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緯30度的地方,冬至之時,凝結在玻璃窗上的霜花似乎都在打著冷噤,這是這里最冷的一個冬天。
那一年,我還很小,家住在城外,家家戶戶都只是三層的小樓房,雖然冷清,倒也過得火熱。離家不到一里的地方是個集市,去集市會經過一條鐵路下面,每每趕集,哪兒總是人山人海,人們賣力的推銷著自己的產品,吆喝著、表演著。似乎連火車路過的轟鳴聲也成了這里的伴奏,更顯得熱鬧非凡。所以,我也未曾注意到過鐵路橋下的一個角落里,哪兒有一個人,也好像總有一個人。 離集市不過一二百米,他那兒凄冷的好似隔了一個世界;他如同一個入定的僧人,突破了凡世的桎梏,苦熬著凜冬的侵襲,睡著與世隔絕的覺。不知道他的夢里,是不是如同他一般古井不波。 后來聽大人說,他叫李瓜娃兒,是個瘋子! 大人們總是警告我離他遠一點,可好奇心如果光是警告能消除的,那世界上就不會有那么多意外發生了。 終于,我和他面對面了。第一次靠近他,他沒有窩再橋下的角落里。又瘦又矮,黝黑的皮膚也蓋不住歲月的皺紋。他穿著一身軍綠色大衣,帶著一頂污穢的不成樣子和衣服配套的帽子。褲子更臟,以至于我無法判斷出是什么顏色的。手上提著大的夸張的蛇皮口袋,脖子上掛著一只紅口哨,那是他唯一的作樂工具!一陣冷風,我揣在口袋里的手又往里蹭了蹭。夕陽西下,如血一般的殘陽倒映著這個冬天的無情,我要回家了,他呢?那個角落就是他的家嗎?我對著他笑了笑,說了聲拜拜;令我大跌眼鏡的是,他卻操著很濃的本地口音叫了我聲哥哥。已經轉身離開的我又猛地轉身,突然又釋然了,他果然是個瘋子!我回家了,大人們擔心的意外并沒有發生。 過完年,我快開學了。已經不知道多久沒見過李瓜娃兒,所有人都以為他離開這里了,直到天氣暖和起來,又在熟知的那個角落看到了他。依舊是那身行頭,只是又矮小了幾分,一點沒變,又感覺天翻地覆。是啊,他在笑,我以為他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呢。他吃著不知道誰哪家給的飯,手舞足蹈,就好像他吃的是天下最好吃的美味。從那以后,每次見到他,他臉上總是洋溢著最燦爛的笑容。可能是因為他同路人說話,路人回了他一句,也可能是那家好心人又給了他剩飯,但更多的,是在自得其樂。李瓜娃兒,你真的是一個很特別的人呢! 那年冬天他差點死了!不知道他在那個窮山辟窯里度過的了最寒冷的兩個月。漸漸地,我了解的更多了,李瓜娃兒;本地人,家里有個姐姐,名下有一套房子,四十多歲,不知道怎么瘋的,也沒人知道。他姐姐總是氣沖沖想帶他回家,卻總是鎩羽而歸。沒見他低落過、沒見他傷心過、更沒有見他自暴自棄過。他總是在笑,笑的很舒心。我總是也跟著笑。或許正應了那句:因為靈魂無處安放,所以才選擇流浪。在他眼里,流浪也許也是才他最好的歸宿。 不知不覺,在學習與生活的忙碌中漸漸淡忘了他。時至今日,又才提筆勾起這位“笑浪者”。他叫的那聲哥哥至今記憶猶新,他像是一個沒有尊嚴的流浪漢,可他的智力也才三歲啊!他吃著嗟來之食,卻從來不肯回家。都說他瘋,才有家不回。但是家對一個三歲孩子來說家是絕對不可或缺的啊。不笑天災,不笑人禍,不笑傷殘,不笑疾病。一看見你笑,就忍不住回你一笑,在外人看來,似是嘲笑。可誰知道,在最淳樸的笑容面前,無動于衷的那才是真的嘲笑! 我從來沒覺得他可憐,沒有人可以說他可憐。他活在自己最理想的世界,做著最開心的事情。笑著面對人情、冷暖、一切的一切。 李瓜娃兒,你是我兒時對我笑的最多的人。 李瓜娃兒,你是我長大后覺得笑的最真的人。 李瓜娃兒,你是我老了之后最渴望成為的人。 “離瘋子遠一點,不然你遲早也會瘋”記得有人說過:如果有一天你覺得我瘋了,那可能是你瘋了! 假如,我成為了你,是否也能像你一樣的開心。也許我成為了你,是最大的不幸,亦或著是這天底下最難能可貴的幸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