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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樹軍 我在婚后三年喜得兒子，出生日恰逢蛇年的“小滿”。因此兒子長大后將微信號取名“高小滿”，家庭群則名“小滿之家”。 兒子的成長經歷給我們留下了銘心刻骨的記憶。他媽媽常說，我倆雖然都是當教師的，但對兒子的教育不稱職；想一想咱兒子的成長經歷，即使遇到再難教育的孩子，也不會大驚小怪了。 陪伴，父母的最佳育兒方式我們曾寄居在農村的一所校園里，總共兩間平房，一間用作客廳，另一間是臥室。兒子出生6天后從醫院接來入駐，從此開啟了他的人生之旅。 我和妻子都當教師，按點上班，工資微薄。我的父母年齡大了，離老家又遠，不能帶孩子。距岳父家雖近，但岳母的負擔很重，十余口人的一日三餐必須操持，還要照看與我兒子年齡相當的小孫女。雙方的家庭條件決定了我們只得邊上班邊帶娃，迫不得已時便厚著臉皮把兒子塞給岳母。我們曾多次跟兒子說，你姥娘用粗糙的雙手把你拉扯大，很不容易，要好好孝敬老人家！ 兒子自小身體瘦弱，常常生病，每次都拖拖拉拉的，康復期較長，因此父母在他生病的時候總會給予特別細心的照顧與陪伴，兒子獲得了體驗，以至于上學期間竟以生病為借口而故意逃課。 在兒子五歲的那一年，我們仍住在校園最后一排的宿舍里，前面的幾排平房就是教室。有一天飯后兒子午睡，快到上班點了仍未睡醒，我和她媽媽都得去上班，只得把他獨自留下，原本想課間回來照看一下的。下午三點多鐘同事來報信：你兒子出事了！我們急忙跑回宿舍，看到兒子瘦弱的身軀貼伏在窗戶上，小腦袋伸出窗外，在烈日下被卡在防盜鋼筋的縫隙中，進退不得，已經哭啞了嗓子。他睡醒后打不開宿舍門，便想從窗戶上鉆出去，結果被卡住，時間多久了無人知道。我們嚇得直冒冷汗，幸好沒有大礙。 兒子生性頑皮，時不時的搞惡作劇。他用一架橡皮筋彈弓打這打那，后來便瞄準了小舅家大門口上的燈泡，打壞了一只，再換上一只又被打壞了，三舅戲虐他是“外甥狗”。翌日中午，媽媽帶他去姥姥家吃午飯，他扭扭捏捏地不愿去，追問原因，兒子回答：“三舅叫我外甥狗，你見誰家的狗去姥姥家吃飯？” 玩具永遠是孩子的最愛，即便簡單的玩具也會給孩子帶來快樂。我出差帶回家一只直升機航模，只需將帶狀齒輪發條輕輕一拉，就能飛起三五米高。小院里時常有兒子追逐直升機的身影和一串串稚嫩清脆的笑聲。市場上售賣一種新興的電子游戲機，可以連接電視作屏幕，使用兩個有線手柄玩游戲。平時都是兒子一個人玩，配合著電視上的動畫圖像搖頭晃腦，自得其樂。有一次雙周日休息，我旁觀兒子玩游戲，一時興起，便要求與兒子聯手。我哪兒成呀？到處掉鏈子、扯后腿，急得兒子又嘆息又跺腳，甚至極不耐煩地高聲嚷起來。本想父子聯手活躍氣氛、放松心情，誰料事與愿違。那時候畢竟還年輕，包容心差，把控不住情緒。我突然感覺一股無名火沖上腦殼，便什么也不顧忌了：一把扯下游戲機，用力摔在地面上，還覺不解氣，抓住兒子在屁股上扇了兩巴掌。兒子被我爆發的瘋狂舉動驚呆了，顧不上屁股疼，蹲下身去，一邊抽噎一邊撫摸游戲機。兒子的啜泣聲，令我清醒起來，感到內疚，雖然做爸爸了卻依然沖動。打孩子是無能的表現，沖動是魔鬼！當過了一段時間，我重新買來一臺性能更好的游戲機補償兒子，發現兒子不似得到第一臺時的那般興奮了。 