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解讀 | 乾卦：天行健 君子以自強不息

商朝末年，當時還是一方諸侯的姬昌，也就是后來的周文王，在年邁之時被商紂王囚禁在羑里城附近的監牢中，在獄中度過整整七年時間。在這七年里，姬昌潛心研究易經，在基于先天八卦的基礎上，推倒出來了后天八卦，通過接入人文的層面，為周易的成書奠定了基礎。后來經過其子周公旦的進一步深入，最終促成了《周易》這部偉大著作的成書，那么是什么動機在驅使周文王去完成易經的迭代呢？

在前面的文章《<周易>解讀 | 前言篇：易經的源流與發展過程》中我們介紹過，易經起于上古伏羲氏，經夏商兩朝的連山、歸藏之后到周朝形成了周易。在此之前，易經原本只有卦象，并沒有卦辭和爻辭。在整個發展過程中，經過圣賢們對卦象進行注解與詮釋，最終形成了現在我們所看到的卦辭、爻辭。卦爻辭是對卦象的解讀，其合于大道通乎人道。

那么周文王姬昌為什么要作周易？因為那時候的殷商王朝已經漸漸偏離大道，周代商是因為商的無道。這里邊很多人讀歷史把商紂王簡單理解總結為荒淫無度四個字，其實是很淺層的見解，一言以蔽之。商紂王這個人，他雖無道，但在討伐蠻夷方面卻是做了很大的貢獻。甚至不計成本四處征戰、驅逐韃虜，這一定程度上也給后來的周朝前期穩定帶來了基礎。

我們在上一篇文章中說到，百姓認同一個政權，是看君王是否有道。一個無法合于大道的君王，最終的宿命就是被推翻。這個思想在先秦時期實際上是一種普遍，也是非常被認可的思想。比如鬼谷子的思想就曾曾提到這點，一旦君王無道就應該發動革命推翻他、代替他，這被后世很多儒生所批判，但在鬼谷子看來，應該是認道不認人。革命這個詞的意思，與我們今日所理解的不太一樣。鬼谷子所講的革命，革指的是革新的意思，命指天命。也就是說，一個君王已經脫離了他的天命、不理解他的天命，或者天命的大勢已經走到盡頭，那么就需要進行革命，以契合新的天命任務。

周文王被囚后，為何要潛心研易？因為他明白了自己的使命，就是要代替商朝建立新的秩序以合天道。那么在新朝建立之時，需要重新定正朔，這點我們在之前的文章《中國人為什么要過端午節》中講到過。新朝的建立，有許多東西都要更新，這也包括了對易道運用的變革，以適應新朝治理的需要。周朝八百年，已經是中國最后一個長國祚的朝代。而在此時的大道周行及天人相離后從天走向人，已經完全來到了人治的階段，所以易經也難免被加入了人文的部分，用于治國安邦，教化百姓。

在易經當中，卦分八卦和六十四卦。八卦中上卦表示天象、為時間，預示天道的運行。下卦為地象，為空間，預示不同地域。同時，組合而成的六十四卦，也可寄象于萬物。

六十四卦是從天地、時空、陰陽進退、物相（xiàng）相（xiāng）交等不同的角度出發。萬物各具八卦，而六十四卦之象，天地相交，時空換位，四季往復，都是由這最基本的八個卦相交而成。六十四卦就體現了時空變化下的萬物體相變化。

從陰陽入手，以卦爻當中的陰爻或陽爻來演示陰陽進退，與萬物在陰陽二氣運動下的現象，是通過表象認知萬物的最佳方法。在六十四卦的組合中，八卦作為最基本的組合符號，也從不同的角度來表現自身具有的八種表象。卦起于陰陽，是陰陽運動變化消長的符號。

一陰一陽謂之道。在卦中，乾坤則是陰陽的具體表現。乾為陽、坤為陰。陰陽為體，乾坤為用。一個純陽，一個純陰。一個至柔，一個至剛。陰陽相互作用，是萬物運動發生的動力。陽主陰從，陽始陰成。陰陽作為起點，或負陽抱陰，或負陰抱陽。故卦從乾坤開始。

