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 憶 錄 洞中一月 在冀中抗戰史上,空前浩劫是1942年大戰犯岡村寧次制造的“五一”大掃蕩。事后總結才發現,敵人的掃蕩有主有次,他的主要目標是摧垮威脅天津、北京、德州、石家莊這四個戰略城市的冀中平原根據地。在五一掃蕩時,我們便活動在石德路南的束鹿、晉縣、深縣部分。雖然掃蕩也很頻繁,但不是重點,只是配合。不過就是在那種稍輕一點的情況下,我們七專區的干部、教師訓練班,已沒法堅持,被迫化整為零,分散反掃蕩。辦法是三五個人一個小組,由一名當地的干部或學員帶領,與敵人日夜周旋。 我與一個徐同志都是石德路路北人,地理不熟,由晉縣張十字莊的王金城同志帶領,由束鹿郭西,步步向西活動,最后回了他老家張十字莊。起初他把我們兩人藏在一個堵死了門的閑院內,每次送飯或有敵情便以敲墻為號。墻敲兩下是送飯來,敲三下是有敵人進村。這個院子里有一眼山芋井,因這一帶水位低,雖深有兩丈,不光不見水,里邊的沙土也不太潮濕。為了不易被敵人發現,又在豎井底下往一邊挖了一個橫洞,敵人不下井是發現不了的。后來情況越來越緊,呆在洞內的時間比呆在外邊的時間要多,簡直變成了兩只“老鼠”,以洞為家了。在上邊的時候,敵人的打人、罵人聲,人喊馬叫聲,全能清楚的聽到,真是一日數驚。開頭還可在上邊看看《三國演義》、《西游記》等小說,借它消磨這度日如年、焦心割膽的日子,后來便不能了,有時一天也不定能吃上一頓飯。 過了一段時間,可能敵人認為把我們的政權、部隊完全摧垮了,便開始駐下來逐村清剿,到處修路修崗樓,這村的村邊也在修,保險地也不保險了。老王同志為了我們兩個人的安全,既不讓再與老鄉見面,更不易為漢奸發現,夜里把我們另轉移到為我軍堅壁物資的秘密地點。這是在一口井內,在靠近水面的地方,把井幫上鑿了兩個一長一短的橫洞,長的一個有兩丈左右,高一米多,寬有二尺,短的一個也不過二尺,目的是為了在水面以上搭橫板用,往下系東西時方便。從轆轤的柳斗內運下東西,好往長洞內搬運,等運完東西,人在柳斗內把橫板向長洞內一推,從上往下看什么也不會發現。 這個藏的地方,雖比以前的安全,但潮濕得多,并且不能自由出入,不像山芋井的井幫上兩邊有腳手窩,不用人幫也可以自由上下。在這里沒人把轆轤繩放下來把人提上去,你是出不去的。我們摸到洞的深處,亂七八糟的也不知是些什么,幸好徐同志吸煙,帶有火柴,劃著一看,原來是部隊醫療單位存放的東西,有藥品瓶子和兩個大壇子,用豬尿胞皮緊緊扎著。我們好奇地打開一聞,原來是酒。當時我們知道因敵人封鎖,醫藥衛生材料奇缺,把衡水的好白干酒,代替酒精用。徐同志是個見了酒邁不動步的“酒鬼”,又是在暗無天日的條件下苦悶生活,他不管三七二十一,高了興便喝兩口。我們從雜物堆里,倒空了一只瓶子,裝上酒,用條布做燈芯,憑他的巧手做成一盞燈。這種酒燈發出的光焰帶藍色,本來這些天,吃、住不好,又久不見陽光,臉色便有些蒼白,再叫這燈的藍光一照,簡直像傳說中閻王殿里的鬼判官。我們兩個相互開玩笑,他叫我“大鬼”,我叫他“小鬼”,不料在苦悶中,無形中添了不少樂趣。這也應了一句俏皮話:“黃連樹底下彈琴一一苦中作樂”了。 前后兩個洞里,我們倆幾乎住了近一個月,上邊傳來通知:“工作長期難以恢復,隱蔽自己,保存力量?!泵钗覀冝D移。這時不光這村已修上崗樓,而是三里一樓,五里一碉,公路像毒蛇一樣,纏繞在我們冀中這片用鮮血建成的根據地上了,使我們的活動進入了極困難的時期。 作者簡介:康邁千(原名康俊杰,曾用筆名洛康、直言、左犧等)民間文學作家、詩人。1914年6月生于河北省深縣東李窩村。1935年畢業于冀縣后師文史??瓢?。畢業后即在本縣任小學教師、校長。1938年初參加革命工作,在本縣縣報《莊稼報》任編輯。后在本縣和冀中七專區任干部、教師。1951年后任河北人民出版社編輯,1956年就讀于中央文學講習所,后調河北日報社任編輯,1972年調花山文藝出版社任編輯。1984年離休,1997年1月16日逝世。(上面照片是作者1985年5月26日在省文藝振興獎發獎大會期間拍攝的,下面照片是1946年在辛集中學拍攝的,前排左起第二位為作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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