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是瓜婆（關中方言，姑奶）家侄女的孩子，論輩分我們是平輩。瓜婆家就在我們村隔一道溝的對面。
幼年時我常去瓜婆家小住，瓜爺是位老革命，在我們縣某局任領導到離休，幾個表伯父、表姑家的表哥、表姐們都在省城上學、上班，瓜婆和離休的瓜爺在家，時常也為生產隊的牲口收拾些飼草，干一些他們力所能及的活路。
瓜爺的侄女婿（我稱為姑夫）當年去六盤山為公社“吆馬”（關中方言，步行趕馬群）回來，途中一匹馬受驚嚇飛奔而去，擔心集體財產受損失的姑父，拼力去追驚馬時，失足跌入山崖殞命。
失去了姑父后，姑姑過度傷心哭瞎了雙眼，雖然公社和大隊連同生產隊，每每給予姑姑家一定的照顧，可是失去姑父的表哥成了沒人管的孩子，可憐的表哥也時常到瓜婆家來。
老革命的瓜爺憐愛侄外孫，心腸軟的瓜婆也時不時地給侄女家一些貼補，表哥和我的關系就親近了許多。
在瓜婆家的日子里，表哥會帶著我去瓜婆村附近的溝里，逮螞蚱、套吱嘮（蟬）、爬樹掏鳥窩，摘野果、捅馬蜂窩，下溝里戲水、摸魚、逮鱉、捉螃蟹，印象中他是那樣的精靈能干，他每次都是戰果輝煌，然后把他戰的利品，會勻給雙手空空的我，我們玩得開心、收獲的快樂也滿滿的。
當我們開開心心的回家時，表哥總不忘給瓜爺和瓜婆帶回去一些中草藥，或者給瓜爺找一根粗粗的做煙袋桿的“溝渠芽桿”（一種野生灌木），再給瓜爺帶些野草，表哥深得瓜爺瓜婆的喜愛。
我們就這樣快樂的相處著，直到瓜爺瓜婆先后去世，我們見面的機會仿佛就那樣戛然而止。
后來聽說雙目失明的姑姑去世，表哥在鄉親們的共同幫助下埋了母親，日子過得也辛苦，再后來，聽說我們縣一位曾經給瓜爺干過通信員的局長，下鄉到表哥村子檢查工作，得知表哥是逝去老首長的侄外孫，便介紹表哥去了棉絨廠上班。
自那時以后，我與表哥就再也沒有聯系，但表哥領著我鉆溝、下溪的快樂記憶，迫使我仍不時地想起他，可彼此卻因著生活的軌跡不同，再也無緣相見。
前段時間，我去省城某單位安裝設備，下班回暫住賓館途中，我還在思索工作中問題，
“馬娃，得是你？”忽然對面有人打招呼。
——確認是我后表哥健談的模樣
久違的熟悉的乳名被喚起，我不由得抬頭循聲望去，路邊一位花白短發身著環衛服的老者，直勾勾地盯著我。
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是誰喊我的乳名？莫非他認錯人了？也奇怪在這里還能有和我相同乳名的人？
我滿是疑惑時，那人接著問道“還記得不，我把'山雀’不小心弄飛了，誰哭了半天？現在都忘了吧？”
我還在緩過神時，那人又道“好幾天了，你每天下午都是低著頭從這里經過，哥第一眼就認準是你。”
啊！這不是表哥嗎，他還是那樣的愛揭人短，一下子老了，我趕忙跑過去，一把抱住了他，數十年的光陰把我們都磨老了。原來表哥表嫂在這個城市做環衛工。
——異地相逢摘掉口罩哥兩個親密的留影
表哥說他也快下班了，我就在街邊等他下班，倆表兄弟簡要地互敘這數十年的情況，天翻地覆的變化，讓我們在距老家百十里地的地方相遇，慨嘆的是表哥居然還能認出我。
