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人間煙火不息則農耕永存。即便是工業文明取代了農耕文明之后,農業依然會以工業化大生產的特殊方式存在和發展;農業在,則農村在,農民在。伴隨著全球第四次工業革命的到來,我國已經完成工業化進程,進入到了一個全新的工業化和信息化時代,經濟基礎發生了深刻的歷史性變化。作為上層建筑、意識形態之一的文學,其視覺、觸覺必然要加速跟進,以適應新的經濟基礎,滿足社會發展與時代進步對精神產品的新的需求。文學創作,特別是農村題材的文學創作,如何與時俱進,開拓創新,走出一條工業文明時代農村題材文學創作的新路子,是當代文學創作者和文學理論界面臨的一個嶄新的課題。筆者就這一課題做了一些粗淺的研究探討,試作論述,以求教于專家學者和有識之士。 關鍵詞:工業時代 農村題材 文學創作 研究探討 引言:農耕文明是人類歷史上的第一種文明形態,中華大地是最早進入農耕文明的世界五大地域之一,也是農耕文明延續時間最長、消亡時間最晚的國度。學界對農耕文明的定義是,“農耕文明,是指由農民在長期農業生產中形成的一種適應農業生產、生活需要的國家制度、禮俗制度、文化教育等的文化集合。中國的農耕文明集合了儒家文化,及各類宗教文化為一體,形成了自己獨特文化內容和特征,但主體包括國家管理理念、人際交往理念以及語言,戲劇,民歌,風俗及各類祭祀活動等,是世界上存在最為廣泛的文化集成。”①盡管這一定義表述還不夠精確,還需要進一步完善,但其內涵大致上是清楚的。 我國是一個農業大國,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占據主導地位長達三到四千年之久。因而,作為文化形態之一的文學,從古老的《擊壤歌》《詩經》開始,就一直根植于農耕文明肥沃的土壤之中,既為依托于農耕文明經濟基礎的上層建筑之一,又反映了農耕時代豐富多彩的社會生活和田園風情,與農耕文明水乳交融,相輔相成。這種現象,一直延續到了二十世紀末期的改革開放,我國整體進入工業化、現代化、城鎮化之時。然而,進入新世紀以后,隨著工業文明時代的到來,我國的農業、農村、農民(以下簡稱“三農”)情況已經發生了前所未有的巨變,而以當代“三農”為描寫對象的農村題材的文學創作,卻已經落伍,顯得非常滯后,未能滿足新時代新時期廣大讀者對精神文化產品的期盼和需要。 具體表現為:一是以“三農”為描寫對象的農村題材文學創作,依舊停留在改革開放之前農耕文明時代的大背景、大環境之中,僅僅是一種懷舊、一種追思、一種留戀性質的鄉土情懷在文學創作上的反映;二是以“三農”為描寫對象的農村題材文學創作,所反映的實際內容,依然是舊式的農業生產狀況、農村田園風貌、農民固有形象,讀者很少能夠感受到新時代新時期新農村的生活氣息,以及新的環境氛圍給農村帶來的深刻變化;三是即便是以改革開放之后的“三農”為描寫對象的文學創作,其中有很多依然是“新瓶裝老酒”,只是生硬地塞進去了一些新名詞、新提法、新說教,內容卻沒有新意,沒有真正地反映出新時代新時期“三農”的主體——農民,為了適應和跟進新時代新時期的種種嬗變,其思想意識轉化、精神面貌更新、生活方式改變、謀生本領轉型等,所面臨的巨大沖擊,所做出的巨大犧牲,所承受的巨大痛苦,所付出的巨大努力。不客氣地說,這些作品大都是一些應時應景、隔靴搔癢,甚至是不得要領、不著邊際、淺嘗輒止,思想價值和社會價值都很欠缺的膚淺之作。 