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看到這一幕,我想起了小時候和父母在田里打禾的情景。那時,我才六七歲大小。母親和姨媽,天還未破曉,就去田里割稻穗。清晨我們來到田里時,欣欣然一片的稻穗,全被母親割下,一束束擺得錯落有致。
然后,父親和叔伯抬來打谷機,當他們站上打谷機,嗡嗡的聲音一響,懶洋洋的我立刻像被擰了發條一般,馬上進入了勞動的狀態,拿起一束束稻穗,拼命往前沖。
秋日的午后,天空遼闊,流云散淡,陽光灑滿山林,金黃的稻田點綴其中,秋的色彩漸漸綿密起來。閑來無事,和同事往學校后的山林走去。
?我們走在那條蜿蜒的小徑上,山林清幽,鳥雀啼鳴,只見農戶田土的籬笆上掛滿了正在長大的冬瓜、南瓜。其中有一個細節,很是惹眼,一個不算大的冬瓜,被農戶套進一個網狀的大袋子里,然后掛在樹上。同事看到后,感慨的說:“這就是山里的人間煙火,連一個冬瓜的成長都照料得如此細致。”
說得極好,山中的生活節奏慢,山中人家可以用一整天的時間砍柴,可以織好幾日的竹籬笆,可以精心給家禽搭建一間茅屋。這樣的生活日常,何其用心,何其動人,大概生活的美就在這里了。
也突然領悟,為什么陶潛想歸園田居了。當一個人,過著與自然相融的生活,回到一種自我的內在的關照,回到一種對細小事物的熱愛中,他會感到恬淡安穩,有一種坐看云起時的坦然。 ? 現代都市里的人,也在慢慢學做減法,渴望放下,慢下來,去山中居住生活,找回靈魂深處的自己。我始終覺得,這對于風馳電掣般的社會,是有好處的。
我和同事一路走一路聊,不知不覺已經爬到山的高處。那些田土,村落,蜿蜒的小溪、小路,盡收眼底。其中,看到對面的山田野外,慢慢冒起了一叢叢的青煙。
起初不解,為什么有這么多地方冒煙,才想到小時候也看母親在田土里燒過,這在家鄉叫燒灰,這種草木灰,是田土里最好的肥料。
?記得,從前每年,大概也是初秋時節,母親會把土地上多余的毛草、枯枝堆在一起,然后拿出一根火柴,在有些陳舊的火柴盒上,“嗖”的一下刮燃,再利索的扔進枯草堆里。那一蓬草有干草嫩草,在矛盾中扭捏著燃燒,煙霧濃稠,一騰騰盤旋上升,升入高空,越來越遠,越來越淡,直至看不到蹤影。但我每每都看得出神,總覺得,這卷卷的濃煙里藏滿了父輩們人生中的酸甜苦辣。
下山后,我帶著云朵去釀酒人家的店里買米。剛回學校,柴米油鹽還未備齊。走到店前,卻沒有看到釀酒的那對夫婦,只見一位年輕的少婦懷里抱著一個兩歲左右的女孩。我一詢問,她說爸媽出去打禾了,今日剛回到娘家來。原來是釀酒夫婦的女兒呀。
這位少婦長得很漂亮,白皙的皮膚,烏黑的長發,笑起來很溫暖。給我買過米之后,只見她把兩歲的女兒放下,熟練的打開曬谷子的竹卷簾,鋪平后把剛打回來的谷子倒進去,然后用竹叉子把潤潤的稻谷叉均勻,晾曬起來。她如此伶俐的模樣,讓我瞬間回到了舊時光。 ? 九十年代時,家家戶戶都備了曬谷子的竹卷簾,每至秋收,大家的屋前都鋪滿了竹卷簾。當清晨的太陽一出來,婦人們齊刷刷的曬谷子,還一邊曬,一邊閑聊,她們的歡聲笑語,在村落里四處回蕩。好熱鬧,好動人。
當秋陽強烈起來,一道道往大地上傾瀉,灑在曬好的稻谷上,黃澄澄一片,又絢爛奪目。真不知是光芒增色了稻谷,還是稻谷讓這可愛的陽光,更加嫵媚妖嬈。同時,這金黃的光澤,襯著村落里的土磚青瓦、瓦上的裊裊炊煙,更是一派迷人微熏之狀,像極了一幅中國田園生活畫。
一日的傍晚時分,帶云朵出來散步。竟發現山中的稻谷,已經全都收割完畢了,只留下一排排整齊的短稻梗,蕭條孤單的佇立著。但仍留有稻谷的香味,清香甜潤,長風一吹,沁人心脾。
? 再往遠處看去,有的農戶還直接把稻梗點燃,那火勢很大,發出噼里啪啦、如燃燒爆竹般的聲響。我和云朵站在附近看了很久,熊熊大火,讓人無法靠近,而且熱,但覺得有趣。
田中被燒掉后的稻梗,呈黑色,在秋黃的稻田里,深一道淺一道的留存著屬于自己的個性,特別有意境。記得,蔣勛老師文章中寫到:“燒田后,田里留下一道一道粗獷焦黑的痕跡,像極了顏真卿的墨色,像極了他力透紙背寬闊沉重的線條,像極了他的《裴將軍詩帖》里縱橫開闔的力量。”
?人生有輪回,四季有流轉,稻田也有屬于自己的歸宿,每年的燒田之后,一切又重新開始。燒田很滋補田土,好第二年又開始春耕,育秧苗,然后插秧,看秧抽穗,成熟后,又是一季秋收。
散著散著步,暮色漸起,天空幽藍,淡云輕飄。弦月爬上山頭,微微蒙蒙,含蓄靜定。風也從很高的山上吹來,樹枝搖曳,蟲鳴漸起。再仰頭望去,山中人家的盞盞燈火已經點亮,如星光一般點綴在漆黑的山林中。我走在這樣清秋的夜里,心靜如水。只覺,山中從不孤獨,秋聲秋色竟是心頭最好的知己。 ? ?作者簡介:詩悠,教師,山居教書;喜歡寫作,讀書,習字,攝影,樂于分享山中趣事;內心淡泊悠遠,日子過得堅定又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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