陪表哥、表嫂吃了飯，到了表哥在這個城市的住房，這是一處裝修考究的四居室，也就是我在這個城市的第二個去處，表哥敘說這些年來他們的曲曲折折的經歷，足足可以寫一本厚厚的小說。
原來，表哥進棉絨廠后，他的勤快本質和為人熱心的特性，讓棉絨廠同事們非常欣賞，大家了解他家的具體情況后，就建議領導讓表嫂在忙時做臨了時工，而閑不住的表嫂歇下來常去食堂幫廚，做得一手好茶飯的表嫂，順理成章地就成為棉絨廠的炊事員，就這樣兩夫妻夫唱婦隨地都做了棉絨廠職工。他們兩夫妻共養了三個兒子一個閨女，雖然子女多，可小日子過得也挺不錯的。
后來我們當地沒有人種棉花，棉絨廠就那樣解散了，表哥他們重新回到農村老家，又當起了農民。
表哥種地之余，先后靠做木工、編擔籠為副業，供養唯一的閨女和最小的兒子上完大學、研究生，成為企業和政府的工作人員；兩個做了農民的表侄，小日子都過得非常如意。說起倆農民兒子的事，讓表哥既歡喜又生氣，他的話匣子就離不開他們。
當年，表哥給大侄娶媳婦蓋房子，分家讓小兩口另住新家；孫子隨表哥、表侄們一起住，二侄開著農用三輪車搞農產品販運，閨女和三侄在上學，和和睦睦的兩家人過得很是令人羨慕。
誰想到，突然有一天，說好的分家另住的大表侄小兩口卻搬回來住，這一反常態的舉動，被村里人津津樂道地傳來傳去成為笑柄，也把表哥給搞得滿頭霧水地，弄不明白這到底算咋回事？
按理說，給大表侄他們新蓋的房子，而且沒有分給他們一分錢的債務，孩子還是表嫂給幫忙帶著，這小兩口卻咋就搬又回來住，這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呢......
細心的表嫂悟出來，估計是這小兩口又想著要什么東西了，表嫂就直截了當地問小兩口回來住的目的，表侄吞吞吐吐說不清什么，向來伶牙俐齒的表侄媳卻模棱兩可地說，本來分家沒有給我們分債務就令人羨慕了，可是、可是、可是......
一連串的可是讓表嫂心里邊更加明晰，這小兩口就是回來“訛”東西的，但他們不開口，讓表哥老兩口依然是云里霧里。
表嫂再三探問他倆到底還想要什么，表侄媳才開口說，想要一頭小牛犢，表嫂就解釋說，你們不用養小牛犢，你們拉運東西，咱家有農用三輪車，等小牛犢長大還要費很長的時間呢。
誰知道，表侄媳開口要的居然不是自家，那被牛販子出價六七百塊錢，還沒有舍得賣的黃牛犢，而是獅子大張口地要買一頭，價值四五千塊錢的奶牛犢，這口氣把表嫂著實嚇了一跳。
原來，表侄媳看電視上“花牛”（奶牛）賣奶是致富好門路，近萬塊錢的成年奶牛他們不敢奢望，因此就又搬回來，想讓表哥給他們也買頭奶牛犢。
聽了表嫂的敘說，表哥心里邊一下涼了半截：銀行里邊確實是有七千塊錢的存款，可那是原計劃給老二定媳婦的彩禮錢，為了平息表侄回來住的風波，思來想去的表哥，只能說服表嫂，咬咬牙把給老二定媳婦的事再做推后處理。
就這樣為二表侄媳婦的彩禮錢被大侄媳一口給訛去了；表侄媳在奶牛犢買回來時，滿心歡喜地回到他們新家去住了，表哥的“舍財消災”主張還是發揮了作用，老兩口總算擺平了一個麻煩。
本想著答應了兒媳的要求，這場鬧劇就該平息了，可表侄卻仍不樂意，他嘟嘟囔囔地說給兒媳買了奶牛犢，那把他咋弄？他依舊住在表哥家里。原來愛好音樂的大表侄想買一把銅管樂器，加入當年剛興起的農村銅管樂隊。
