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大環(huán)境項目，如何在美國推行？| 果殼 科技有意思

2011年11月6日，以環(huán)境活動家比爾·麥克紀本為首的1.2萬余名抗議者包圍了白宮，要求奧巴馬實踐諾言，頂住 “Big Oil”（石油巨頭）。當日，白宮見證了近幾十年來美國規(guī)模最大的一次公民不服從運動。圖為在華盛頓的一次集會期間，示威者舉著一個巨大的輸油管道模型經過美國財政部大樓，要求奧巴馬政府取消 Keystone XL 石油管道項目。（照片：Reuters / Joshua Roberts）

“拱心石” 項目

“拱心石石油管道系統(tǒng)”（Keystone Pipeline System）是加拿大能源和天然氣輸送公司 “橫加公司”（TransCanada）主持修建的一個輸油管道系統(tǒng)，目的是把合成原油以及加拿大阿爾伯塔省油砂田所出產的稀釋瀝青運輸?shù)矫绹硟?[注] 。該公司于 2010 年 6 月鋪設完成了橫跨美國中西部農業(yè)區(qū)的 “拱心石” 石油管道（Keystone Pipeline，下圖藍線部分），目前該段已經投入運營。

下一階段的 “拱心石 XL”（Keystone XL）延伸項目計劃將向北連通加拿大艾伯塔省，向南最遠可達德克薩斯州境內墨西哥灣沿岸的煉油廠。目前，拱心石 XL 項目從加拿大到美國伊利諾伊州的管道已經建設完成，如果成功實施，將使輸油管線延伸至蒙大拿州和俄克拉荷馬州。然而，正是這項拱心石 XL 石油管道項目引發(fā)了巨大的環(huán)境爭議。

拱心石石油管道系統(tǒng)（Keyston Pipeline System）示意圖。拱心石項目由加拿大橫加公司主持修建，左上橙色區(qū)域是加拿大阿爾伯塔省的油砂田；藍色部分是目前已經鋪設好并投入運營的石油管道，紅色虛線代表接下來預計修建的管線，也即 “拱心石 XL”。（圖片：guardian.co.uk）

環(huán)境威脅與其他爭議

規(guī)劃中的拱心石 XL 輸油管道直徑 0.91 米，將埋在 1.22 米深的地面下，全長達 2730 公里，日輸油量為 83 萬桶。這段管線的潛在環(huán)境危險包括臨近濕地、淺層地下水、臨近地表水、敏感植物和動物等多個領域。其中，對奧加拉拉蓄水層的潛在危害是大多數(shù)環(huán)境機構關注的焦點。

奧加拉拉蓄水層（Ogallala Aquifer）是一片廣大的含水地層，主體為約 600 萬年前形成的奧加拉拉組半固結粘土、粉砂巖、砂巖和礫巖，地下水深度從 0 到 120 米不等。這片蓄水層覆蓋面積高達 45 萬平方公里，是世界上最大的淡水儲存庫之一，產出了全美 30% 的灌溉用水，澆灌了 27% 的耕地，而對居住在這片蓄水層之上的 230 萬人中，82% 的飲水也來自這片蓄水層。這片農業(yè)區(qū)域出產了全美19% 的小麥、19% 的棉花、15% 的玉米和 18% 的牛，農業(yè)總產值高達 200 億美元，對全美糧食安全而言舉足輕重。而一旦輸油管道發(fā)生漏油事故，可能造成嚴重后果。

奧加拉拉蓄水層（Ogallala Aquifer）示意圖。（圖片：en. wikipedia.com）

雖然在環(huán)境溫度下，管內運輸?shù)南♂尀r青高度粘稠，很難直接在蓄水層中流動，但是其中的苯、甲苯、乙苯和二甲苯等化合物卻可能擴散到周邊的飲用水之中。由于輸油管位于地下一米多深，這些化合物無法像在地表那樣迅速揮發(fā)，而且生物降解和光降解的速度也將大大減慢。一旦油管破損，這些芳烴化合物——尤其是苯——將對人類和牲畜健康造成嚴重威脅，包括中樞神經系統(tǒng)麻痹作用和致癌效果。長期接觸苯對造血機制的損傷尤其巨大。美國國家環(huán)境保護局規(guī)定飲用水內的苯含量不得超過 5 微克/升。

由于輸油管道采取了先進的滲漏檢測和緊急關停措施，發(fā)生超大規(guī)模泄露事件的可能性很小，但是真正的危害在于微小而難以檢測到的泄露維持很長時間。現(xiàn)有的自動檢測機制只能探測到大于總流量 1.5% 的泄露，這意味著每天漏油 1.2 萬桶左右，其中有 0.1% - 1.0% 為苯。理論上每 14 天一次的人工檢測可以發(fā)現(xiàn)這樣規(guī)模的漏油，但即便如此，在發(fā)現(xiàn)前也可能造成可觀的污染，更何況氣候和具體地形條件會影響人工檢測的進行。