筆者就上述問題進行研究探討,試作論述如下: 一、1966年以前我國農村題材文學創作歷史簡略回顧 距今四千年以前出現的古老歌謠《擊壤歌》,高度地反映和概括了我國早期農耕時代的基本特征,是當時農民田園生活的真實寫照:“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②傳說,堯帝時代,“天下太和,百姓無事”,老百姓過著安定舒適的日子。一位八九十歲的老人,一邊悠閑地干著“擊壤”的活兒,一邊唱著這首歌謠。歌謠的前四句,簡潔而生動地描述了當時農村最原始的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 在我國五千余年的歷史文化長河中,具有田園風光的廣袤無際的美麗鄉村,始終是中華文明最主要的載體,是中華文明薪火相傳、生生不息、永遠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母孕之體,是中華文明的“水之源”、“木之本”,發祥地和策源地。從三皇五帝,秦皇漢武、唐宗宋祖,直到我們當代人的上三輩、至多五輩,那些締造、傳承、推進、發展了中華文明的先賢俊杰、仁人志士,無不生于斯、長于斯、奮斗于斯、老死于斯、埋葬于斯。具有田園風光的廣袤無際的美麗鄉村,與中華民族世世代代、子子孫孫融為一體,相輔相成,相依為命,相得益彰,培育了中華民族勤勞勇敢、天人合一、道法自然、和平中庸、禮讓謙恭、和諧相處、不屈不撓、積極進取、仁義孝悌、知足常樂、樸實敦厚等等若干優秀品格。 中國有著悠久的農耕文明歷史,其文化根基具有鮮明的鄉土屬性。一直以來,鄉村題材都是歷代文人作家創作的主流,在中國現當代文學中,鄉村題材作品更是占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深邃厚重的鄉土文化底蘊,源遠流長的現實主義寫作傳統以及充盈豐饒的農村生活經驗,孕育了眾多蜚聲文壇的鄉土名家,催生出一系列膾炙人口的精品力作。魯迅的《阿Q正傳》《故鄉》,茅盾的“農村三部曲”,沈從文的《邊城》《湘西》,丁玲的《太陽照在桑干河上》,趙樹理的《小二黑結婚》《李有才板話》,孫犁的《風云初記》《鐵木前傳》,周立波的《山鄉巨變》《暴風驟雨》,柳青的《創業史》,浩然的《艷陽天》《金光大道》等,所構成的鄉村題材創作史簡直就是半部中國現當代文學史。 眾多前輩作家為當代鄉村題材創作提供了寶貴而豐富的文學遺產和寫作經驗。例如,魯迅與“五四”鄉土小說家自覺將風土人情與人物刻畫有機融合,在兼具鄉土氣息和地方色彩的敘述中寄托作家的鄉愁鄉戀與文化批判;以沈從文為代表的“性靈派”作家則有意識地將浪漫因子、詩化風情和抒情傳統融入鄉土敘事之中,凸顯鄉村人性中特有的韻味與神采;以趙樹理為典范的新中國農村生活題材創作者堅持文藝大眾化的創作方向,吸收民間文藝元素,以質樸明快的現實主義筆觸忠實反映現代農民的思想、情緒、意識、愿望及審美要求,塑造出了歷史變革中鮮活的農村新人形象。 新中國建立以后,我國經濟社會的發展盡管出現了“以工業為主導”,但依舊是“以農業為基礎”,農業、農村、農民仍舊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人口大國的梁柱支撐,農業一直都是第一產業,長期占據著至關重要的位置,農業穩則國家穩,始終關乎著國計民生。直到改革開放中后期,以國家取消農業稅為顯著標志,所發生的中國廣大農村歷史上前所未有的巨大變革之后,這種千百年所形成的依靠農業生產、農村基層、農民稅賦,維持國家機器正常運轉的漫長歷史狀況才被打破,宣告了我國農耕文明時代的終結。 解放初期,我國出現了周立波的《暴風驟雨》、丁玲的《太陽照在桑干河上》等反映土地改革運動的著名長篇小說;后來又陸續出現了柳青的《創業史》,浩然的《艷陽天》《金光大道》,直到何士光的《鄉場上》等一批反映新中國農業合作化、土地聯產承包責任制、農村新生活的大部頭文學作品。