大表侄的想法很容易地弄清楚了，可這回，表嫂說什么都不答應，你媳婦訛走了近五千塊錢，樂滋滋地和奶牛犢去新家了，你倒好，難不成我和你爸是唐僧肉，你倆一人都想吞一口嗎？老二定媳婦，他妹妹弟弟上學，哪個不花錢能行？倔犟的表嫂執拗的決定，讓本來漸趨平靜的家庭風波又持續尷尬起來。
就那樣，大表侄白天給他們小家勞動、吃飯時候再回表哥家，下雨天、晚上依舊住表哥家，私下里羨慕、嫉妒表哥勤勞致富的個別鄰居，都趁機嘲笑表嫂嗇皮小氣，背地也給表侄慫恿：就住你爸他屋，咱村某某去信貸員（當年農村的銀行村級業務員）處，親眼看到你爸明明有兩千塊錢的存款，證據確鑿的老子有錢，哪有老子有錢不給兒子的道理呀，這貌似關心同情大表侄的話語，讓大表侄鐵了心常住在表哥家，有了輿論上“民意”的支撐！
那些人嘴上還一直夸大表侄“吃管飯養私駱駝”干得漂亮，仿佛讓大表侄這般的鬧騰，才能平衡了他們“你家雖然有錢，卻也跟我們一樣家庭不睦”的心理。
好端端富裕的家庭，卻被大表侄的“貪心”搞得亂糟糟的。
大表侄媳回新家住有多半年時間了，表哥給買的那頭奶牛犢發情懷孕了，全家人也都有了笑容。除了給自己小家干活，依舊吃住在表哥家的大表侄，再一次提出買銅管樂器的事，表嫂態度強硬地仍然不答應！
表哥苦口婆心地勸表嫂，這近一年了好幾個“媒人”提說了六、七位合適的姑娘，人家女方經過打聽，村里人都說他大兒想買銅管樂器，可他那嗇皮媽就是不舍得給娃買，你看看“嗇皮”的名聲給你貼牢了；老二也一天天大了，娃的媳婦非得被你耽擱了不可。
表哥客觀分析現實，擔心老二定不到媳婦這件事，確確實實是表嫂的“軟肋”，表嫂最終被說服，并且自嘲道：權當再給“割點肉”，說到底還是給自己的娃了，遂取出兩千塊錢讓娃買銅管樂器去了。
被表嫂認為聽信別人蠱惑的大表侄，得到了心儀的銅管樂器，可以如愿以償地“顧事”了。
過了半年多，大侄媳的奶牛產了乳牛犢，按老家人的說法“一下子就賺回了本錢”；當年的牛奶一斤賣五毛錢，每天賣四、五十斤牛奶，一個月收入六七百塊錢；農村那些年大部分人確實富裕了起來，富裕的鄉親們過白事也開始了攀比，因此銅管樂隊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大表侄的豐厚收入，讓那些當初看笑話的人更加地嫉妒，他們暗地里后悔：這把他家的，咱咋也跟戰國時期的韓國一樣，原計劃派“鄭國”去秦國假借修水渠疲秦，渠修成了相反地渠水反倒富了秦國；咱的呢，讓這家伙跟他大鬧騰，現在人家見天吃肉菜、掙好煙、撈大錢！
表哥家的日子又一次上升到重新為村人羨慕的境況，甚至于某些人到了嫉妒、恨的程度。
大表侄兩口子都是致富能手，每天早上，大侄媳端過來的那一盆新鮮牛奶夠全家人喝，讓全村人不住地夸贊；但心疼兒媳把牛奶端過來，沒有賣錢的表嫂，起初說什么也不喝；終于有一天，當著新娶的二媳婦及全家人的面，古靈精怪的大侄媳甚至跟表嫂開玩笑說：媽，是不是還心疼那五千塊錢的奶牛犢錢？
表嫂被兒媳的戲謔搞得滿臉漲紅，半天說不出個字語來，二媳婦也順勢勸表嫂喝牛奶是為了身體好，但生性倔強的表嫂仍是不喝。
