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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節(jié)我們講了《史記》世家的第一篇《吳太伯世家》。這一節(jié)要講《史記》世家的第二和第三篇，《齊太公世家》和《魯周公世家》。 為什么要把《齊太公世家》和《魯周公世家》兩篇放在一起講呢？表面的顯而易見的理由，是這兩篇寫的，都是今天的山東地區(qū)的早期歷史，而且“齊魯”二字，在今天的很多場合，已經(jīng)成為密不可分的一個專有名詞了。 但從文獻(xiàn)的角度看，之所以有必要把《齊太公世家》和《魯周公世家》放在一起講，更重要的理由有三個，一個是這兩篇世家的前半部分，都涉及西周早期的政治史，互相印證，共同成為《周本紀(jì)》的重要補充；其次是這兩篇世家記敘的齊魯兩個地緣相鄰的世系大姓之國，雖然自始至終都沒有被對方吞并，卻有很多場合糾纏在一起，難解難分；最后一個，是這兩篇世家前半部分以外的其他部分的內(nèi)容，多出于同一個古文獻(xiàn)來源，就是《春秋左氏傳》。  《春秋左傳注》（中華國學(xué)文庫） …… 在《魯周公世家》里，記錄了齊魯兩個封國的實際主人見周公時的有趣對話。由這些對話，可見周王朝初封齊魯時，周公旦后人和姜太公不同的治國理政方法。 魯公伯禽是到了三年以后才去京都向既是他爸、又是上級主管領(lǐng)導(dǎo)的周公旦匯報魯國的工作的。周公問：“何遲也？”意思是你這工作怎么推進(jìn)得這么慢啊。伯禽回答說：“變其俗，革其禮，喪三年然后除之，故遲。”意思是我改變了當(dāng)?shù)氐牧?xí)俗，革新了他們的禮儀制度，喪葬制度方面按禮儀要等三年然后才能除喪服，所以才這么慢。 相比之下，太公封于齊，只過了五個月，就親自到京城向周公匯報工作了。周公問：“何疾也？”意思是你怎么干得這么快。太公的回答是：“吾簡其君臣禮，從其俗為也?！币馑际俏液喕堑胤骄贾g的禮儀，順應(yīng)當(dāng)?shù)氐拿袼邹k事。  明人擬想的周公像 等到后來看到伯禽那么晚才赴京匯報，周公就嘆息說，唉，魯國將來是要朝北面侍奉齊國了。為什么呢？他解釋說：“夫政，不簡不易，民不有近；平易近民，民必歸之。” 意思是國家的政策，如果不簡單容易，老百姓是不會親近的；只有平易近人，老百姓才一定會歸順。而一般認(rèn)為，齊、魯兩地后來民風(fēng)不無差異，齊國有自由之風(fēng)，乃至一度流行神仙道家之說，而魯國崇尚禮儀，到漢代盛行儒家，重視教育，追溯上去，就是因為姜太公和伯禽兩人最初的治國理念不同所導(dǎo)致的。 順便可以一提的是，《史記·魯周公世家》原文里的“平易近民”，就是今天大家熟悉的成語“平易近人”的原本模樣。什么時候“平易近民”變成了“平易近人”？是在唐代。因為唐太宗李世民的名字里有個“民”字，所以當(dāng)時所有帶“民”這個字的用詞，都要避諱，改作“人”，“平易近民”因此就變成了“平易近人”。 《齊太公世家》和《魯周公世家》所記齊魯兩國不同的治國理政方法，無疑隱含著兩國間的差異和競爭。在之后的歷史中，兩國還出現(xiàn)過公開化的爭斗。其中最典型的例子，發(fā)生在齊桓公時期。  影印宋百衲本《史記》里的《齊太公世家》卷端（原書陽陶氏舊藏）  影印宋百衲本《史記》里的《魯周公世家》卷端（原書陽陶氏藏） 作為姜太公的后裔，春秋五霸之一齊桓公，名字是如雷貫耳。但其實他的本名還蠻萌的，叫小白。 《齊太公世家》所記小白的故事，根據(jù)的是《左傳》。說小白是在宮廷政變中被殺的齊襄公的小弟弟，在襄公還在世，但已經(jīng)眾叛親離時，躲到了齊國的鄰國莒國避難。而當(dāng)時他的另一個哥哥公子糾，則跑到魯國避難。等到殺齊襄公奪權(quán)上位的齊君無知也被人殺了以后，這活著的齊襄公的兩個親弟弟，就為了爭奪新王的位置，而開啟了短跑回家模式，當(dāng)然是誰最快回到家，誰就是齊國的新一屆領(lǐng)導(dǎo)人啦。 哥哥公子糾這邊的后援，是他母親的娘家魯國。盡管都是大戶人家出身，但碰到有可能做老大這樣激動人心的事，手段是否合乎道德也就顧不上了。