拋開政治的因素不論,這些文學作品,都從宏觀上記錄了一個時代或一個時期我國農村的歷史變遷,把握我國農村的發展走向、風雨征程,從微觀上反映我國農民在某一變革時期的思想作為、社會生活、精神面貌、喜怒哀樂。還出現過以孫犁為代表的“荷花淀派”、以趙樹理為代表的“山藥蛋派”等一些以鄉村農事、農民生活、鄉土風情、田園風光為創作主體和描寫對象的特色鮮明的文學流派。盡管當時的政治氣候嚴重地干預干擾了文學創作的相對獨立性,給農村題材的文學作品打上了明顯的政治烙印,甚至違背了文學創作的一般規律,出現了“高大全”、“假大空”等不良現象,但也不乏一些優秀的文學作品問世。 總之,這一時期的廣大作家,總體上尊重生活真實,深入挖掘與表現了新中國建立初中期中國農村的社會矛盾,反映了土地改革、合作化集體大生產后農村社會關系的變動,顯示了較大的歷史真實性與時代深度,用典型化的現實主義手法刻畫農村面貌,反映農村生活。同時,還力圖以文學形式闡釋或者證明,走合作化道路是中國農村各種社會矛盾自動引發出來的必然結果,也是解決中國農村社會矛盾的必然產物;客觀上記錄了我國“三農”在組織形式、生產方式、生活習性發生歷史性改變等方面所進行的艱難探索和走過的曲折道路,與中國現代農民一道書寫了一個特定歷史時期或者歷史階段的創業史和奮斗史。 二、改革開放以后我國農村題材文學創作現狀和存在的問題 新時期以來,鄉土小說也取得了很大的發展。改革開放初期,以劉紹棠先生為代表,他從事鄉土文學將近四十年。這個文學天才,中學時就以一篇《青枝綠葉》入選中學課本。他在談鄉土文學創作時曾經說過:“構成鄉土文學的重要特征,一個是中國氣派,一個是地方特色,一個是風土人情,一個是農民和鄉鎮平民的歷史與時代命運。”③譬如他的《春草》《蒲柳人家》等作品,都體現了他自己所說的這些重要特征。八十年代的鄉土小說被稱為“后鄉土小說”。高曉聲,汪曾祺,古華,劉紹棠,張一弓,路遙,陳忠實,賈平凹,張煒等都是這一時期大寫特寫鄉村生活的代表作家。 這一時期,農村題材文學創作亦有較大開拓,誕生了諸如《鄉場上》《秦腔》《笨花》《湖光山色》《一句頂一萬句》《空山》《我的名字叫王村》《鄉村志》《上塘書》《中國在梁莊》《生命冊》《望春風》《天高地厚》《陌上》《平凡的世界》《人生》《白鹿原》,《取經》《村戲》,《哦,香雪》《孕婦與牛》,《紅高粱家族》,商州系列小說等一批優秀文學作品。 但是,這些經典文本范式,也可能成了當下農村題材文學創作的桎梏,形成了寫作慣性。上述農村題材的文學作品,無疑都屬于對農耕文明時代的比較遙遠的記憶,是對農耕文明時代田園風情的留戀與懷念,是一種固有的老舊的鄉土情懷,是農耕文明賦予我們與生俱來的深入骨髓的鄉愁鄉戀情結,或者是農耕文化的慣性,農耕文化強弩之末的落地之聲,農耕文化的夕陽返照。這也是當下農村題材文學作品日益減少的主要原因;尤其是反映農村現實生活的文學作品,就更是少之又少了。因其不好寫,寫不好,難以把握,似是而非,難免新瓶裝老酒,穿新鞋走老路,或者干脆依然用傳統的手法去寫傳統的“三農”。 筆者在新世紀初期,即由紙媒文學創作轉為網絡文學創作,所涉及的農村題材的文學寫作,亦如筆者前面所述,屬于“對農耕文明時代比較遙遠的記憶,對農耕文明時代田園風情的留戀與懷念,是一種固有的老舊的鄉土情懷,是農耕文明賦予我們與生俱來的深入骨髓的鄉愁鄉戀情結”。這篇文章證明,筆者已經認識到了應該脫胎換骨、迎接嬗變到來的必要性和緊迫感。但是,在創作實踐上,依然裹足不前,無所建樹,無所收獲。由此推己及人,來看當下的文壇,包括網絡文學創作,凡涉及農村題材的,也大多是這種情況。 