是東風慰暖。我讀著每一朵花的開與謝,讀著每一屢陽光的柔與暖,讀著世間那些慰藉我的靜美時光。 繁花似錦的四月天,我不知道該采哪一朵花,用做一首小詩的詞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你我接踵而來皆為美好。在花兒面前,每個人突然間成了天真無邪的孩子。無論是你欣喜的目光,還是我多情的雙眸,都是盈盈的兩泓碧水。 江山如畫,皆為你我所取。你可染春,我可點墨。 寂靜的夜晚,我枕著一窗月色,聽月華流動的聲音。娟兒發來她寫的開篇美文《偶園丁香千千結》:“偶園的丁香花開了,花香溢出園子,熏透了古城。”僅僅十幾個文字,我突然覺得一陣小香風迎面拂來,那是偶園中白丁香的馨,那是紫丁香的香,那是春日里百花的芳。 四月春花上江北,賞一窗花開,盼一世安好,你的心境便是一片綠野仙蹤的春天。只要心中有美景,何處不是花開滿徑,步步踩香,又何須在茫茫的人海中,去尋找有著丁香花一樣愁結的紫衣姑娘呢? 我一直覺得夕陽是柔美的,要不安米怎么會選擇在佳山堂的夕陽里作畫呢?安米在一棵高大聳立的松柏旁支起了畫架,金色的夕陽落在她身上。王安富先生跟我說:“佳山堂有不少奇景:百鳥歸林、堂前書聲、佳山醉臥、拂石談天、廊下聽雨、亭中望瀑、風中聞香……” 我坐在小板凳上,握著安米細軟的畫筆,蘸著紫色的顏料,在畫紙上點了一朵紫色的丁香花。霎時,我的衣襟里都涌滿了花香。原來,人們賦予大自然生命,無論是一株草,還是一朵花,它都會回贈于你;你施與它關愛的恩澤,它回報你的是窮盡全力的芬芳。 丁立梅在《風會記得一朵花的香》中寫的唯美句子:“這世上,總有一些人記得你,就像風會記得一朵花的香。凡來塵往,莫不如此。”或許如此吧!歷經幾百年的時光里,有誰還記得誰是誰的過客呢?卻依然記得馮溥老先生“一園春色似京華”的偶園,記得滿園丁香舞動舊黃昏的日子。 佳山堂內是馮溥老先生晚年讀書和藏書的地方,我在他的書桌旁坐下。從窗口投射而來的米黃的陽光,正好落在油燈上;桌上的油燈映射出橘黃的燈光,恰恰落在泛黃的書籍上。燈光如月華流水傾瀉而來,幾朵紫丁香的花瓣散落在扉頁上,悄悄地涌動著暗香,素有“月明有水皆為影,風靜無塵別遞香”之境。我翻閱著他的書,指縫里也流淌著書香和花香。 纖纖楊柳點水面,朵朵丁香映小閣的松風閣旁,一位白發長須的老者拄著拐杖,被一群朋友相擁著。他熱情地招呼我與他合影,并對我說他平時愛好書法和畫畫,很早就慕名這座江北名園,特意跟隨朋友從天津而來,一觀其勝景。這座康熙風格的園林里一花一木、一閣一亭、一池一橋、一峰一石,都是他筆下一幅幅美麗的水墨畫。他的長須在清風里飄然,我眼前的他突然成了馮溥老先生,笑吟吟地朗誦著“春風花信好,藤瘦正堪攜”的詩句。 年年春雨亂點花,道是無情卻有情。清明假期的春雨滋潤了青州大地,古城街巷春依舊,花滿路香。 一剎那間,我突然感到落花枝上使人愁。落花怎么會讓人增添愁緒呢? 你說落花也是一種美。于是,我每天站在樹下等待,等待落花起舞的日子里,你會送我一首美麗的小詩。 你說要是在落花里撿一朵五瓣的丁香花,做自己的詩,可好?我在馮氏祠堂門前的丁香樹旁,數著落在枝丫間的小白花。在油燈的光影里,在春雨聲聲里,等待那對年輕的情侶,牽著手走進我的鏡頭中。 我想,或許他們就是我在落花中撿到的那首美麗的小詩。 亦或是他們就是你遺落在花叢中的那朵丁香花。 春日里,坐在海棠樹下,吟一首花間詞,那些粉黛相間的詞句也香氣宜人。偶園內存誠堂墻外的花園里,在繁花重重的海棠樹間,兩只燕子嬉戲飛舞,我悠然想起清代尤侗《海棠春》里的詩詞:“畫簾雙燕爭花影。