按負責拱心石 XL 石油管道建設的加拿大橫加公司估計，在輸油管道 50 年的設計壽命中，可能有 1.6 - 13.2 次泄漏事故發(fā)生在奧加拉拉蓄水層當中。但是對于具體的環(huán)境危害，各份環(huán)評報告差異頗大。譬如 美國國務院的環(huán)評報告 采納了橫加的部分數(shù)據(jù)，認為泄漏的影響微不足道，而內布拉斯加大學土木工程教授、美國陸軍工程兵部隊的風險評估指導約翰·斯丹斯伯里（John Stansbury）卻認為橫加嚴重低估了風險。按照 斯丹斯伯里的計算 ，在最壞情況下，拱心石 XL 石油管道將漏油 1.89 萬桶，使 180 萬立方米的淡水無法飲用。還有一個額外問題是，拱心石 XL 石油管道的部分區(qū)段將穿過一個活躍的地震帶，該地震帶在 2002 年曾發(fā)生過一次 4.3 級地震。

美國北達科他州在建的“拱心石 XL” 輸油管線，攝于2012年1月18日。（圖片：Reuters）

雖然環(huán)境問題得到了最多的關注，但這條輸油管線所涉及的遠遠不止環(huán)境威脅。其他爭議問題主要有：

• 土地權利

拱心石 XL 管線沿途的許多地產所有者都遭到管線鋪設的威脅。截至 2011 年 10 月 17 日，橫加公司已經完成了 56 起土地征收（Eminent domain）行為，這些行為雖然提供了金錢補償，但均未經過土地所有者同意。

• 地緣政治與能源安全

拱心石管道系統(tǒng)的鋪設將大大降低美國對其他進口原油的依賴，同時管道輸油從成本和碳排放上也優(yōu)于油輪運輸。管線的主要支持者認為，拱心石提供的原油所取代的是來自南美和海灣地區(qū)的石油，沒有擠占替代能源的發(fā)展空間。與之相伴隨的自然是來自這些石油出口國或明或暗的抗議。此外，管線鋪設順利與否，顯然是對美加關系的一次重大挑戰(zhàn)。

• 原住民利益

已經鋪設的管道距離 150 個加拿大原住民群體不超過 50 公里，并在十多個原住民保護區(qū)內部有相關設施建筑。而對于美國而言，預計將有 160 公里的管線路過原住民保護區(qū)。美加雙方的原住民對此都表達了抗議，包括對他們圣地的玷污以及可能的水污染與空氣污染。

• 經濟問題

橫加公司的 CEO 羅斯·格林指出，這項工程將為美國制造 2 萬個就業(yè)崗位，并花費 70 億美元以促進美國經濟增長，但得出這些數(shù)據(jù)的公司、美國智庫佩里曼集團（The Perryman Group）本身受雇于橫加，因此被懷疑不夠客觀。康奈爾大學工業(yè)與勞動關系學院的一項獨立研究認為，該工程只能制造 2500 - 4650 個臨時建筑崗位，而美國國務院的估計數(shù)據(jù)為 5000 - 6000 個。

政策拉鋸戰(zhàn)

拱心石 XL 石油管道項目建設計劃于 2008 年提出，2010 年 2 月 19 日得到美國南達科他州公共設施委員會的批準，同年 3 月 11 日得到了加拿大能源委員會的批準。但是，2010 年 7 月 21 日，美國國家環(huán)境保護局認定該計劃環(huán)評草案數(shù)據(jù)不足，對諸多安全措施考慮不周。即便如此，2011 年 8 月 26 日，美國國務院出臺的環(huán)評最終版依然認定這一管道的修建 “不會對環(huán)境帶來顯著沖擊”。這一時期，作為對官方環(huán)評的回應，康奈爾大學工業(yè)與勞動關系學院和內布拉斯加大學教授斯丹斯伯里分別發(fā)布了兩份獨立的評估，對其可能的危害提出了不同看法；來自其他渠道的抗議也各自抵達了白宮。

2010 年 3 月，美國自然資源保護委員會（一家 NGO）發(fā)布報告指出，油砂的開采、運輸和使用都將帶來巨大的碳排放。

2010 年 6 月 23 日，50 名議員上書國務卿希拉里，警告 “鋪設這一管線可能會威脅美國的清潔能源未來，并影響美國在全球氣候變化中的國際領導地位”。

2010 年 7 月 6 日，白宮能源與商業(yè)委員會主席亨利·瓦克斯曼敦促國務院阻止拱心石 XL 石油管道項目，認為這將加重美國對石油的依賴。

2010 年 12 月，“反油砂運動” 正式開始，支持者除了美國自然資源保護委員會之外，還包括美國國家野生動物基金會、地球之友、綠色和平等多家 NGO。

2011 年 2 月，記者大衛(wèi)·薩孫發(fā)文指出，美國第二大石油公司柯赫工業(yè)（Koch Industries）旗下的煉油廠將從這條管線獲取暴利。