筆者所生活的隴南,歷史上,因為山大溝深,交通不便,商業和手工業都不夠發達,刀耕火種數千年,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始終占居著主導地位,一直都是一個農業地區。隴南大地上遍布著美麗鄉村,到處是田園風光。這里青山綠水,鳥語花香,處處洋溢著一種生機勃勃的美,處處流露出一種自然的美。春天,田野里禾苗綠油油;夏天,田野里一片金黃;秋天,一陣微風吹來,沉甸甸的稻穗點頭向人們致敬。茂密的樹林里,一群群歡蹦亂跳的鳥兒唱著歌,嘰嘰喳喳,多熱鬧啊!山腳的小河嘩嘩地流著,兒童們在清澈見底的河邊打水仗,你潑我,我潑你,玩得多開心!再看那天空,藍藍的,飄浮著片片白云。池塘里,倒映著藍天,倒映著朵朵白云。小伙子和姑娘們,唱著山歌,采摘著山野菜,你追我趕,玩得多開心啊!寬敞明亮的教室里不時傳出朗朗的讀書聲,大山里的孩子們勤奮學習,在知識的海洋里遨游。這一切,是多么的美好,多么的自由自在! 當筆者描述這些自然風光和人文景致的時候,依然是表象的、淺層的、外在的,沒有觸及到新時代新時期“三農”的主體——農民,在新時代新時期的種種嬗變,其思想意識、精神面貌、生活方式、謀生本領的根本轉型,對他們的巨大沖擊,付出的犧牲,承受的痛苦,做出的努力。也就是說,對于現今的“三農”狀況還停留在“走馬觀花”的直觀感受、老式思維定勢上,而沒有“下馬觀花”,深入到當下“三農”實際的核心,牢牢把握時代脈搏、歷史走向和當今鄉村基層社會出現的新的問題。 筆者思考,之所以出現這種狀況,主要原因有這么幾點:一是缺乏對新世紀新時期現階段我國廣大農村現實情況的深刻了解,缺乏對現階段農村各個方面所發生的深刻變化的準確把握,對農村波瀾壯闊的時代巨變的歷史意義和現實意義不甚了了,思想認識很不到位;二是還在用舊的意識、舊的觀念、舊的眼光,看待新時代新時期的新農村,我們的思維,我們的筆觸,依然是傳統的、滯后的、反潮流的,還停留在對傳統“三農”的描畫、描述、描寫水平上,不具有先鋒性、前瞻性;三是缺乏對新世紀新時期現階段我國廣大農村現實生活的真實體驗,隔岸看柳,走馬觀花,霧里尋牛,與當代農村、當代農民不是零距離接觸,不是全方位了解,不是設身處地的體驗,屬于新型的“農盲”,根本不懂得當代“三農”是怎樣一種形態;四是缺乏變革創新的使命感和勇氣,沒有史詩般大寫當代“三農”的膽識,或者有心無力,或者有力無心。當然還有其他原因,限于篇幅,不再展開作進一步贅述。 如今,如何把握農村題材,通過農村題材的文學作品,包括網絡文學創作,記錄和反映新時代新時期“三農”的轉型過程,反映工業文明時代給我國廣大農村帶來的深刻影響和巨大變化,反映新型農民的現實生活、思想情感、身份蛻變,為了趕上時代前進的迅疾步伐所付出的犧牲、所得到的收獲、所承受的痛苦、所享受的幸福,以及他們的覺悟與惰性、清醒與迷惘等等,已經成了文學理論界、文學創作者迫在眉睫、亟需解決的課題,需要從實踐上去探索,從理論上去引導,形成和造就一批有志于以新時代新時期農村題材為主攻目標的作家和網絡寫手,創作出真實反映新時代新時期新農村新型農民現實生活的優秀文學作品。 過去,我們生活在農耕文明時代,從事農村題材的文學創作,受農耕文化的熏陶、感染、教育愈深,創作農村題材的文學作品則愈駕輕就熟。現在我們已經進入到了工業文明社會,時代背景、社會生態、人文環境、文化形態、價值理念、生活方式等,都發生了前所未有的深刻變化,同時,也給農村題材的文學創作開辟了新天地,搭起了新舞臺,提出了新要求。如何更好地奏響時代主旋律,歌頌新時代,反映新生活,特別是真實地記錄和描寫新時代新時期農村新型農民的現實生活,需要熟悉當代農村有志于農村題材文學創作的作家、包括網絡文學寫手,去努力探索,積極實踐,走出一條具有當代中國特色農村題材文學創作的新路子。 