兒子很喜歡回到老家去，血緣關系真是一道難解的謎題。學校放假了，爺爺就會坐在村口的大樹底下，吸著煙卷，整天整天地等待。祖孫倆每次見面，兒子一邊大聲叫著爺爺，一邊飛快地跑過去，摟著脖子爬到背上，耳鬢廝磨，爺倆興高采烈地回家去了。曾經有近半年時間，我們把兒子送回老家陪伴孤獨的奶奶，兒子與鄰居小朋友一起摸爬滾打，雖然灰頭土臉，但長得特別健康。 我們這輩六十年代初出生的人，孩子多半是獨生子女。對于第一個孩子，年輕父母缺乏育兒經驗，只能憑直覺抱著石頭過河?？芍^一對不成熟的小夫妻養育一個小孩子，換言之，父母與孩子都處在成長狀態，導致諸多家庭留下遺憾。有人問，若是現在再要一個孩子，一定能養育好嗎？我的回答是“不一定”。因為對于后面養育的孩子，總會不自覺地借鑒前面養育孩子的經驗，且試圖補償缺憾，極有可能走向另一個極端。不過應牢記一條重要的育兒經驗——每一個童年期的孩子都需要父母陪伴。我們在現實生活中常?？吹?，某些年輕父母因為忙于生計而顧不上孩子，或者不懂得孩子童年的短暫與珍貴，將孩子長期寄養于他人之手，致使其童年生活因缺失父母陪伴而失落，實在是得不償失。孩子轉眼便長大成人，教育時機轉瞬即逝，父母與孩子在一起本身就是教育，而且是最好的教育。我在多年從事學校管理的職業生涯中，特別理解與同情個別女教師、女職工迫不得已的帶娃行為。 朱永新先生在一篇文章中說：“上帝是公平的。在教育孩子的問題上，對孩子小時付出的越多，教育的越理性、越科學，孩子大的時候你付出的就會越小，你將越省心、越有成就感?！?/span> 毋庸諱言，孩子是父母一生中最重要的作品，是檢驗父母成功與否的終極答卷。孩子還是父母的一面鏡子，只需看看孩子的成長與發展狀況，就能基本判定自己為人父母的水平。 逆反，誰家的孩子誰領教或許是當教師的緣故，我們不擔心兒子的智力，也不大在乎小學學習成績，偶爾問一句：“有作業嗎？”或是囑咐“先完成作業再去玩?！笨傊种Υ笕~，不會細究。 兒子接受的學前教育，始于小學附設學前班，因為那時在農村還未開設幼兒園。當他媽媽第一次把兒子送入學前班時，盡管事前已做了細致地教育、安撫工作，兒子還是纏著媽媽不放，怎么勸說也不肯坐到座位上，按下去就站起來，而媽媽急著要趕去上課，還有更多的孩子在等著她呢。媽媽非常惱火，狠心地拍了兒子一巴掌，轉身走了。這一巴掌打在兒子身上，疼在媽媽心里，多年來說起此事就懊悔不已。 兒子上小學二年級了，有一天晚上在臺燈下寫作業，一筆一劃的樣子很可愛。我好奇地探頭看了一眼，他轉頭問：“爸爸，對不對？”我并未細看內容，只看見做的是語文組詞訓練，便隨口回答：“對！”第二天老師批閱時，對個別組詞打了“叉”。兒子不干了，詰問老師：“我爸爸瞪著大眼睛看，說是'對’；你瞇著眼睛遠遠地看，怎么就不對？”原來老師已經老花眼了，可不就拉遠了去看？錯就錯在填寫順序上。譬如“農民”的“民”應寫在“農”字后面，“工廠”的“工”也寫在后面就錯了，兒子心里明，個別字的填寫位置有問題。他媽媽聽老師說起這件事，苦笑不得，趕忙賠禮道歉。童言無忌，以后在孩子面前說話，可得加小心了。 兒子從小學六年級到初中畢業，在同一所學校里就讀，學習條件與環境都挺好的。只是隨著兒子學段升高，鬧心事陸續地找上門來。 初中二年級下學期剛開學不久，兒子竟不去學校了，起初自稱生病，后期明確地說想輟學當少年作家，比如上海的韓寒。我耐心地規勸兒子：作家寫的好作品有豐富的內涵和深刻的教育意義。