2011 年 3 月，NASA 氣候科學家詹姆斯·漢森表示，拱心石 XL 這條輸油管道一旦建成意味著 “地球（的氣候）就要完蛋”。

2011 年 5 月，拱心石輸油管道發(fā)生兩次嚴重泄漏，導致其延伸項目拱心石 XL 遭到了環(huán)保團體、農牧業(yè)組織的強烈反對，紛紛呼吁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阻止這項計劃。

2011 年 8 月 20 日，環(huán)境與全球變暖活動家比爾·麥克紀本（Bill McKibben）及其他 64 名抗議者在白宮外抗議時被捕，入獄 3 天后獲得釋放。麥克紀本呼吁奧巴馬實踐 2008 年總統(tǒng)競選時的諾言：“讓我們這一代人能夠帶領美國最終擺脫石油的奴役。”

2011 年 8 月底，美國國務院公布報告說，拱心石 XL 項目在建設或運營過程中不大可能產生重大的環(huán)境問題，并計劃在年底前決定是否批準該項目。

2011 年 9 月 19 日，一批美國和加拿大原住民領袖在白宮外抗議時被捕。他們抗議的主要內容是修建輸油管線將會破壞的 “成千上萬處保留地內的歷史文化資源”。

2011 年 9 月 23 日，加拿大自然資源部長喬·奧利佛對反對油砂開發(fā)者進行了激烈抨擊，認為油砂的開采不會導致重大環(huán)境問題。

2011 年 10 月，《紐約時報》發(fā)文質疑一份環(huán)境評估報告的客觀性。該報告來自美國環(huán)境咨詢公司卡德諾咨詢公司（Cardno Entrix），認為管道對環(huán)境的影響有限，然而該咨詢公司在過去曾與橫加公司合作，并描述該公司為他們的 “主要客戶”。10 月 26 日，14 名議員聯(lián)名要求美國國務院調查在環(huán)評報告出臺過程中是否存在利益沖突導致的不客觀情況。

2011 年 11 月 6 日，比爾·麥克紀本組織了 1.2 萬名環(huán)境運動支持者組成人墻包圍了白宮，要求奧巴馬停止管線鋪設。

2011 年 11 月 10 日，奧巴馬宣布將拱心石 XL 石油管道鋪設計劃的決策推遲到 2013 年決定。橫加公司隨后宣布 14 條其他油管線路正在研究和討論中。

2011 年 11 月 14 日，橫加公司在美國內布拉斯加州宣布，將更改拱心石 XL 輸油管道線路，避開環(huán)境脆弱的內布拉斯加州沙丘區(qū)域和奧加拉拉地下蓄水層，以推動該項目得到美國的批準。

2011 年 12 月 28 日，加拿大監(jiān)管部門批準中國石油天然氣股份有限公司（中石油）收購加拿大阿薩巴斯卡公司位于該國艾伯塔北部麥肯河油砂項目（即拱心石石油管道系統(tǒng)加拿大起始端）60% 的開采權益。該項目第一階段定于 2014 年投產，日產量為 3.5 萬桶，最大日產量可達 15 萬桶。

2012 年 1 月，奧巴馬在白宮發(fā)表聲明說，政府無法對該項目的環(huán)境影響進行全面評估，因此他否決了該項目的執(zhí)行。

2012 年 1 月 3 日，加拿大阿薩巴斯卡油砂公司宣布以 6.8 億加元（約合 42.7 億元人民幣）向中石油轉讓該公司位于艾伯塔省麥肯河油砂項目的 40% 剩余股權。交易完成后，中石油將全資控股麥肯河油砂項目。

2012 年 3 月底，加拿大聯(lián)邦政府精簡環(huán)境審查過程以及加大環(huán)保組織提出反對意見難度，以促進對亞洲出口含油沙項目的實施。加拿大政府及石油工業(yè)一直敦促通過輸送石油在亞洲建立多元化市場，不過一度遭到民眾環(huán)境保護運動及原住民群體的強烈反對。

2012 年 5 月 4 日，橫加公司重新提交了拱心石 XL 石油管道項目的申請。提交申請的管道線路包括已經接受過檢查的蒙大拿州和南達科他州部分，公司正在繼續(xù)與內布拉斯加州環(huán)境部門合作，以設計出一條繞過環(huán)境敏感的沙丘地區(qū)的替代線路。該公司預計，將在 2013 年第一季度啟動拱心石 XL 石油管道項目建設，并將在 2014 年底或 2015 年初完工。

2012 年 5 月 4 日，橫加公司重新提交的 “拱心石 XL” 石油管道項目修建計劃。圖為穿越奧加拉拉蓄水層關鍵地帶的管線鋪設計劃，藍色是原定鋪設路線，其他線路都是后來提出的改建方案。（圖片：business.financialpos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