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西的室友回家之前,把她的同學送給她的詩集交給我,是阿多尼斯的《我的孤獨是一座花園》,今天才略翻了一下,讀不懂。不過,可以了解一下這位詩人~ 結束胡同游,坐在后海邊上。阿多尼斯嘟囔著,他有很多詩句在大腦中閃現,到底想了什么,他說要保守秘密。他還說,幾天的北京之行,他對中國有點失望,問他失望在哪里?他同樣說,保守秘密,“但我依然對中國友好?!痹诤蠛_叄娙税⒍嗄崴菇邮芰嗽鐖笥浾邔TL。 阿多尼斯是當代最偉大的詩人之一,也是思想家,他用最深沉的筆墨批判阿拉伯社會文化,同時對西方社會和宗教的批判也毫不留情。“寫詩時,我讓理性和邏輯沉睡;思考時,我讓感情入眠。”阿多尼斯這樣描述自己。
相較他以前的朗誦錄像,此次阿多尼斯要內斂得多,然而他的朗讀,加上阿拉伯語特有的喉音與顫音,仍然極富感染力。當天先后登臺朗誦阿多尼斯詩作的,還有數位中國詩人和學者:旅英詩人楊煉、阿拉伯文學研究會會長仲躋昆、詩歌翻譯家樹才以及《世界文學》副主編高興。在北外學習過阿拉伯語的電視節目主持人何炅也中途入場,以漢語朗誦阿翁的短章。 阿多尼斯以所著的20余部詩集,對阿拉伯語詩歌做出了革命性貢獻。他將現代主義的形式創新與阿拉伯傳統詩歌的蘇菲神秘主義氣質結合,創造出令人耳目一新的語言、句式和風格,所表達的情感也全然屬于現代。世所公認,阿多尼斯之于阿拉伯現代詩歌,恰如艾略特在現代英語詩歌中的地位。故而自2005年起,他連續四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提名。 與訪華同步,譯林出版社出版了他的首本中文詩選《我的孤獨是一座花園》。北京外國語大學的薛慶國教授從阿翁17部詩集中精選作品65首譯成,他警告讀者:“阿多尼斯的詩歌屬陽春白雪,知音主要是文化水準較高的詩歌愛好者?!?/p> 他的詩初讀平淡,細讀可以回腸。他既非控訴,也不要謳歌,正如他本人對詩歌所下的定義:“詩歌即提問,它總在引發另一個提問。”他另有更明確的表述:“阿拉伯詩歌的現代性在于一種考問,以此探究詩歌的語言,開辟新的寫作嘗試。寫作因此不斷將阿拉伯文明推入疑問,同時亦將自身推入疑問?!?/p> 他筆下不只有自由與孤獨、祖國與母語,還反復寫到光明與黑暗、生命與死亡。每每在格言式的句子出現時,則不免讓人想起紀伯倫,比如:“現在我明白了:/ 為什么那些只夢見光明的人,/ 有時候也會贊美黑暗?!?/p> 已故的愛德華·薩義德說過,阿多尼斯乃“當今最大膽、最引人注目的阿拉伯詩人”。而這句話顯然在很大程度上指涉阿多尼斯的政治姿態。 早報專訪阿拉伯大詩人阿多尼斯 “寫詩時理性沉睡,思考時感情入眠” 談詩歌:讀者減少不是詩的錯,是當代文化的過錯。 作為諾貝爾文學獎的熱門人選,你覺得獲獎對阿拉伯世界意味著什么? 阿多尼斯:我確實是每年諾貝爾文學獎的熱門人選,但我個人對此并不關心,我關心的是繼續寫詩、創作。既然我對自己能否獲得諾貝爾文學獎非常懷疑,我也不會去假設獲獎對阿拉伯的意義。 你的寫詩才能從何而來? 阿多尼斯:詩心、詩歌是天賦,是與生俱來的。詩歌是天生的,不需要學習,但要讓詩歌更加豐富、更有哲理、思想和內涵,那還是需要通過學習和積淀文化才可以。詩歌就像愛情,愛情不需要學習。詩歌也學不會。 直到現在,我還有旺盛的創作力,這首先來自我對文化的理解和追求。一般人創造詩歌的題材,大部分是愛情等抒情方面,但如果沒有文化積淀特別是自己對周圍、對世界的個人理解,那詩心會慢慢衰退。而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對世界的理解、個人文化積淀也在不斷加深,我的詩歌和視野現在更加開闊,對世界的理解也更加完整。年輕時,寫詩就像一眼泉水,詩句自己涓涓流出;而現在,寫詩就像挖井,不斷往下挖,井水才能涌出。 你對中文版的詩集非常滿意,在你看來詩歌是可以翻譯的? 阿多尼斯:詩歌翻譯有不同層次。詩歌翻譯不在于百分百忠實于原文,如果忠于原文,詩歌中蘊含的空氣、太陽等都會消失。另外一種翻譯的極端是隨心所欲,把詩歌的軀體割裂得七零八落。我認為一名好的詩歌譯者是:他應該精通自己的母語,母語比外語更好;其次,他不僅懂語言,還能看到詩歌的世界;第三,他最好是個詩人,這并不是說他要寫詩,但他能用詩歌的眼光看世界;第四,譯者要能對原作進行再創作。有人說詩歌是不可以翻譯的,那么譯者就是在做不可能的事。 不可否認的是,讀者減少了,詩歌被邊緣了。 阿多尼斯:藝術的價值不在于多數還是少數,藝術的價值取決于質量。一本銷量幾百萬冊的書,它的重要性可能還抵不上一首詩歌中的一個意象。 