睡未足、海棠驚醒。” 一想到“花影”兩個字,呈現在我眼前的是美不勝收的景象,是李清照詩詞里的“花影壓重門,疏簾鋪淡月”,是蘇軾《花影》里的“重重疊疊上瑤臺,幾度呼童掃不開。剛被太陽收拾去,卻叫明月送將來”,亦或是王安石的“春色惱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欄桿”。 春風花香草,小園里嫩草暗送的清香,海棠花開的芳香,灰色的琉璃瓦上古色古樸的香,以及存誠堂內的書香,一起涌來。此時,我是一個被萬物寵幸的孩子,享受著大自然賜予的恩澤。 清云是一位寫美文的女子,她把遮陽帽做成花籃,在海棠樹下撿落花。她在飛花處一朵一朵地撿花入文,我在故園里一朵一朵地等花開入詩;她的行囊里裹著春風,每朵花都是含苞帶雨的樣子;我的行囊里裝著陽光,朵朵花兒都迎著行人的笑臉綻開。兩個女學生迎著花香,欣喜地走來。她們的笑聲很柔,如上午九點的陽光,穿過枝丫,落在那朵嬌羞的花朵上。我請她們與我合作一下,寫一篇幽幽花香漫古城系列的文章。她們欣然同意走進我的鏡頭里,走進我的花譜里,共同開啟賞花之旅。 細雨敲在花瓣上,落花沾在琉璃瓦片上,我讀著一首美麗的小詩。現世是如此的安好,歲月是如此的靜美。一切,何來煩擾的紛憂呢!正如白若梅在《歲月靜好,現世安穩》所說的那樣:“在流年里等花開,處繁華中守真淳,于紛蕪中靜養心性。” “荷風亭”三個字,一看就令人沉醉的地方。“荷”是一幅醉人的水墨畫,“風”是一首美麗的小詩,“亭”是吟風賞花的詞牌。亭旁的粉黛垂絲海棠,無論是在艷陽的春日里翹楚枝頭,還是在蒙蒙的細雨中落花滿地尤人憐,自落自開還自香。我在想蘇軾的詩,在聽一樹一樹春燕的呢喃,在看嫣然一笑竹籬間的海棠,是怎樣令人癡迷到“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的地步之中。 是誰落在花樹下一本季羨林大師的《園林曉月遠行人》,我想必定是有心人特意為我準備的。她知道我會去李成的筆墨中聽春的腳步聲,她知道我會在繁花盛開的海棠樹下經過,也知道我會去讀季老的《海棠花》:“行走在一片單調的屋頂中卻驀然看到一樹繁花的尖頂,燦爛得像西邊的晚霞。我渴望自己能夠走到這棵樹下看一看。于是,我按照這一條條的空隙數起來,終于發現,那就是自己家里那兩棵海棠。” 閱盡繁華,赴時光之約。這樣的情景,季老只有過一次。也是我在花影里,讀到的最美的文字。讀它的千媚,讀它的嫣然,讀它的風華與絕代。 白落梅的《花開半季,情暖三生》,讓人沉溺在一闕詞、一抹情中,讀唐詩的風,品宋詞的雅,錦瑟人生,一弦一柱思華年。華年在追憶里凸顯得優美,猶如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小城四月天,等待一樹樹花開,捧一束束閑云裝入行囊里,都是春暖花開兩重天的樣子。谷雨時節的下午,我背著兩肩暮陽,帶上一本書,一支筆和一張素淡的稿紙,從青州范公亭的陽溪湖畔經過。水鴨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游泳,雙腳撐開一圈又一圈金色的波光,那種歲月靜好的光陰便是如此吧。此時湖畔上的鸞尾花正悄悄地綻開,我怕驚擾了現世,便悄悄坐在醴泉旁的橋欄上。此時,還有誰比我更領略到“現世安穩”的意境之美呢?我撫摸著藍色扉頁的書上寫著“歲月靜好,現世安穩”這幾個字,突然想起“青州古十景”里的“陽溪晚釣”就是如此的應景。 或許,我就是那個坐在湖畔的晚釣之人吧!