好了，介紹完大背景之后，我們開始進入解卦，我們先從乾卦開始講起。

乾：元亨利貞

乾卦取象于天，預示著天與陽，由六個陽爻所組成。在易經的爻當中，連續的“—”為陽爻以九來表示，有中斷的“- -”為陰爻以六來表示，這是看卦的最基本知識點，這個大家一定要牢記起來。

乾為天，寓示剛健有為，象征太陽，有自強不息之意。所以說：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所以乾卦對應到人文層面，就是勉勵人應立足于奮發進取、自強不息，進取之中以爻的變化，表達注意根據不同時空下的形勢變化，順應時局、建功立業。

乾為陽，陰陽相合以生萬物，所以乾陽坤陰為萬物之始。所以乾坤統御天道，變化無窮。陰陽相合與變化，以六爻進退的形式來衍變天道，進退之間萬物得以孕化，各得性命。這一段看起來會有點晦澀難懂。陰陽相合以生萬物，此時生育萬物，是有一個時間差的過程。相交的過程中，不同的時間生育不同的物，所以不同的物所摒受的氣不同，從而造成性與象的不同。

這里我們再舉一個例子幫助大家理解。大家都知道十二生肖，但很少有人知道這十二只動物是怎么定出來的，天地間動物千千萬，那么多物種，為什么就是這十二只而不是其他的？因此還出現了很多哄小孩的故事，比如是從動物賽跑中定出來的這些順序，這個說法非常的沒有文化。結合我們上面對于陰陽相合生萬物的理論，就很好理解了。因為天地陰陽相合，不同時間所生的物都是不同的。而一天分十二時辰、一年分十二月，十二生肖的氣則剛好與這十二個月及十二時辰之正的氣是相同的，于是古人便以這十二只動物來代表。這樣是否就容易理解多了？

乾，元亨利貞。元，開始之意；亨，表示亨通；利，表示收獲；貞，是忠貞、貞正、守正、始終如一的意思。元亨利貞，表示了乾陽從初始到結束的四種本性變化，始發-暢達-有為-正守，同時也寓意天道運行經歷春夏秋冬四季；是為天道育化萬物的四德。

初九：潛龍勿用

初九這一爻對應的是冬至一陽生，這個時候陰極生陽，陽氣剛剛開始向上發生，勢頭和苗頭都還非常的小，就像是一顆胚胎正要開始萌芽，所以難顯其用，所以為“潛”。

龍，在這里表達的是陽氣的意思；龍在華夏文化當中的地位非常高，而且可以上天入地。為什么龍能上天入地？因為陽氣一年當中就是一個從地底往上生發、再從高位往下收斂的過程。同時下可入海，上可騰空，行云布雨，都是由陽氣來主導。所以以龍來寓意陽氣到來萬物發生的神奇變化。

潛龍者，陽氣剛剛發生在初爻還不能顯，現在陽氣的本能還潛伏在地心之內，故曰：潛龍勿用。

此處的勿用并非不用的意思，而是難以為用。此時的陽氣才剛剛復蘇、很微弱，還不能顯示它的真正功能，所以沒辦法用起來。就如人在學道初期，應該韜光養晦、集聚力量，不急于一時表現，而是應該等待時機一鳴驚人。

九二：見龍在田 利見大人

這里的“見”等同于“現”讀音也應為“現”，在古漢語中見通現，是古漢語用字當中比較常見的一種情況。

陽氣在冬至后繼續上升，隨著時間的推移，就來到了農歷臘月時期。此時大地上的一些蘚類植物快人一步已經開始生長，也預示著陽氣的功能已經在大地上顯現出來。“田”在這里不單指種田的那個田，而是通指地表。故曰：見龍在田。

而對應到人事層面，表達的是智者能發現這樣微弱的先兆，從而能見機行事、決斷未來；正如道德經所說的：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謀。