讀者的減少,不是詩歌的過錯,是當代文化的過錯。讀者的減少,是人類文明落后的標志,不是詩歌衰落的標志。 談身份:我的筆名表明,阿拉伯世界和西方相互影響 作為一個阿拉伯人為什么用一個希臘神話中的人物名字作為筆名? 阿多尼斯:我要糾正的是,阿多尼斯來自于古黎巴嫩而不是古希臘。這個詞來自古黎巴嫩,是黎巴嫩一條河的名字“阿多尼”(音譯)。這個詞后來傳到了古希臘,就演變成“阿多尼斯”。我在讀中學的時候,經常寫首詩,然后署上真名“阿里·艾哈邁德·賽義德·伊斯伯爾”,向報社投稿,但沒有人愿意發表。有一天晚上,讀了“阿多尼斯”的傳奇故事后,得到啟發,以“阿多尼斯”作筆名再投稿,然后居然就順利發表了,而且這家報社不斷刊登我的詩歌。有一天,報社主編通知要見我,我就去了。主編很驚訝,才發現我是個很窮的少年。我記得,當時我是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去見這個大人物的。主編也很驚訝,沒想到阿多尼斯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后來經過交談,那個主編才確認我不是冒牌的。之后,我就開始用這個筆名來發表詩歌和其他作品。 你是阿拉伯人,但在你戲劇性的人生里,并沒有壁壘森嚴的阿拉伯世界和西方世界。 阿多尼斯:通過我這個名字,可以看出來阿拉伯世界和西方世界的相互影響是一個事實,但我們卻要割裂這是阿拉伯的還是西方的。幸運的是,現在的阿拉伯世界都能接受我這個筆名,除了少數宗教狂熱分子不能接受。我現在參加各種文化活動和發表作品的時候,都用“阿多尼斯”這個名字。我非常高興的是,我107歲高齡的母親現在也叫我“阿多尼斯”,而不叫我原名。 但西方對你感興趣,另一方面的原因還可能是你的阿拉伯身份。 阿多尼斯:這個問題來自于對身份的重視。但重要的不是西方溶解于東方,或是東方溶解在西方,重要的是人的創造力開發。我對身份的定義是,永遠走出你的身份。你不是中國人,只是成長為中國人。 談政治:極端思想不是思想,我們是雙重批判者 半個多世紀以來,一大批阿拉伯人前往西方學習,這些人中既產生了你和愛德華·薩義德這樣的代表——始終保持對阿拉伯和西方世界的批判,但當代阿拉伯世界極端思想也來自于那批前往西方留學的阿拉伯知識分子,你怎么看這樣一種道路分歧? 阿多尼斯:是的,薩義德和我代表了一批知識分子,我們批判西方社會,對阿拉伯社會的弊端也進行批判,我們是雙重批判者。摩洛哥有位重要思想家哈提卜(音譯),他最近寫了本重要著作《雙重批判》,他在這本書里既批判西方又批判阿拉伯,我想借這個機會向他表示敬意。但我想糾正的是,極端思想不是思想,它只是口號,那些極端主義者不是思想家,只是戰士。此外,還有一條道路是,更多阿拉伯人融合在了當地社會中。 不少詩人或者作家的名聲在一定程度上依賴于他們對本國文化、宗教、政治的批判,你怎么看? 阿多尼斯:確實有一些作家、詩人,他們的名聲建立在對本國文化、政治、宗教的批判之上,這樣得來的名聲不會長久。藝術家的真正榮譽,還是來自于他們的創作。 對政治中最基礎的東西批判,才可能改變政治形態,但大多數知識分子對政治的批判,僅僅是膚淺地對政治表象批判,結果就是一種不良政治代替另外一種不良政治。 你的一生幾乎經歷了阿拉伯世界半個多世紀以來所有苦難,特別是阿拉伯世界和以色列的戰爭和沖突,這對你和阿拉伯世界意味著什么? 阿多尼斯:巴勒斯坦人被驅趕出他們的家園流離失所,我站在他們一邊,同情他們。我不信教,但我支持哈馬斯,但我要補充的是,當哈馬斯為巴勒斯坦人爭取到應有權利的時候,我又可能批評哈馬斯。不久前爆發的加沙戰爭,我寫過一篇文章,主題是所有問題就是以色列。以色列并不真正追求和平,他們就是要把巴勒斯坦這個名字從地圖上抹去。現在大多數阿拉伯國家都和以色列建交了,所以阿拉伯人是希望和平的,但以色列拒絕和平,問題不在阿拉伯人。阿以和平取決于以色列和美國。我經常開玩笑說,阿以和平最后還得靠中國主持公道。我追求和平,我為了和平而戰斗。 要實現巴以和平,必須對以色列實施“和平戰爭”,但有個問題很難解決,以色列是個聾子,他不聽和平的呼聲,那怎么辦? 我有個想法是,因為宗教引起的戰爭其實是很難解決的,我寫的東西都在說明一個問題,就是要批判一種思想——統一性。特別是宗教的統一性,不對宗教的統一性進行批判、改變,無論是對以色列還是阿拉伯世界都是如此,戰爭不會結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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