三、對實現工業化以后我國農村題材文學創作的思考 經過七十年的奮發圖強,特別是四十年的改革開放,我國終于進入了工業文明時代,成了發展中國家實現工業化、和平步入工業文明、令全世界矚目的光輝典范。新世紀新時期,我國“三農”的總體狀況是,傳統的農業,正在向規模化、集約化、現代化轉型;傳統的農村,正在向新農村、小城鎮、景觀化轉型;傳統的農民,正在向半農半工、流動型、多技能、非農化轉型。 外地的情況不大清楚,僅從我們隴南來看,截至目前,我們依舊是一個農業大區,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欠發達地區。即便如此,出生于上世紀60年代以前的老一代農民,大部分已經基本上喪失了勞動能力;70后的農民僅有一少部分還在種地;80后的農民子女不愿種地;90后的農民子女不懂也不會種地;00后的農民子女中一部分低齡者還在上學,即使已經離開校門者,更不知道種地為何事。80后、90后,加之部分00后,其生計主要是外出打工,成了農民工的主體,已經喪失了從事農業、務作農事的傳統基本技能。因而,除了少量的菜農、果農、茶農之外,傳統農民已經出現了斷層,或者說已經不復存在了。由此造成了許多耕地“閑置”,不再種植生產稼禾糧食,只是隨意地種些樹木,僅僅作為土地使用權“私屬”的一種標志,并不產生經濟效益,“職業農民”正在消失,“面朝黃土背朝天”已不再是中國農民固有的形象,農民不再依附于土地,被捆綁于土地,從土里刨食,靠天吃飯,已經從土地上得到了徹底解放,土地已經不再是農民的“命根子”。 農耕文化,在中國有著數千年的歷史,占有很長時間的統治地位,已經深深地扎根在國人的靈魂和血液當中。盡管我們已經進入到了工業化、城市化、信息化的前所未有的當代社會,但農耕文化的魅力只會有增無減,其生命力依然強大和持久;農業、農村、農民已經與時俱進,正在以新的形式,新的姿態,新的形象,融入到新的時代,但以古代和現代鄉賢為基石所傳承的農耕文化積淀、農耕文化內涵、農耕文化實質是不會消亡的。 宋代詞人辛棄疾貶官閑居江西時創作的《西江月·夜行黃沙道中》寫道:“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舊時茅店社林邊,路轉溪橋忽見。”④從視覺、聽覺和嗅覺三方面描寫了夏夜的山村風光,情景交融,優美如畫,恬靜自然,生動逼真,是宋詞中吟詠田園風光的佳作。明月清風,疏星稀雨,鵲驚蟬鳴,稻花飄香,蛙聲一片,也正是我們隴南美麗鄉村、豐收秋季、自然風光的真實寫照。而在城市里,這一切都與人們漸行漸遠了,成了一種奢望,一個夢想,一段回憶。 田園風光,不僅僅是秀美的田園景觀,還涵蓋了自然生態、農業現狀、農村面貌、農民生活、鄉俗民風、文化根基、人文精神等極其豐富的內容。在我國進入工業化、城市化、現代化的同時,建設既有現代文明,又具田園風光的美麗鄉村,的確十分必要,十分迫切。沒有現代文明,美麗鄉村就失去了靈魂;沒有美麗鄉村,現代文明就是病態的,殘缺不全的,因而也就不是實際意義上的現代文明。我們已經取得了精準扶貧的階段性勝利,全面實現了建設小康社會的目標,正在繼續鄉村振興,必將迎來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中國的美麗鄉村,將繼續承載著中華民族的現代文明,走向未來,走向永遠! 人間煙火不滅,則農耕永存。只是新時代新時期的農耕,已不再是傳統的小農經濟的生產方式,而是機械化、流水線、合作化的大作業,工業化、信息化、市場化的大流通。那么,田園風光還能繼續存在嗎?