釣一縷柔暖的春陽,釣一湖盈盈的碧水,釣一把芬芳的花香,釣一弦韶光的華年,無一不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光陰。 戀上一座城,是因那里住著你愛的人,也因了一朵花而驚艷了一座城,鞓紅牡丹便如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迎著鋪滿花香的青石街走進了偶園。 花紅無限好,在來偶園之前,安米對我說“偶園牡丹繪錦繡,姚黃鞓紅樂未央”,娟兒跟我說“洛川神女降偶園,千嬌萬態起芳華”,清云也說“如綢似錦雍容繾綣,最是撥動凡人心”,這些美麗的句子,我不知道該用哪一個字或者哪一組詞來形容它的美。是嫵媚的“花開時節動京城”,是高貴的“牡丹,花之富貴者也”,是風骨的“敢在百花先,敢殿三春后”,還是盛世“花開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 美麗的東西,總是讓人情有獨鐘。從春天驚蟄時節,牡丹冒出尖尖的嫩芽,到長出點點的新葉;從葉子的嫩紅、褐紅到草綠,再到長出花骨朵。我在春光里等待,在流年的靜好里等待,等待第一朵花開,等待第一縷芳香毫不吝嗇地為我吐露。一弦一柱思華年,我便是那個為了逐一場花事的癡情人。 解榮德老師坐在牡丹園內的“友石亭”下,面對著畫架作畫。他一會兒蘸點墨,一會兒蘸點水,在宣紙上畫著濃淡不一的枝葉。再蘸一點粉紅,蘸一點兒鵝黃,畫著一朵朵花瓣與蕊絲。不久,一幅濃淡相宜《艷冠群芳》的水墨畫,徐徐展現在眼前。春光悄悄地在他的筆墨下婉轉成朵朵香艷的牡丹花,縱然無風駛過,卻有暗香來襲。我想此時他的內心里也必定是花兒怒放,馨香盈滿。 牡丹在四月的盛世里,風華絕代,亙古如斯。一顏是國色之首,一味是天香之冠,一情是傾城之戀。難怪歐陽修稱贊鞓紅“牡丹尤為天下奇”,張齊賢說“寧遺兩段藍田玉,不舍一株青州紅”,晁補之說“天葩秀出無雙”,周弼歌“當頭第一帶鞓紅”,陸游詩曰“檀暈鞓紅總勝流”,施士杰詩曰“可憐歐碧與姚黃,不及鞓紅冠洛陽”,易順鼎說“一朵鞓紅是國魂”。要不馮溥老先生怎么會在《喜曹州劉興甫送花》中頌歌“明年花發時,酌酒眾香裸”呢!讓眾人香裸的還有騎著毛驢遠道而來的送花者——曹州知府劉興甫。皆因他與馮溥老先生的情誼,才有花發時,酌酒眾香裸的艷遇。 夕陽西斜,暮色里人流逐漸稀少。我的眼前依稀是佳山堂里丁香的清影,望春樓下玉蘭的翹楚,荷風亭旁海棠的風姿,云鏡閣黃花的西瘦,揖峰齋前杏花的綽約,還有這里的紫藤拂花樹。擱淺在歲月深處的美麗,都是韶華過眼。你我皆是拂璧而來的有緣人。 逐一場花事,穿過花枝的風聲,走過亭臺的階影,所有的不期而遇都是一場絢麗的華年;念一弦花香的往事,每個音符都在琴弦之間絲絲留香。這時的花開半季,情暖的何止是三生呢? 你的所在,便是我的過往。在過往的鼎沸人流中,在過往的云煙四起里。人生中到底誰是誰的風景,你是我的,還是我是你的?恍然發現不經意的一次遇見,哪怕是一個嫩芽,一叢青草,一撮苔花都是靚麗的風景。 紅燈高懸的元宵節,春天似乎還在遠方。卻驀然發現一個鋪滿陽光的窗格子上攀著幾枝薔薇的嫩芽,它帶給你的瞬間,是一種新的生命力在萌動。這時,你會豁然,原來春天已經悄悄地來到了我們身邊。 悄悄地來到我們身邊的還有煙花三月,以及芳菲四月。剎然在五月,翡翠卷簾近琳瑯,滿架薔薇一園香。 每次走進始建于北魏初期的東門大街,好像踏進了一座時空隧道中。這里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有鬧市,更有遺韻深厚的文化。