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朝洪武年間，山西地區發生大旱，鬧了一場持續幾年的大饑荒。鄉下的老百姓家里沒有余糧的，已經連樹皮草根都吃盡了，能走得動的都背井離鄉逃荒去了。 在河西村有一戶姓莫的農戶，家里原來條件還行，兒子莫大郎還娶到了十里八村的俏姑娘楊巧蓮為妻，過門還不到一年。 可是遇上災年鬧饑荒也是沒轍，眼看著家里米缸也見底兒了，老兩口和兒子兒媳一起商量，讓兒子也去外鄉要飯，留下兒媳婦在家里伺候年邁體衰的公婆，要不然全家只能干瞪眼餓死了。 兒子莫大郎簡單打了個包袱就要走，臨走的時候他對媳婦說：“俺走出幾十里地去，要到了飯食，就回來給你們送吃的。你在家里可要好好照顧二老。”媳婦楊巧蓮也對丈夫表了決心：“你放心去吧，就算只有一碗稀飯，我也會先給二老喝。”  莫大郎就這樣上路去了，楊巧蓮和公婆在家，可沒想到莫大郎一去三個月也沒回來。家里的糧食只剩下幾升小米，楊巧蓮就天天做稀飯，還出去挖野菜，刮樹皮，后來干脆連草根子也挖回來煮著吃。 楊巧蓮都把糧食的留給公婆吃，自己就胡亂喝點兒野菜湯充饑，可是眼看著草根樹皮都弄不來了，莫大郎已經走了半年，連個口信兒也沒帶回來，一起出去要飯的同鄉們，也都說沒見過他！ 巧蓮每天是又餓又發愁，丈夫一去不回，是死是活還說不定呢，撇下她一個小腳女人，如何能養活兩公婆？巧媳婦做不出沒米的飯，每天一睜眼就要為填飽肚子發愁，難道眼睜睜等死不成？ 就在巧蓮走投無路的時候，忽然村里有錢有糧的大戶人家王老爺派了錢媒婆來找楊巧蓮。原來這巧蓮結婚前就是十里八村最俊的姑娘，如今雖然一臉菜色，但依然是個美少婦。 錢媒婆一來到莫家就拉著巧蓮躲到旁邊的小屋里悄悄說：“巧蓮吶，你的好運氣來了！王老爺要買你去做姨娘，給你公婆二百斤糧食當彩禮呢！你要能給他生個兒子，以后不愁沒有好日子過呀！” 巧蓮一聽就氣的破口大罵：“呸！我看你是糊涂油蒙了心！我楊巧蓮是堂堂正正的婆娘，清清白白的名聲，我丈夫還活著，怎么能去給人家財主做小老婆？”說著抄起掃帚就把錢媒婆往外打。 錢媒婆臊了一鼻子灰，罵罵咧咧地就走了，在外面說：“一家子都快餓死了，還裝什么貞潔烈女，咱們騎驢看唱本兒——走著瞧！” 巧蓮的公婆聽見吵鬧忙過來問，巧蓮一邊哭著一邊說明了情況，表示自己死也不愿改嫁。可是巧蓮的公婆反而勸她，既然有出路，總比大家一起餓死的好，不如就去吧。巧蓮說什么也不愿意，公婆也拿她沒辦法。 過了幾天，婆婆突然病倒了，又咳嗽又頭疼，因為沒錢請大夫買藥醫治，眼看奄奄一息就要死，家里連一粒米也沒有了。巧蓮想起丈夫臨走前對自己的托付，實在不忍心眼睜睜看著婆婆病死，公公餓死，她做了一個決定。 她來到鄰居楊大嬸家里，撲通一聲就跪下磕了一個頭。這可把楊大嬸嚇了一跳，忙把她扶起來問：“好孩子，你這是做啥？是不是家里沒吃的了，我這里還有點兒豆面，分給你半瓢先頂兩頓吧。” 誰知巧蓮搖搖頭說：“大嬸，我想請你把街坊鄰居都叫來，給我做個見證。”楊大嬸見她說的鄭重其事，就張羅著把村里剩下的老弱病殘都喊了來。 巧蓮對大家說：“各位鄉親，我丈夫如今走了半年多沒回來，不知死活，臨走前他把二老托付給我，可如今我一個弱女子實在沒有活路了！惡霸王財主讓我改嫁給他做小老婆，我不愿意，反正都是要失節，我還不如去做娼妓，以后還能落得自由身。” 巧蓮打定了主意，只求大家給她做個見證，如果以后丈夫回來，能幫她說句話，證明她是被逼無奈才失節的。鄰居們聽了巧蓮的話，紛紛表示不理解，有人勸她，有人嘆氣，還有人罵她不知廉恥，但是無論如何他們也都幫不上忙。  巧蓮回家對公婆也說了這件事，公婆也別的話說，就隨便她去。于是，巧蓮就收拾東西前往幾十里外的城里自賣自身做了娼妓。 城里的富人多，日子還過得下去，巧蓮長得又美，生意非常不錯，除了有錢買糧食送回家，還給婆婆請大夫看好了病。