天黑了，大表侄媳拿來一張七千五百塊錢的存折，交給表嫂，說這是他們攢的家當，也是償還那牛犢、銅管樂器的本金和兩年多來的利息；聽著表侄媳的話、看著手里的存折，表嫂一下子給愣住了，她推脫著表侄媳的手，說什么也不收存折，媳婦堅決給的做法，把表嫂那天晚上給鬧得直抹眼淚，無論全家人說什么她就是不肯收大侄媳的存折；二侄媳聽明白她嫂子的一番誠懇的說辭，一邊勸表嫂別抹眼淚、一邊夸贊大侄媳會過日子，表嫂才吭哧吭哧地說，她開心地很，滿意地是她有兩個懂事的好媳婦。
那天晚上除過大表侄兩口子，全家人一致同意存折繼續歸大表侄小家庭擁有，大表侄媳婦的實際行動感動了表嫂，表嫂打那時候開始，也開始每天喝牛奶了。
幾十年前，表哥一家人就跟城里人一樣，喝著新鮮牛奶！這件事是表哥最引以為豪的資本之一。
隨著大表侄他們樂隊名氣的一天天壯大，臨近的外縣也有人聘請他們樂隊，騎自行車去外縣“顧事”非常累、也浪費時間，大侄媳便跟表哥表嫂商議，準備給大表侄買來一臺“五羊”摩托車。
表嫂立馬第一個同意，可表哥說他擔心大表侄不會騎摩托，起初還不大同意，但表侄媳非常理性地擺出各種事實，經過一番民主的討論結果是，全家人一致同意了給大表侄購買摩托車的決定。
說起表嫂喜滋滋地坐在大表侄，全村第一輛五羊摩托車去趕集，頭上頂的帕帕趴讓風刮丟了都不知道，表哥講到這里，表嫂嬌嗔地用指頭戳了一下表哥額頭，你這輩子除了會揭人短，還能干啥？
全村第一個買摩托車這件事，又是表嫂值得驕傲好幾年的資本！
表哥二兒子的農用三輪車長年累月地搞農產品販運，給家庭積累了財富，也開闊了他的見識；二表侄流露出汽車載重多，想換掉農用三輪車的念頭，早已分開另住的二表侄和表哥表嫂商議時，表嫂這回又一次絲毫沒有打折扣，痛痛快快地取出存折讓兒子去買；大表侄聽到弟弟買車的打算，也取出一萬塊錢的存款支助。
汽車買了回來，二表侄便請了鄰居兩個小伙子跟車裝卸貨物，鄰家小伙也有錢掙了，他專心負責開車和聯系業務。孩子們的事業都相當起色的發展著，表哥的兩個兒子在農村勤勞致富，閨女、小兒子通過刻苦學習融入大城市，加上孫子牛子的乖巧，表哥家的好日子再一次讓鄉親們異常地羨慕眼熱。
表哥唯一的閨女和小兒子分別考取了武漢大學和上海交大，姐弟倆雙雙考研成功，表哥家在十里八鄉破天荒的第一次，一家出的兩個碩士，更是讓鄉親們紛紛點贊，成為教育孩子用功讀書的現實教材。
表哥的閨女和男朋友在湖北一家政府單位上班，逢年過節，帥氣的姑爺和學識淵博的閨女回來拜年，家里邊免不了圍滿了請姑姑、姑父指導功課的孩子們；大都會武漢帶回來的禮品也被表嫂毫不吝惜地分散給串門子的鄉鄰們；自從有姑爺后，表嫂也以改周樹人筆下“楊二嫂”數落的“愈有錢愈吝嗇”的習慣；人氣旺旺的表哥家，人脈被老老少少的鄉親們簇擁著。
小兒子是橋梁專家，參加了全國有名的好幾項大型橋涵工程，現如今遠赴海外，支援友國的建設，表哥說他們附近村子鄉親們都為這位橋梁專家感到驕傲。
大表侄家的奶牛也發展成了養殖場，曾經割野草喂牛早成為歷史。大侄媳也鍛煉成為一個女強人，每年當玉米剛剛乳熟時，她就在地頭連玉米棒帶桿地收購鄉親們的玉米，然后用機械化粉碎后青儲，供奶牛全年食用；用機器為奶牛吸奶，減少了牛乳的二次污染；奶粉企業也定時上門收購牛奶；奶牛糞便又按體積為單位，賣給需要的農戶，說到大侄媳的所作所為時，表嫂在旁邊連連豎大拇指。