倒垂的爬山虎攀附在歲月斑駁的墻頭上,委婉地訴說著這里的文化繁盛期;光滑的青石板,隱隱約約地傳來“噠噠”的馬蹄聲;眼前仿佛是衣袂飄飄趕考的書生,你來我往、擦肩接踵的身影;亦或是從貢院飄來一縷縷墨香,以及書院里朗朗的讀書聲,堆砌而來;衙署、寺廟、名人府邸、老字號,從經濟到軍事,再到書院重重檐角的疊影;錢局、后司、南營街、北營街、衛里巷、樓里巷、馮宅巷等街巷門口威武的獅子門墩、雕刻著獸身的拴馬石;還有凝翠樓、東岳廟、馮府等著名建筑,仿佛繁華重現。在人影跌出的大街上,我是一個穿越時空的看客。 小巷在鬧市里安靜得像一座桃花源,我循著薔薇的花香走進了衛里巷。這里很靜,蜿蜒又狹窄,像一座孤島候在那里,除了幾聲鳥鳴落下來,聽不到狗吠的聲音。我走進一個不能通行的巷子里,最里面是一戶緊閉門扉的小院,越過墻頭的薔薇才初綻。一位七十多歲的老人坐在木門前,非常友好地告訴我,原路返回,走到鋪著紅磚的巷子,方能出去。他面善的樣子,如春風潤心。 我按照他的所指走到鋪著紅磚的十字巷口,循著花香轉身往西而行。一戶朝南的大木門緊閉著,櫻桃如繁星綴在枝頭上,粉色的薔薇花綻放出馨香。我記得有人說過衛里巷有一位百歲老人是狀元的后代,我想是不是清代嘉慶十九年甲戌科武狀元丁殿祥的后代呢?一位老人迎面走來,我特意咨詢他。老人面帶微笑,以為我是問路的,“啊啊”地朝我雙手比劃著指了指巷口。此刻,我的心里又暖了起來,因為這位聾啞老人的微笑,如同老宅院墻上那朵最艷的薔薇花,何人解賞傾城態,一笑春風與萬金。 出了衛里巷,沿著青石板街往東前行不到一百米是貢院。粉色的薔薇從墻上鋪下來,微風輕拂,如水晶簾動。唐朝詩人高駢曾寫到“滿架薔薇一院香”,而這里豈止是一院生香,每塊青石板、每條街巷都鋪滿了花香。我想當年的考生辭別家人,必定是踏著五月的薔薇花香來到貢院。 是忠義狀元普顏不花,是孝義狀元張唐卿,是三元狀元王曾,是青州歷史上第一位狀元蘇德祥,是明代第一狀元馬愉,是狀元卷的傳承者趙秉忠,是“學徒狀元”洪鈞,是青州歷史上第一位武狀元丁殿祥,還是72歲高齡的蒲松齡老先生呢? 相擁而來的腳步聲聲可驚得落花紛飛,或許他們的衣袂也沾上了落花,要不“羲之硯”上怎會有落花一朵,惹得誰“午夢拋書日正遲,吟懷難遣逗相思。等閒不忍春歸去,故惹香紅落硯池”,怎會有黃士陵“蜂彈窗紙塵侵硯,鳥踏庭花露滴琴”的雅聯,又怎會在長椅上留有花瓣片片呢? 書院里孩子們的笑聲,從門縫里擠出來,滿墻的薔薇在笑聲中一朵朵綻開。我自輕盈我自飄香,我在花香里剪輯著一幅幅美麗的畫面。 五月的時光是細軟的,夕陽總把最美的色彩留給世間,這一刻的美好好像是提前為我預定的。捻一縷薔薇的花香,在落花深處,輕輕地敲開時光的門扉,這時,能打動他人的,舍我是誰? 好像今年的春花都是為我綻放的,它們靜悄悄地守候在那里,等待我的身影出現,送給我一個迎面撲香的驚喜。 我寫過馮氏祠堂院外的臘梅、佳山堂內的紫丁香、望春樓前的白玉蘭、揖峰齋旁的杏花、水磨亭的連翹、李成紀念館的海棠、偶園的牡丹,每一朵花都在我的筆下絢麗綻開,在水墨的交融中向我潑香而來。 繁花四月,還有蓮池旁的櫻花、凝碧池前的紫荊、松風閣前的五角楓、問石亭旁的紫藤等眾多花團簇擁而來,我的筆墨都來不及展開,只好把花香收集起來,安放在四季如春的地方。 