九三：君子終日乾乾 夕惕若厲 無咎

此時的陽氣到達第三爻，三個陽爻即為三陽開泰，萬物迎來了復蘇，在節氣方面也對應了新春到來，每天都是萬象更新的新氣象。此時白天陽氣旺，但夜晚仍然陰氣很盛，陽氣并沒有完整占據主導地位。此時在民間，百姓為了給陽氣“扶一把”，會掛紅燈籠、放鞭炮，把到處都弄得紅彤彤的，人們通過外部的因素影響，幫助提振陽氣。

夕惕若厲 無咎，指的是此時君子還是要特別警惕晝夜的陰陽變化對事物發展的影響，提前防范既能無咎。君子的事業正處在發展中，剛有點起色卻不敢怠慢，終日勤奮敬業，時刻警惕提醒自己堅守大道就能無咎。

九四：或躍在淵 無咎

陽氣到達第四爻，此時陽氣已經穿越下卦向上卦發展，已經躍出大地，對應的是每年的二月時候，在民間二月有很多活動來表達這個景象，比如二月初二龍抬頭，預示著蒼龍七宿的龍頭位置開始躍出地平線，此時的陽氣也剛出頭開始透出地表。

陽氣雖向上發展到達上卦，但在春分前還沒有占據主動；此時陰陽變化仍然不穩定，一時陽壓倒陰，一時陰壓倒陽，天氣忽冷忽熱的、上下不定，所以說是：或躍在淵。

對應到人事方面，此時君子的事業已經做大，怎樣向下走呢？那就是應該知天命而行，因為再向上一層就是到了飛龍在天的階段。當進則進為躍，若時機不對或自身條件還不足，當退則退為淵，切莫貪戀。也可以維持現狀，等待時機，當不為過。

九五：飛龍在天 利見大人

陽氣達到第五爻，處于將滿未滿的狀態，是發展非常好并且有所成就的狀態，體現出自己強大的功能，此時總體的趨勢非常猛，氣勢如虹、銳不可當，天下也是一片勝景。而用于人道，此時則是得天時和地利，擁有了無限的空間與無窮的能力；此時剛強中正的偉大人物擁有名譽與權利。到了大展宏圖，君臨天下的時候，可以得到很多智者的輔助。

上九：亢龍有悔

物極必反，陽極生陰，此時陽氣旺盛到極點就會向陰氣轉化，與《道德經》當中所描述的“物壯則老”的情況相似，在到達了最高位置沒有了上升的空間，又不能下，進退兩難以至反悔，所以稱為“亢龍有悔”。人處在這種情況下，則必須自律，仍然可以維持住一段時間，切勿驕傲自滿過分追求，以免樂極生悲。

用九：見群龍無首，吉

這一爻比較特殊，既然已經群龍無首了，像是在表達一種混亂的局面，為何本爻的爻辭反而說是吉呢？

我們在以后的爻辭里，經常會看到這個“吉”字，但此吉并非單指吉祥之意。什么情況下是吉？什么情況下是兇？吉兇的判斷依據只有一個，那就是大道。吉是符合大道的順達之意，在此、用九這一爻當做如下解釋：

用九，既用陽；陽為萬物之生機，預示天地大道平等相處，不爭先后、各按其時、各得其用、自然有序，實為太和，是大道的終極狀態。乾陽發生，萬物負陰抱陽而生化。從冬至一陽發生，只要是陰陽配合達到事物的屬性需要，事物就會發生。萬物在陽氣的發用上，自然有序、各得其用，萬事萬物都合于天道，按照道的指引自然生長收藏，根本不需要人為的管理，因為那是大道的秩序。

群龍無首，陰陽各司其職井然有序，不需要人為的安排和領導，這是大道最和諧的境界，沒有人倫只有天倫，沒有人道僅存天道，是最美好的狀態。此以天地大道比喻人道，表達的是天子治理國家的最高水準，是一種無為的狀態，各類人事物都能各發其用、各司其職，利益均衡、和諧共處，則不需要人為的干涉，是一個和諧的大同社會，所以是萬國咸寧。

乾卦就先講解到這里。這一卦其實是將天地之道與人道相合，觀乎天地而明乎人道。下一章我們接著講坤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