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我們終究要學會微笑著面對離別

越是心愛的東西，越容易失去。

今天的陽光好得讓人想昏睡，想在郊外的草地上發呆，想與心愛的人相依，也不說話，只是相互依靠著，各自拿本書，一會看書，一會看云。

然而我哪也沒去，默默地趴在床上翻書。清早發現最愛的一對 Riedel  黑皮諾紅葡萄酒杯少了一支，遍尋不獲，便知是被鐘點工大姐打爛了，沒肯告知這沉痛的消息，私下里掩埋了尸體，連讓我哀悼一下的機會也沒有。

默默地收起另一支，不肯面對這赤裸裸的的別離。

想起這些年經歷的人與事，想起失去過的心愛之物、愛慕之人，想起那些流著淚的夜晚，想起那些再不可得的心情，窗外再明媚的陽光，也無法溫暖濕寒的心。

曾經至愛的一個水晶花瓶，即高端大氣又溫婉柔滑，我再也不曾見過那么簡潔明快的線條，只一眼，就覺得這是我的。它像我，或者說，我像它。即奢求著簡單明快，又渴慕著雖然簡單、卻是最美最與眾不同的生活。

其他的水晶花瓶也是美的，卻總是過于復雜的雕花，或者曲線過于繁復，唯有它，修長、清雅，除了簡單的幾條棱線隨著瓶體彎曲延伸，再沒有一條多余的花邊。是的，是你了！你是我的花瓶。

一樽碩大的水晶花瓶將我的房間裝點得明亮與歡快，但凡插入幾束常見的凡花，玫瑰、康乃馨，甚至是富貴竹，總會瞬間生了溫馨與高雅。

第N次搬家時，我小心地將它單獨包裝，放在一邊。我怕搬家公司的人手重腳重，一個不小心，就豁了角、碎了魂。親自抱著送到車尾箱，小心翼翼地放好，再放其他物品時，特意留足了空間。準備開車時，突然生了慌張，擔心路上顛簸，還是拿出來放在車廂里好。

這樣的擔憂，這樣的牽掛，當然不會有好結局。但凡牽掛得太甚，擔心得太深，就像下了詛咒一樣，那被珍惜牽掛的人與物都朝著你不希望的方向去，越跌越深。下得車來，甫一取出，只聽得“撲”地一聲悶響，沉重的肉身瞬間爆炸在我的腳下，碎裂成無數的透明體，每一個不成規則形狀里都聚焦著我心痛的，眼中滑過一片又一片的驚駭，知道這心愛的物，是再也回不來，再不能相見。

為何越是喜歡，越是心愛，越是患得患失，越是離開。

曾經很喜歡某人，她的樣貌，她的才學，她的談吐，她的一舉一動，總讓我傾慕，哪怕是當眾放個屁出來，我也不覺得臭，只覺得：呀！她竟然也會放屁？真好！離我這個凡夫俗子越發近了一步，愈是喜歡的不得了。

她一直當我是跟班，或者是陪襯，可是我的歡喜，依舊是實實在在的。那時我們常常結伴出游，或是咖啡館，或是西餐廳，或是城中某處酒吧，總留下我們的身影。但凡與她一起，我總覺得又得了新鮮的知識，打開世界的另一扇窗，欣喜與充實，是實實在在的。

一個春光明媚的下午，我們在萬象城指點江衫，試穿這個，點評那個，歲月靜好，時光溫柔，巧遇她的新同事，相互介紹時，她指住我，輕輕說了一句：“這是我的舊同事?！?/span>

只一瞬間，那一直驕傲而滿足的心，碎裂成泥。表面微笑著，內心卻如同中了六脈神劍，所觸之處，皆汩汩冒出鮮血。從那以后，就少了聯系。我總以為，我那么欣賞她、愛慕她，她至少也會把我當成朋友。

原來并不是。

我只不過是她的一個舊同事。她貪新，喜變化，不停變幻著工作。而我，守舊、怕新，幾十年如一日地臥守在原地，不曾進步不曾更新，與這個時代與社會常常脫節，當然不會得人重視。

得了一個骨瓷蓋碗——青花薄胎，款式極簡單，卻透著說不出來的清雅脫俗。份外地珍惜，不時拂拭摩挲，甚至舍不得用來泡茶。唯有好友親愛在場，才拿出來淋一壺大紅袍，或是陳年水仙，那滋味，簡直是清透入骨，沁人心脾，繞口數秒，余味不絕。愛極！

那一天，突然生了怖，只怕不一小心碰壞了，急急地燒滾水，想著再泡一道茶，就收起來。才泡第三道茶，正懸壺高沖、低壺扣茶呢，突然就聽到一聲細細的脆響，整個人就不好了，莫名恐慌，只覺得入了定一般，萬事萬物皆生了茫然。

低頭一看，蓋碗的邊緣淺淺地裂了個口，就像西施臉上被割了一刀，正淺淺地冒出鮮血。舍不得丟棄，雖然還能用，卻看不得了。每掃一眼，都是傷害。將之包裝好，放在最頂層的架子上，看都不要再看一眼。每每想起，依舊心痛。

很長一段時間，不敢太喜歡某人、某物，只怕自己的喜歡讓對方消失。不愿意再用太喜歡的杯碗瓶碟，哪怕再喜歡，也深藏在心底，能收就收起，層層疊疊地包裹在深宅，不敢面對它，怕生了依戀、貪心，從此受了牽拌，不再自由。

欲望太多，哪里還會從容？

你見過哪個想升官發財的人瀟灑自在的？人前人后的小心維護，夜半無眠的算計、回顧、總結，夢里都要做好應急方案，只怕失了老板的歡心。你又見過哪個戀愛中的男女從容自信的？患得患失、瞻前顧后，仔細分析對方的一言一行，很怕失了對方的歡心，沒有了自己。

世間勘不破的何止是情關？人情冷暖亦讓我們消沉，只想笑笑自己沒出息。平白無故的人忽然與你聯系，不時約你吃飯喝茶，你以為他只是因為欣賞你，大家氣味相投，也許是前世的兄弟？呵呵，他不過是有求于你，等到發現你沒用，一早踢你十萬八千里。

世間所有，緣來緣去。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每個人都在經受。而貪嗔癡，亦是我們每天正在經受的欲海。如果沒有貪嗔癡，這世間的生活，會不會就太過清淡了呢？

如果可以選擇，我還是會選擇有得到，有失去。哪怕失去的，是我至愛的人與物。唯有這樣，我才會分外珍惜，當下擁有的這一切！

哪怕失去，至少我曾擁有。

不管身處何時何地

我們終究要學會，微笑著面對別離

面對失去

面對他不再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