你還太小，缺乏深厚的生活閱歷與人生積淀，充其量不過是文字游戲。做事情要講順序，你現在應該認真讀書，把人家寫的文章讀扎實了，打下基本功，將來自己再寫書。哪里有不會爬就想跑的道理？結果勸說無效。兒子把自己封閉在臥室里，他媽媽生悶氣，故意不搭理他，家中發生了冷戰。 兒子在冷戰期間寫了下面的一段文字，訴說自己的孤獨與苦惱。現在再讀這段文字，對青春期少年成長的煩惱似乎有了更深層的理解與包容。 沒有人理解我 沒有人理解我， 我的喜， 我的憂， 無人與我分享。 我曾尋找過， 但那人似乎早已不在， 或許那人根本不存在。 我曾努力過， 我把心中所想， 告訴父母， 換來的是更加嚴厲的斥責。 我沒有人可依托， 沒有人可信任， 我的心不時地敲擊， 我那單薄的胸膛， 我到底應該把它放在何方？ 出生在鳥籠里的我， 渴望自由， 在夢中我常常變成羅賓遜， 自己在一個孤島上生活。 自己在一個孤島上其實也很好， 起碼不用聽到周圍的人， 對自己想法的嘲笑。 自己在一個孤島上其實也很好， 起碼我的心會陪我自己， 一起笑！ 所幸冷戰發生一周之后，理智戰勝了盲目、焦慮與沖動，局面沒有失控，兒子告別了作家夢，重回校園當學生，并順利地考入高中學校就讀。 兒子在高中求學期間，狀況頻出，令人揪心。 在高一下學期末、即將放暑假之際，兒子突然離家出走。或許并非毫無征兆，可能我們太粗心了，沒有留意。他臨行時帶走了家中的七千元錢，并留下一張紙條，大意是錢是他拿的，因心中煩悶，到外地走一走，父母不用擔心。他先到了北京，購買了一部手機，又把余錢存入一張銀行卡。我們接到兒子發來的信息，知道了他的去向，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兒子在北京住了幾天，游覽了部分景點，隨后便去了洛陽，特意考察龍門石窟。此后到登封少林寺轉了一圈，還買了一把喜愛的寶劍。當回到北京后，巡警發現了所攜寶劍，來電話跟我核實情況，說明屬于管制刀具，應當沒收。禍不單行，銀行卡被盜，即便立即到辦卡銀行掛失，僅憑口袋里剩余的幾十元現金，很快就成了真正的流浪漢。我用短信聯系兒子，希望他馬上回家，兒子卻堅持等待銀行的回復結果，以至于后來因手機欠費而失去聯系。當我從北京火車站周邊的地下室里找到兒子時，已是7月下旬。 在高二下學期，兒子毅然決定將來要學動畫專業，現在必須學習美術，態度堅決，別無選擇。從當年暑假開始，先到北京某教授開設的美術班培訓，后又轉到北京某美術培訓學校學習，短期內進步挺大的。誰料想兒子正常學習了五個月，竟陷入專業“迷茫期”——當專業達到一定水平，一面是不愿再按照基本技能訓練的規定動作“刻板”地繪畫，另一面則是按己意創作的作品又不被認可，在特定時段內產生了一種迷失學習方向的矛盾心理狀態。大概滋味很難受，輔導老師勸他：“出去走走，不要抹鉛筆了?！痹诳鄲馈⒔箲]以及信心不足的綜合作用下，兒子逃避上課，竟然離校出走了。事發兩個星期后，我得到校方信息，火速趕赴北京了解情況，想方設法尋找兒子。北京的冬夜月光似水，寒氣襲人。東四條街上夜靜人稀，兒子孤單地站在路邊，一臉惶恐；我走過去將兒子攔入懷中，滿腔的怒氣、怨氣頓時消散了。后來，兒子如愿考取大學動畫專業，有一次往事重提，兒子摟著我的肩膀嘿嘿直笑：“這一章翻篇了，翻篇了！” 