答案是肯定的。只是已不再以散落的農戶家庭為單位,不再是圍墻庭院、果蔬小園、田野稼禾、雞鴨逐食、牛羊滿山、魚蝦戲池、袖手曬冬、古槐夜話、山歌唱答、媒娘聯姻、穩婆接生、全身入土、入祠受祀的那種田園風光了,而是集現代農業、農村、農民之大成,既有農耕文化的主體特征,又有鮮明的地域特色和濃郁的鄉土氣息的田園綜合體,板塊化、模式化,有傳統、有新意,有共性、有個性,重農時、反季節,日日新鮮、月月變幻、四季豐收的新時代的新型田園。其內涵內容更加厚重豐富,表現形式更加多姿多彩,是“古為今用、洋為中用”的現代新式農耕,是種植、收獲、加工、銷售、消費“一條龍”的大農業,是廣闊田野里玲瑯滿目美不勝收的“大觀園”、農展區和休閑旅游觀光勝地。 當前農村題材文學創作存在的一些共性問題:一是拘囿于固有的寫作傳統,對現實主義、主題創作的理解過于狹隘;二是不能與時俱進、緊跟時代;三是重復性、同質化地處理自己熟悉的“舊鄉村”,無法深入當下新農村的深度現實。反思當前農村題材文學創作存在的不足:一是寫作內容滯后于時代,對變化的現實缺乏敏感性;二是缺乏處理現實的能力,或是缺乏經驗以及將生活經驗轉化為文學經驗的能力;三是文字表達缺乏現代性,只有以現代意識關照和認識寫作對象,作品才能夠超越時間和空間的障礙,具備更為悠遠的文學藝術魅力。 解決這些問題,主要應該做好以下幾點: (一)要更新知識結構,一切從現實出發 黨的十八大以來,一些圍繞脫貧攻堅,反映農村變革的新時代新農村現實題材的文學創作應運而生。《金谷銀山》《經山海》《花繁葉茂》《鄉村國是》《海邊春秋》《戰國紅》《高腔》《延安樣本》等作品既自覺承續百年鄉土文學的寫作傳統,又結合新時代新時期農村的具體特征,以當下農村和農業的發展為歷史背景,以普通農民和基層扶貧干部的生活工作為線索,多維度展現了農村的時代變遷,成功塑造出一系列氣韻生動、鮮活飽滿的時代新人形象。但是,在總結成績的同時,我們還要警惕“依葫蘆畫瓢”的做法,要用作家敏銳的眼光去洞察今日中國農村的巨變,用雙腳去丈量當下鄉村的每一寸土地,用心靈去感受目前農民火熱的內心世界。畢竟,文藝創作的方法有一百條、一千條,但最根本、最關鍵、最牢靠的辦法是扎根人民、扎根生活。 要對新農村現實題材創作中暴露出的問題予以足夠重視:一是主題先行式的政策圖解。文學是一種“寓于形象的思維”(別林斯基語),其主題思想需要通過具體的藝術形象傳遞出來。當下一些農村題材文學創作者背離形象思維的規定性,隨意支配人物、安排情節,致使作品流于概念化、公式化;二是走馬觀花式的旅游書寫。一些作家以游客的心態走進鄉村,自認為到了、轉了、看了,就了解了農村,熟悉了農民,其實只是在水面晃悠,并沒有深扎到水底;三是消費主義式的獵奇化、景觀化敘述。這種創作傾向在網絡文學中比較明顯,一些作家為滿足大眾的獵奇心理,故意采用極端化的敘事方式,將鄉村塑造成一派“田園”或“荒原”景象,以此來吸引眼球或賺取流量。這些做法,都無法客觀真實地呈現中國新農村正在發生或者已經發生的歷史性巨變。 中國作協主席鐵凝女士在全國新時代鄉村題材創作會議上強調:“新時代的新鄉村,召喚著我們邁開雙腳走進去,但走進去不是單向的觀看。作家不是游客,我們要在這個過程中更新我們的知覺結構,掌握新知識、熟悉新領域、開拓新視野。牧歌或挽歌的方式,獵奇化、景觀化的方式,都不足以表現中國鄉村的全貌。”⑤ (二)要身心情皆入,才能寫出好作品 如何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擺脫思維慣性,突破創作瓶頸,尋找到與新時代新時期新農村現實“適配”的創作表達,是當前至關重要的文學課題。