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洞

世上有各種各樣的洞。無論是自然的造化，還是人工的產物，洞有實用價值，如山頂洞人借山洞棲身，鐵道隧洞讓崇山峻嶺變通途；洞也有審美價值，不少洞尤其是溶洞的自然美景引人入勝。毛澤東《七絕·為題所攝廬山仙人洞照》詩云：“暮色蒼茫看勁松，亂云飛渡仍從容。天生一個仙人洞，無限風光在險峰。”

中外作家，更是腦洞大開，巧借洞來表情達意。

一

讀《西游記》，由一些洞生發出許多扣人心弦的神奇故事，如花果山水簾洞，壓龍山壓龍洞，毒敵山琵琶洞，翠云山芭蕉洞，積雷山摩云洞，盤絲嶺盤絲洞，柳林坡清華洞，陷空山無底洞……洞里隱藏著神圣或妖魔，隱藏著未知與神秘。要是沒有這些洞，《西游記》會少多少趣味？！

晉人陶淵明《桃花源記》，寫桃源洞中別有天地，讓人神往。這桃花流水、福地洞天影響深遠，后人常用此典故委婉達意。唐代詩人張旭《桃花溪》：“隱隱飛橋隔野煙，石磯西畔問漁船：桃花盡日隨流水，洞在清溪何處邊？”作者借桃花源的典故，由眼前的桃花聯想開來，表達對清幽環境的贊美和對隱逸生活的向往。

李白《夢游天姥吟留別》，借助想象創造了一個神奇的世界：“列缺霹靂，丘巒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開。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臺。霓為衣兮風為馬，云之君兮紛紛而來下。虎鼓瑟兮鸞回車，仙之人兮列如麻。”神仙世界富麗堂皇，神奇引人。這種虛幻的景象不能長久，“忽魂悸以魄動，恍驚起而長嗟。惟覺時之枕席，失向來之煙霞”。作者并未因此陷入失落、惆悵，而是自我排解，“世間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事東流水”；進而向現實世界高聲宣言：“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古典文學中與洞相關的作品還有很多，諸如：王安石《游褒禪山記》借游華山洞而闡發深刻哲理，蒲松齡《聊齋志異·狼》寫“一狼洞其中”表現狼的狡猾。

二

現當代作品中與洞相關聯的精彩作品也不少。

馮驥才《刷子李》借“洞”而生誤會，興波瀾。文中刷子李真有兩把刷子，粉刷屋子技藝高超，刷漿時必穿一身黑，干完活身上絕沒有一個白點，否則就白刷不要錢，這真是匪夷所思。他真的能做到嗎？這個懸念一直吸引著讀者。不料，徒弟卻發現師傅身上有白點，難道師傅是徒有虛名？原來這是個誤會，那是抽煙時不小心燒的一個小洞。作者靈活運用懸念與誤會，文章波瀾起伏，扣人心弦。

茹志鵑短篇小說《百合花》文中前后四次寫到通訊員衣服上的破洞，表現出人物情感和故事情節等方面的發展變化，耐人尋味。

（插圖來自網上）

小通訊員去向新媳婦借被子時：

她好像是在故意氣通訊員，把被子朝我面前一送，說：“抱去吧。”

我手里已捧滿了被子，就一努嘴，叫通訊員來拿。沒想到他竟揚起臉，裝作沒看見。我只好開口叫他，他這才繃了臉，垂著眼皮，上去接過被子，慌慌張張地轉身就走。不想他一步還沒有走出去，就聽見“嘶”的一聲，衣服掛住了門鉤，在肩膀處，掛下一片布來，口子撕得不小。那媳婦一面笑著，一面趕忙找針拿線，要給他縫上。通訊員卻高低不肯，挾了被子就走。

小通訊員衣服被掛破，不肯讓新媳婦縫補，表現出小通訊員稚氣未脫，為他去借被子時新媳婦沒有答應而“我”去借時又答應了而賭氣，也為下文蓄勢。

通訊員離開包扎所返回團部時：

他已走遠了，但還見他肩上撕掛下來的布片，在風里一飄一飄。我真后悔沒給他縫上再走。現在，至少他要裸露一晚上的肩膀了。

再次描寫小通訊員軍裝上的破洞，繼續為下文蓄勢，也表現了“我”對通訊員的關心。

通訊員舍己救人身負重傷后被抬到前沿包扎所時：

只見新媳婦端著水站在床前，短促地“啊”了一聲。我急撥開他們上前一看，我看見了一張十分年輕稚氣的圓臉，原來棕紅的臉色，現已變得灰黃。他安詳地合著眼，軍裝的肩頭上，露著那個大洞，一片布還掛在那里。