當(dāng)時作為公子糾高參的春秋名流管仲，就受命使了個陰招，派兵擋在小白回國的必經(jīng)之路上，等小白出現(xiàn)時，放了幾乎致命的一箭—還好沒射中人，只射中了小白的“帶鉤”。所謂帶鉤，是古人所穿寬衣大袍上，跟束縛衣服用的帶子配合著用的那個大鉤子；帶鉤的功能，類似于今天男士皮帶上的金屬頭子，而一般都是青銅或者玉制品。  鎏金嵌玉鑲琉璃銀帶鉤 小白真不是個白癡啊，知道對方雖然是親哥哥，卻是要自己性命的，就將計就計，裝死。管仲上當(dāng)了，就回復(fù)魯國方面說，小白死了。這下魯國歡送公子糾就不急了，過了六天，才慢吞吞地回到齊國。等進(jìn)了國門才傻眼，弟弟小白已經(jīng)在國內(nèi)陸下組織的接應(yīng)下，成功地登基成為齊桓公了。 小白就這樣智取了齊國最高領(lǐng)袖的位置。那邊的魯國自然不干了，兩邊就不免開打。結(jié)果是魯國戰(zhàn)敗，并被齊國要求殺死公子糾。而齊桓公也就是小白尤其得意的，是趁機把死對頭的高參管仲，用非正常的方式，作為國際化的高端人才引進(jìn)到齊國。而后來齊國能稱霸一時，反水的管仲，功不可沒。 當(dāng)然，齊、魯兩國后來走下坡路的情形，也十分相似。在齊國有田氏代齊。因為這之后的齊，已非姜太公之齊，所以《史記》另寫了《田敬仲完世家》記其事。在魯國，則相繼出現(xiàn)了在下面一心鬧騰魯公的諸位大臣們，包括成語“慶父不死，魯難未已”的臣子慶父，以及后來權(quán)力大于魯公的季氏和“三桓”。自然，無論是齊國還是魯國，一切因為“林子大了，什么鳥兒都有”而出的狀況，在公卿之家都出現(xiàn)了，有些實在是太污穢了，盡管《齊太公世家》和《魯周公世家》都寫了，我都不好意思在這里講。  《史記》（點校本二十四史修訂本） 在《齊太公世家》和《魯周公世家》里，最能顯出大戶人家風(fēng)范的，在我看來是《齊太公世家》里寫的齊太史三兄弟。面對權(quán)臣篡位的崔杼，齊太史恪盡史官的職守，堅持寫下“崔杼弒莊公”的歷史記錄，結(jié)果被崔杼殺害；接著哥哥繼續(xù)承擔(dān)史官之職的齊太史的弟弟，卻無懼死亡，照書不誤，又被崔杼殺害；而齊太史的小弟弟再繼史官之位，前赴后繼，仍然倔強地寫下“崔杼弒莊公”，崔杼害怕了，只能放過他。中國傳統(tǒng)的歷史記錄，尤其是相對早期的歷史記錄，能夠保持一種既有連續(xù)性、又飽含真實性的特質(zhì)，正是由于有這樣一批世代恪守職業(yè)道德的高水準(zhǔn)的史官。 司馬遷在《齊太公世家》的最后，特意稱贊齊國“洋洋哉，固大國之風(fēng)也”，雖然從上下文看，主要是基于對姜太公和齊桓公的贊賞，但作為一代歷史學(xué)家，你能說他的這種稱頌中，會沒有包含一點對于齊太史三兄弟的由衷贊嘆？ （本文摘自《血緣：〈史記〉的世家》，原標(biāo)題為《〈 齊太公世家〉和〈 魯周公世家〉：大戶人家出山東》）   《血緣：〈史記〉的世家》 陳正宏 著 簡體橫排 32開 平裝 978-7-101-15143-5 42.00元 《史記》位列“二十四史”之首，讀中國歷史，不可不讀《史記》。本書以幽默的文風(fēng)和讀者喜聞樂見的方式介紹了《史記》的三十篇“世家”，即先秦和西漢時期重要諸侯大姓的家族史。 姜太公果真是“偶遇”西伯？“三家分晉”有著怎樣的前傳？越王勾踐破吳歸的背后，還有哪些不為人知的故事？《史記》里記錄的孔子事跡，哪些是在《論語》里看不到的？得了天下的劉邦，如何應(yīng)對四面八方的威脅？“成也蕭何敗也蕭何”訴說著他和韓信怎樣的工具人生？靠宮里姐妹上位的兄弟，怎樣沖破陰影活出自己？漢武帝的兄弟侄兒，為何出了那么多奇葩？這些古代的貴族為何有著如此奇幻的人生？中華民族又走過了怎樣的融合之路？本書將帶給你啟示。 掃碼進(jìn)入中華書局伯鴻微店購買本書，贈伯鴻獨家藏書票一枚 （統(tǒng)籌：陸藜；編輯：思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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