前幾年，清理小養殖場，大侄媳順應形勢關停了養殖場，也享幾年清福。大表侄又能全身心地投入他熱愛的農村銅管樂隊，那曾經風光許久的五羊摩托車早就換做家庭轎車了。
表嫂看到轎車買回來的時候，再也失去了當年第一次乘坐摩托車的激動了。表嫂不無感慨地說，大家的日子都過好了，農村買家庭轎車非常普遍，就跟每天吃肉一樣的，誰還稀罕那屁股冒煙的家什。
讓表哥覺得掃興的是他的孫子，當全家人沉浸在奶牛場蒸蒸日上，日進數金；載重卡車運費多多；閨女、小兒子學業有成；全家人連做夢都笑醒來的時候，寶貝孫子牛子，卻以極低的成績中考落榜的消息讓全家人仿佛跌入冰窟窿一樣的痛苦。
事實上牛子每次看著表哥返回家的背影走遠，那家伙便放心地坐進網吧，沉溺于網絡游戲之中，直到此刻，全家人都傻眼了，一個親姑姑、小叔父都是碩士學位的孩子，卻因為癡迷網絡游戲以極低的成績，中考落榜了！
表哥深深地懺悔自己，他當年沒有條件上學；大表侄、二表侄因為責任制包產到戶，家里缺少勞動力沒機會上學；日子好了讓閨女、小兒子上學，并且姐弟倆相繼考取名牌大學；讓表哥誤以為送孩子到學校上學、考取名牌大學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牛子的現實，讓表哥不無懊惱地自責“誰承想，那個麻花疼個狗東西搞的網絡游戲，害了孫子！害了牛子這代人啊！”
還是老人口頭語“慣子如殺子”這話說得對，沒有受過一丁點罪的孫子，打小就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零花錢隨便給，有足夠的錢進網吧，玩游戲成癮害了孫子啊！
我也更急于了解隔輩人的近況，趕忙岔開表哥不斷自責的話題，詢問牛子現在干什么職業。
當年，中考分數相當差的牛子，失去了上學的信心，盡管姑姑、歲爸都是學業有成的榜樣，可任憑姐弟倆輪番勸導，打小就被寵愛的小冤家，說什么都再也不去上學。
全家人拿孫子沒辦法的時候，牛子卻自己摸索進了一個裝修公司干小工。
裝修公司里，起早貪黑地干活，表嫂心疼地插嘴，牛子廋了、手也打了血泡，她舍不得讓孫子干那活，可表哥卻心硬得不準她管，裝修公司干了三年，等那家伙領著一位大肚子的四川姑娘回到家時，我和你表哥都不知道該咋說了，還沒有結婚就挺個大肚子，這可咋叫人議論啊！
你侄子在外地正顧事，你哥讓我打電話叫過來他媽。大侄媳過來后，問了姑娘的具體情況后，還是年輕人思想先進，她直接跟你大表侄打電話，簡要說明情況，讓顧事結束別繞回來端直去市里，看一套三居室精裝修的房子，再去銀行取錢直接買了，說她準備給孩子結婚。
聽了媳婦電話里不容置疑的指派，你大表侄的問話被媳婦一而再再而三地以“話多得很，就你能！”搶白的場面，我和你哥臉上都掛不住了，牛子在一旁不言語，總是直勾勾地看著他媽，四川姑娘呆愣愣地坐在孫子旁邊。