筆者認為,新時代新時期新農村題材文學創作者應著重把握好以下幾點: 1.融入新時代。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文學,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鄉情與鄉愁。當今中國正在經歷百年未有之巨變,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實現鄉村振興的偉大實踐正在或者已經深刻改變了中國鄉村的整體面貌。作家只有準確把握時代發展的大趨勢,靜下心來,沉下身去,深入生活,勤于思考,由鄉村觀照中國,以鄉村認識時代,才能肩負起時代的重托。 2.熟悉新農村。新時代新時期的新農村,無論是自然環境層面還是社會治理層面,無論是物質生活層面還是文化建設層面,都正在或者已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作家要用文學之筆呈現出新時代新時期新農村豐富、立體、深廣的現實面貌,就必須真正做到深入生活、扎根人民,并在這一過程中不斷增強腳力、眼力、腦力、筆力。走馬觀花、蜻蜓點水無法真正了解今天的新農村,作家除了帶著筆,更要帶著心,不僅要“身入”,更要“心入”“情入”。 3.塑造新農民。社會主義文藝是人民的文藝,而文藝創作歸根結底落實在人。書寫新時代“創業史”的關鍵在于刻畫時代的“新人”形象。新時代新時期新農村的主角是新型農民,新型農民不是抽象的符號,而是一個個具體的人,有血有肉,有情感,有愛恨,有夢想,也有內心的沖突和掙扎。因此,新時代新時期農村題材文學創作在塑造典型、刻畫“新人”時尤其需要注意從一般性和特殊性兩個維度上同步展開,努力實現“人的文學”與“人民文學”的準確定位,宏大敘事與個體敘事,歷史邏輯與美學價值的辯證統一。 (三)要有“見”,更要有“識” 寫好新時代新時期新農村的文學作品,使之既要有現實厚度,也要有思想穿透力。網絡作家高文龍從網絡文學的角度談到他對鄉村題材創作的認識時說:“寫作者要想寫出好作品,必須走出去,了解身邊發生的變化,了解中國鄉村的歷史性變化,才能寫出讀者喜歡的優秀作品。”⑥新農村是當代文學創作題材的重要領域,鄉村發展關乎全面鞏固小康建設成果和鄉村振興進入現代化社會的進程,呼喚著高質量的文學創作來書寫新史詩、塑造新人物。新時代農村文學題材的創作者要有大視野、大情懷和大的耐心,要走出“象牙塔”和“小悲歡”,緊跟時代步伐,提高創作站位,深入鄉村生活,揭示社會巨變。繁榮鄉村文學必須依靠作家、批評家和文學組織工作者等各類文學工作者的多方努力、同向發力。 想要創作出好的農村題材文學作品,首先要理解新時代農業、農村、農民的新特點,理解當代城市文明與當代農耕文明的關系;要提倡和鼓勵創作者沉下身去,與基層群眾打成一片,創作出經得起歷史檢驗的鮮活的作品;新時代農村題材創作不能再唱挽歌與牧歌,而要放聲唱新歌——新時代新鄉村呼喚著新的文學;打破傳統寫作認知,深入挖掘新時代新農村精神與鄉村靈魂的新內涵、新變化,講好當代中國鄉村新故事,記錄并見證新時代新農村變革的歷史進程,為新時代農村題材創作提供新的文學文本,為鄉村振興貢獻出文學的力量。 (四)要確立目標,更重在落實 一要站穩人民立場,傳承農村題材文學創作的優良傳統,包括“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⑥的文化自覺、“落其實者思其樹,飲其流者懷其源”⑦的人民情懷、“龍文百斛鼎,筆力可獨扛”⑧的藝術審美等;二要堅持正確導向,描繪新時代社會主義新農村的絢麗畫卷,圍繞實施鄉村振興戰略把握題材新優勢,結合改革發展主題展現農村新風貌,著眼展現新時代新人物的新風采;三要加強統籌部署,掀起新時代農村題材文學創作熱潮,塑造新時代新農村的新型農民形象,創造出無愧于人民無愧于這片土地的精品力作、傳世之作,打造寫好新農村的文學新典范。 