第三次描寫小通訊員軍裝上的破洞，引起新媳婦心靈的震撼，也繼續為下文蓄勢。

“我”磕磕絆絆地跑去找醫生。等我和醫生拿了針藥趕來，只見：

她低著頭，正一針一針地在縫他衣肩上那個破洞。醫生聽了聽通訊員的心臟，默默地站起身說：“不用打針了。”我過去一摸，果然手都冰冷了。

新媳婦卻像什么也沒看見，什么也沒聽到，依然拿著針，細細地、密密地縫著那個破洞。我實在看不下去了，低聲地說：“不要縫了。”她卻對我異樣地瞟了一眼，低下頭，還是一針一針地縫……

第四次描寫小通訊員軍裝上的破洞。通訊員犧牲了，新媳婦一針一針細細地、密密地縫補他衣肩上的破洞，表現了新媳婦對小通訊員的深厚的情感，也包含沒有及時為他縫補破洞的愧悔……前文以小通訊員軍裝上的破洞反復蓄勢，這里以特殊情況下的縫補表現情感的奔涌，給人強烈的震撼。

新媳婦起初舍不得借出自己唯一的嫁妝，而最后：

衛生員讓人抬了一口棺材來，動手揭掉他身上的被子，要把他放進棺材去。新媳婦這時臉發白，劈手奪過被子，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自己動手把半條被子平展展地鋪在棺材底，半條蓋在他身上。衛生員為難地說：“被子……是借老百姓的。”

“是我的——”她氣洶洶地嚷了半句，就扭過臉去。在月光下，我看見她眼里晶瑩發亮，我也看見那條棗紅底色上灑滿白色百合花的被子，這象征純潔與感情的花，蓋上了這位平常的、拖毛竹的青年人的臉。

這棗紅底色上灑滿象征純潔與感情的白色百合花的被子是新媳婦唯一的嫁妝，因此，起初小通訊員去借，她舍不得借出來，而現在，新媳婦毫不猶豫地獻出來；新媳婦剛到包扎所時連護理傷員也放不開手，而現在，她親手小心翼翼地將犧牲的小通訊員入殮。這細節，感情強烈，感人至深。

三

外國作家與洞相關的作品，竊以為首推日本作家星新一的科幻小說《喂——出來》。作品借一個神奇的洞來表現豐富的內容，讓人拍案叫絕。文章寫一場臺風將城市近郊的一個村莊外山腳下那座小廟連根卷跑了，地面上露出一個直徑一米左右的洞，黑咕隆咚，深不可測。一個年輕人對著洞使勁大叫了一聲：“喂——出來！”沒有反響；又撿了一塊小石頭扔進洞里，也沒有反響。消息靈通的記者們爭先恐后地趕來，科學家和學者以及看熱鬧的也都聞風而至。記者用繩子、學者用聲音探測洞的深度，都被洞吞沒了。有人主張把洞填掉。一個原本想要高價買下這個洞的專利權的投機商人從人堆里擠出來，要求讓他來填洞。”他答應在離村莊更近一點的地方為村民建造一座更加出色的廟并附帶一個廣場，得到這個洞的專利權。秋天，這個商人創辦的“填洞公司”掛牌經營了，原子能反應堆的廢料，用不著的機密文件，做傳染病實驗的動物尸體，沒收的假鈔，犯罪的證據……都統統扔進洞里。有關方面還計劃鋪設管道把城市里的污水全都排放到這個洞里去。這個洞任勞任怨地給整個城市洗刷著各種骯臟的東西。漸漸地，海洋和天空又變成了美麗的蔚藍色。在這瓦藍的天空下面，新建造的高樓大廈就像雨后春筍一般接連不斷地豎了起來。有一天，一位在大樓頂上施工的工人，聽到頭頂上傳來奇怪的叫聲：“喂——出來！”接著，從剛才發出聲音的那個方向飛過來一塊石頭，往地面上掉了下去，但那塊微不足道的小石頭根本就沒引起他的絲毫注意。文章發人深思，又催人警醒。

前文中年輕人對著洞口喊的“喂——出來！”的聲音傳出來了，他扔進洞里的小石頭掉下來了，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呢？不言而喻。文章發人深思，催人警醒。

猶記羅胖年度演講開了幾個腦洞，腦洞大開須要想象力、創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