進入青春期后尚未發育成熟的孩子，自主意識普遍增強，逆反心理特別嚴重，往往情緒躁動、任性固執、言行出格、不計后果，這個階段既是教育成效的困難期，又是教育成敗的關鍵期。黑格爾曾一針見血地指出：“人們往往把任性也叫做自由，但是任性只是非理性的自由，人性的選擇和自決都不是出于意志的理性，而是出于偶然的動機以及這種動機對感性外在世界的依賴。”在現實生活中，家長往往以成人的眼光及思維方式去看待并定義孩子的世界，自以為了解孩子、關愛孩子，其實卻不懂孩子的心，尤其在彼此溝通不及時、不通暢的情況下，更容易出現誤判。此外，家長對于逆反孩子的沖動性、脆弱性認識不足，倘若應對不當，極易發生意外事件。譬如有的家長面對強烈逆反的孩子，表現的更加焦慮，情緒極端化，甚至失去理智，不惜采取強硬措施，以簡單、冷漠、粗暴的方式對待之，結果適得其反。家長以何種態度與方式幫助孩子走好這段人生路，體現了家長的智慧與能力。可以說，只要平穩地度過了關鍵期，每個孩子都會擁有自己的美好前程。 請記住朱永新先生的告誡：“家庭教育才是我們整個教育鏈基礎的基礎，關鍵的關鍵?！?/span> 自立，高學歷打工族的信條兒子大學畢業后留在北京自謀職業。我跟兒子明確地約定兩條：一是堅持自立自強，自己選擇的職業自己扛。必須走正道，保證不踩道德底線、不觸法律紅線。二是堅持婚姻自主，做到對人對己負責。沒有談好的女朋友不要領回家，領回來的我們就認作兒媳婦。 兒子第一項職業是組建自己的工作室，開展動畫設計及音像錄制業務。兒子牽頭，三個同學組成一個團隊，各有分工，雖然起步不易，但發展前景不錯?？上н\作了一年半后，其中一位同學由于追逐愛情而離隊，三根支柱缺了一根；隨后上海的一家科技公司游說兒子，邀其入伙。兒子與留下來的那位同學協商后決定撤銷工作室，并把合作期間購置的三四十萬元的設備贈予該同學。我在事后曾問他為什么如此處理，兒子說：“組建工作室是我挑的頭，撤銷也是我的意見，我去了上海的公司，合作伙伴怎么辦？我是有責任的，就算是給這位同學的一點補償吧。再說，以后說不定有合作機會，也許還能用到這些設備?！蔽艺J為兒子考慮周到，為人處世有格局，點贊。 兒子加入這家科技公司不到一年時間便辭職了。主要原因是該公司在北京設立的營銷部，安排專職經理帶隊，工作人員不多。由于正、副經理意見不合，造成業績下降，結果上?？偛恳积R打板子，把工作人員的年終獎金全部扣發。兒子認為該公司責任不清，不講規則，沒有發展前途。 兒子現在從事“燈光秀”動畫設計工作，成為技術骨干，業務繁重，經常加班、熬夜做項目、趕工期。原來身高1.86米的帥小伙變成了體重200斤的“大肚腩”，減肥成了最困難的事，自己戲稱是“過勞肥”。 兒子雖然遠離父母，仍為打工一族，但憑著不懈努力，擁有了穩定職業，找到了知心愛人，建立了溫馨小家，基本達成了“三十而立”目標，可謂之“小滿”。我們還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龍應臺在《目送》中斷言：“所謂的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兒孫自有兒孫福，不必追，唯有祝愿、祝福…… 2021年5月31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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