要堅持把文藝創作植根于剛剛取得勝利的脫貧攻堅的具體實踐,創作更多展示脫貧攻堅成就,謳歌新時代精神風貌的文藝作品,為全面建成小康社會之后的鄉村振興提供強大的價值引導力、文化凝聚力和精神推動力。作家們要進一步增強歷史責任感和職業使命感,全面深入了解脫貧攻堅取得的顯著成效,進村入戶調查、體驗鄉村變化,采集精彩的脫貧故事、扶貧故事、產業發展故事、鄉村振興故事,新鄉賢的故事等,并在吃準吃透的基礎上轉化為文學創作素材,結合自己的文學體裁專長,精心制定創作計劃,潛心農村題材文學創作,集中精力推出一批新作,記錄時代大事件,展現文學大擔當。 (五)要寫負面問題,但要正面對待問題 當今中國正在經歷百年未有之巨變。要變革,就會有犧牲,有痛苦,有問題,當今農村更是如此。譬如,不種莊稼的農民還是農民嗎?青壯勞力成為農民工主體,長年外出打工,老人的贍養問題、兒童的看管教育問題、夫妻長期分居而帶來的生理和情感問題如何解決?住進統一建設的新農村新住宅之后,牲畜和家禽的飼養問題如何解決?婚嫁彩禮的不斷上漲、喪葬墓地的不斷縮小問題如何解決?提高城市化率以后,大批農村人口涌入城市,到底是應該享受城市低保、醫保、老保還是享受農村低保、醫保、老保?城鄉二元結構已經縮小但尚未消失,農村人口的戶籍、身份認定問題應該如何解決?等等。 對于這些問題,甚至更深層次的社會問題,農村題材文學創作者沒有必要回避,既要直面現實,發現和提出問題,深刻揭示出產生問題的根本原因,又要把握好“度”,不刻意進行負面宣傳,不給政府添亂,旨在找到解決問題的最佳方法。當然,文學創作者不是社會工作者,無法開出治理社會問題的良方,但作家一定要有社會良知,勇于和敢于擔當,要做到既不盲目的一味歌功頌德,又不戴著有色眼鏡一味消極的看待問題。中國的改革開放,首先是從農村起步、從農村發端的,摸著石頭過河,必然會遇到這樣那樣的現實問題,應該看到這些問題都是前進中的問題、發展中的問題,只要我們忠實地記錄下那些為解決這些問題而涌現出來的人物和事跡,正確地反映在文學作品里,以供讀者和后世了解這個時代農村的社會現實狀況、生活苦樂情景和奮斗謀生歷程,無愧于人民,無愧于時代,就足以慰藉自己的勞動付出了。 筆者只是一個實踐型的文學寫手,不是文學理論家,思想認識難免膚淺,觀點想法難免謬誤,僅僅是拋磚引玉吧。期待有識之士發表高論,引領實踐,推進當代農村題材現實主義的文學創作、包括網絡文學創作更上一層樓,取得具有劃時代意義的豐碩成果。 參考文獻和注釋 ①見網絡360百科“農耕文明”詞條; ②見皇甫謐《帝王世紀·擊壤歌》中華書局1958年版; ③見網絡百度百科“鄉村小說”詞條; ④見《辛棄疾詩詞選》人民文學出版社1956年版; ⑤見鐵凝《在全國新時代鄉村題材創作會議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20年7月20日一版; ⑥見高文龍在中國作協召開的“全國新時代鄉村題材創作會議”上的發言,2020年7月15日; ⑦見《白居易詩集·與元九書》中華書局1958年版; ⑧見庾信《徵調曲》中華書局1958年版; ⑨見《韓愈詩集·病中贈張十八》人民文學出版社1956年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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