正好,我在寫一篇紫藤花的文章,想到偶園里的紫藤拂花樹;正好,我的同事小小時(chi)妹妹送給我一本丁立梅的《風會記得一朵花的香》,讓我把花香留在文字中;正好,紫藤花瓣一片一片地落在我的身上;正好,我想到李煜《清平樂yue》中的詞“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而我這里的“滿”是花香沾滿身。 “生活中的最好態度,原不是馬不停蹄地一路飛奔,而是不辜負。不辜負身邊的每一場花開,不辜負身邊一點一滴的擁有。”丁立梅如是說!或許如此吧,這就是我所追求的生活,把每一場花開的絢麗,在飄香的文字中徐徐鋪開。這時,擁有馨香的豈止是我一個人。 在綠樹紫花的竹籬前,在紫藤花伸向青瓦的檐角下,聆聽廊下的風聲是怎樣輕柔地拂來。此時,所撫摸的每一處都是暗香相繞。我喜歡在小軒窗下看外面的風景,喜歡站在遠方望著小軒窗。無論是窗外的還是窗內的景色,都是絕倫的風景。 我想窗內的人或許正好望向窗外,一瞥就看到了站在浪漫紫色花藤下的我;或許,在我抬頭的一瞬間,正好迎上窗前一雙溫潤的目光,她的微笑很暖,如紫藤花開。如果你給對方一個燦爛的微笑,如同送給他人一朵芳香四溢的花,而留有余香的是自己,溫潤的也是自己。正如這鋪滿藤架的紫藤花,在人們的笑臉里綻開,芬芳的不只是自己,愉悅的是大千世界。 紫藤拂花樹,小園映春光。周六的陽光甚好,我捕捉的每一縷光束,都帶著花香。張寶生老師帶著一群畫家在“問石亭”下作畫,我坐在一旁看他們作畫的樣子,聽他們筆下的聲音是怎樣在春情里蕩漾。 他蘸著淡墨畫紫藤須,時不時地在畫面上添幾筆,讓畫面錯落有致,層次分明。水與墨調制的濃淡相宜,如同調配一段高格的人生,該出彩時就要出彩,該出局時就要出局,誰的一生都不是一成不變的格調。他說水墨畫講究的是“寫意”,講究的“起承轉合”,從紫藤的主干“起”,到這簇花端的“合”。在他細心的解說中,我突然覺得自己在他的畫作里暢行,像一個貪玩的孩子在花香里肆意地奔跑。 花香遺落三千客。是何處的風襲得花瓣兒飄落紛紛?這時,一位穿紅衣的中年女子推著輪椅恰好從花藤下經過。我想她們是最富有的,花瓣兒落在她的肩上,落在輪椅上老人的懷中,落在她們的笑聲中。她推著碾壓著濃濃花香的輪椅滿載而歸。清云望著她們遠去的背影說:“世上有多少人錯過這些花香,有多少人沒有聞過這里的紫藤花香。然而又有多少人在家人的陪同和呵護下,嗅到最醇的花香。” 我說因為愛,逢到世上最美的風景;因為感恩,便能嗅到最醇的香。 攀上磚雕的紫藤花在夕陽下,映襯出古樸古典的風味。此時,坐在掛落下捧一本閑書,每個文字都是是一抹風情,一抹燦爛,一抹藝術下的生命之美。 “問石亭”該不是因此處的“福”“壽”“康”“寧”四塊太湖名石命名,還是因了“十三賢石”而命名。在過往的千百年里,繁華與盛事都是一場華麗的轉身。我所念往的是花開幾季,便香暖幾季。無論是詩人、畫家、游人、兒童還是坐著輪椅遠行的老人,皆因為愛而相逢。所謂的歲月靜好,所謂的現世安穩,就是用心去欣賞,用心去熱愛,用心去感恩。每時,每刻,住在自己的美好里,香暖一身。 倘若你喜歡花兒,無論它是綻放還是謝落,請坐下來聽一聽它的歡喜和悲傷,聽一聽它的明媚和憂郁。或者,聽一聽微風輕搖的聲音,這種感覺很美好。萬物皆是生靈,每一個生命力都是在拼命地蓬勃生長,為的是把最好的一面呈現給你,與你淺然相視。 初夏的時光是淺淺的,微風是淺淺的,細雨也是淺淺的,踏著溫軟的花香,捧著汪曾祺的《人間草木》在花影里閑坐,每一頁都是泛香的流年。 汪曾祺說:“美,多少要包含一點兒偶然。” 不是嗎? 偶然地遇見一個人,偶然地看到一朵花開,偶然地逢到細雨飄落小城,那種驚喜之下的欣然,往往是一個眼神,一個回眸,亦或是一個微笑都成了抹不掉的記憶。