直到媳婦安頓好了，她才對四川姑娘說：好了，現在就打電話給你家，就說你在陜西找到婆家了，讓你爸媽過陜西來，咱們兩家大人見個面。牛子看到他媽媽這樣的決定，拉住四川姑娘的手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支走了孫子他們，我和你哥才覺得這事情太突然了，孫子冷不丁領回來一個外地姑娘，她怎么一個人就決定結婚，這也太沒有把我和你哥放在眼里了，再怎么說，給大孫子定媳婦，托媒人介紹咱們也得打聽打聽，這倒好一下子弄個外地姑娘，太沒有規矩了吧。
表哥也附和著說他們不滿意的想法，但大侄媳的說法是現在男孩子多，也是她經常考慮的熬煎事，聽著姑娘講他們認識快兩年了，喜歡牛子踏實肯干和聰明，她離開老家就是因為家里姊妹四個，她父母也嫌她是女娃；牛子曾經幫她給家里奶奶看病寄了兩萬多塊錢，她知道牛子非常愛她，所以才和牛子在一起的，他們在一起都半年多了。
娶外地媳婦，不丟人的，你侄媳婦還說她在書上看了，和外地人結婚啥基因離得遠、生得娃靈性，看姑娘那情形不敢再拖下去了等等。
表哥表嫂還在滿腹狐疑地追問侄媳的時候，表侄那邊打電話告訴表哥，他也有在城里買房的想法，既然事情這樣了，就按媳婦的想法來，只要四川那邊同意，就給牛子把婚事辦了，讓他倆也別操心。
可給孫子結婚確確實實的大事情呀，侄媳就這樣倉促決定，表哥表嫂到現在心里邊也不痛快。
后來，四川姑娘的父親和舅舅過來了，他們同意了兩個娃的事，彩禮商定為八萬塊錢；結婚的時候姑娘的媽給了牛子，一張六萬塊錢的銀行卡，說是給閨女的嫁妝錢，其實處事干練的侄媳，把城里房子所有東西都買的樣樣齊全。
時間緊，當時就決定在城里大酒店待客，你二表侄朋友的大轎子車把人拉來拉回，城里的酒店結婚雖然花費大了一些，不過也就是省事、洋氣，雖然表哥表嫂不滿意孫子媳婦是外地人，可對城里舉辦婚禮的印象卻非常贊同。
到現在，表嫂以四川姑娘是“福星”來寬慰表哥，結婚不久四川姑娘就生了龍鳳胎；緊跟著房價就嗖嗖嗖飛漲，表侄買的那房子現在也漲了三倍多了；盡管表哥覺得外地孫媳婦不稱心，但四川姑娘特別地孝敬表哥，每次回農村家都先打電話讓表哥在家等著，那大包小包的東西，讓鄰居們都羨慕得一個勁夸贊。
勤快的四川姑娘讓侄媳和大表侄都去城里住了，侄媳專職帶孩子，牛子小兩口不停歇地搞裝修，因為四川姑娘打算積累一定的經驗，他們也想開一家裝修公司。
二表侄兩口子也為牛子的上學失敗而心痛，侄媳專門督促孩子們上學，兩個孫子也表示跟姑姑、歲爸學習，將來要考取博士后學位。
小兒子單位在省城也有辦事處，他知道了牛子一家住進城里，就在他們辦事處附近買了這四居室的房子，讓表哥表嫂也住城里也享幾天福，買屋子多就是方便來的親人住。
離開農村的表哥表嫂，勤勤懇懇一輩子的人，在城里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還真過不慣，到城里半年多表哥就病了住進了醫院，檢查是焦慮癥，經過表侄、侄女和媳婦們同意，他倆才干了環衛工的活，讓勞累成為習慣的身體，每天都有事干。
表哥還幸福地告訴我，前幾年政府給他們在棉絨廠上班的所有人都辦理了退休手續，他現在和表嫂都享受退休待遇，他們干環衛工，其實是在工作中尋找自己的快樂。
東奔西跑的打工途中，碰到數十年沒謀面的表哥，聽了他們家庭的故事，這也是我們表兄弟見的緣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