她平時不忙的時候，就回婆家干活兒，洗衣服做飯，就和以前在家的時候一樣。 一連過了兩年時間，饑荒漸漸過去了，公婆也更加年邁了，莫大郎依然沒有音訊。巧蓮賺了不少的錢，她離開妓院，回到了婆家。在回來的路上她花錢買下一個十五歲的妙齡少女，認作妹妹，帶她回婆家養起來。 鄰舍們雖然都感嘆巧蓮賣身贍養公婆的仁義，但是她淪落風塵依然被人看不起。巧蓮回來之后，村里的人都裝作不認識她，沒有一個人愿意和她來往，就是路上碰見了都繞道走。 尤其是王財主，因為當初巧蓮寧愿做娼妓也不給他做妾，更是對她恨之入骨。趁機找來錢媒婆一起編排了巧蓮很多難聽的話，四處散播。 巧蓮因此十分苦悶，也難免覺得自己是個污穢之人，幾次想要求死，可是惦記公婆年邁，只好茍且偷生，幸虧還有她買回來的少女跟她作伴。 那少女姓白，長得非常俊秀水靈，和巧蓮長得也挺像的，不知道的還以為真的是她妹妹。白姑娘和巧蓮也十分投緣，她勤快能干幫著巧蓮洗衣服做飯，里里外外收拾十分干凈整齊，還經常說笑給巧蓮解悶。 這一天，巧蓮的丈夫莫大郎忽然回來了。親人見面，恍如隔世，一家子抱頭痛哭一陣，莫大郎才說明，自己外出要飯沒要到，被同鄉一個無賴忽悠去跟著強盜去偷東西，結果人家都跑了，單他被抓起來差點兒打死。 他不敢說自己的真實身份，裝瘋賣傻不承認，關了一陣子，又押解到外地去，半路上趁亂逃了，也不敢回來，跑到外鄉躲了這些年，如今風聲過了才敢回來。他又問父母這些年如何活下來的，父母只是嘆氣，都不說話。 只有巧蓮落落大方，從里屋里把白姑娘帶出來交給丈夫說：“當初為了讓公公吃飯，給婆婆治病，我去青樓呆了兩年，大家才得以全都活命。我已經失節，不配再和你做夫妻，如今我已經給你找了一個黃花閨女，你們以后好好過吧，我走了。”  莫大郎聽了目瞪口呆，跌足嘆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句話也不說。巧蓮見狀，已經全都明白了，丈夫這是嫌棄她了。 她轉身離開，回房間拿了一條腰帶就上吊了。 白姑娘趕來救下巧蓮，她笑道：“姐姐你可真是個癡人，一生為了別人付出，自己就這么死了不成？你看看他們可有一個人心疼你？” 巧蓮一看自己沒死成，又聽了白姑娘這戳心窩子的話，回頭一想別人不了解她也就罷了，偏偏她奉養的公婆和失蹤多年的丈夫也都不關心她，她說要走沒有一個人挽留自己，她要上吊，也沒有一個來攔著她尋死。 巧蓮賣身為娼贍養公婆是為了問心無愧，可她也不是圣人啊，越想越只覺得辛酸難過，撲在白姑娘身上嚎啕大哭，這些年的滿腹委屈都化作了熱淚，像滾珠一樣落下來。 等她哭夠了，睜開眼卻發現自己早已經不在婆家，而是在一座十分華美精巧的宮殿里。那白姑娘也換了一身錦繡華服，十分高貴不凡。 她笑著對巧蓮說：“你不必害怕，我本是這恒山中修行的白狐，只因成仙之前要前往人間歷練，才與你結緣。因為你有舍己為人的善行，雖然身子臟了，心卻干凈。既然你不被俗世所容，我愿攜你隱居深山，以后你就隨我一起修煉吧。” 巧蓮因為被鄉鄰厭棄，公婆和丈夫也不能理解她，已經心灰意懶，尋死一回沒成也沒決心再死一回，干脆就跟了這位白狐仙在山里修行了。 莫大郎和爹媽見巧蓮和白姑娘都離奇失蹤，也無可奈何。花光了巧蓮賣身賺的錢，就不得不重新開荒種地。偏偏莫大郎當年的盜竊案又發了，官府捉拿到了主謀和剩下幾個強盜，其中莫大郎的同鄉把他又供出來，莫大郎又被官府鎖了去。 莫大郎的父母又急又氣，也沒人管他們，沒過幾天都餓死了。莫大郎雖然不是主犯，但也被狠狠打了一頓，在大牢里傷口感染也病死了。 幾十年之后，恒山蓋起來一座道觀，觀主是一位很有道行的女道士，法名就叫凈蓮。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