人生追求的是一種簡單,簡單地望著花兒一朵朵地凋謝,簡單地賞一場花事,簡單地念一段過往,無非就是你在,或者你不在而已。然而,花兒照常地開與謝,它不因一個人的到來顏色會深一些,也不因一個人的離去顏色會淺一些。剎那與永恒,到頭來不過是返璞歸真。 綿綿細雨飄落古城的日子是令人繾綣的,不遠處傳來高跟鞋的聲音,雨滴輕輕地敲打著雨傘,像一曲綠色主旋律的曲子令人心醉;一撮一撮的青苔在石縫中吐綠,濕漉漉的青石板泛著光,像一首動人的小詩任你采擷;此時,倘若還有不期而遇的你,在細雨中,在花傘下,在偶園的花叢中……返璞歸真,還原本色,亦如初見,是何曾的安然。 “一夕輕雷落萬絲,霽光浮瓦碧參差。有情芍藥含春淚,無力薔薇臥曉枝。”花園里的芍藥像一個個靜婉的少女,在細雨中悄悄地綻放。我坐在牡丹亭下,一會兒讀書,讀書本上那些含香的文字;一會兒聽雨,聽檐角落下的雨珠落在誰的心扉上;再一會兒賞花瓣上的水珠,它晶瑩剔透得能看到我的倒影在眉目中含笑。 這一瞬間,我的心變得柔軟起來,仿佛是遇到故人,悠然再相逢,何須回眸間。我仿佛成了《人間草木》中的句子:“我只記得花開,不記得人。你在花里,如花在風中。若我在臨水照影里想起你,在柳枝新綠前想起你,在一切無從說,說不好的美麗里想起你,我在那一切陶醉里,已非自醉。” 此時我是不是也是一朵花呢?踏一襲溫柔的歲月,沐一場綿綿的細雨,落兩肩幽幽的花香,在花影里閑相照,唯識芍藥一抹情,賞它的情懷,賞它的氣息,賞它的氛圍。猶如顧城的詩句“我們站著,不說話,就很美好”,這時,我不思故鄉,不念舊人,不憶過往。 小亭里輕搖著五月的時光,友石亭下人影攢動,你來我往,無論是你在賞花還是花兒在望你,每個人的笑臉像花兒那么美;問石亭下的笑聲一聲聲傳來,落在長廊下一排紅燈上;我在牡丹亭下隔著軒窗數燈花,看它們落向園中成為哪一朵芍藥的花間詞,是白芍藥,是黃芍藥,是粉芍藥,是紅芍藥,還是在我的信箋上? 拈來殘紅做墨香。我邀請安米來牡丹亭下作畫,我會挎著竹籃去撿拾謝落的花瓣,做她筆墨下的色彩。她說依依婪尾留春駐,年年紅藥伏檻濃,而她喜歡安靜地作畫。母親節這一天晚上,安米在朋友圈里寫道:“案頭芍藥施施然睜開了眼,花瓣舒展,粉的嫩,紅的嫣。于是就想畫它們。沒畫完天就黑了,想開燈繼續畫,結果我發現——芍藥花睡著了……夜色降臨,芍藥綻放的花瓣慢慢收攏,嫩黃的花蕊完全被包裹了起來。于是,收拾畫筆,靜等它們醒來。當時疑惑花兒會睡覺嗎?這次知道了,花兒真的會睡,因為我把一朵朵芍藥花畫睡著了。我也是一個深夜痛哭想媽媽的小兔子啊。”我看到她的畫作上,一只可愛的小白兔蜷縮在花蕊中,酣睡在母親的溫柔夢鄉里。 花兒也會入眠嗎?我在花朵上的露珠搖搖欲墜之前,趕了過來;我在晨曦的第一縷陽光鋪下來時,趕了過來。此時,我身邊的花兒是不是已經睡醒了? 花影閑相照,唯識芍藥伏檻濃。我心安處飄香的不過是一縷縷人間煙火,皆因我在花里,花兒在風中。 作者簡介:遲玉紅,筆名高原,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青州市作協副主席,青州古城歷史文化研究中心研究員。山東省第二十一屆青年作家高研班學員,第三屆《詩選刊》高研班學員。出版詩集四部,詩集《我心向暖》入選“百年新詩百部典藏”,長篇小說《一池墨香》入選濰坊市委宣傳部重點扶持作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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