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活在一個膚淺的時代

黎荔專輯 2021-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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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在一個膚淺的時代

黎荔

從140個字母的推特，15秒的抖音，震撼嚇哭的標題黨，刺激感官的游戲，到根據個人喜好的算法推薦，社會已經進入一個被短信、短視頻、簡單粗暴及狹窄內容所包圍的時代。我們在信息海洋中打滾，從一個冗余信息奔向下一個冗余信息，消遣，圍觀，收藏，轉發。然后，這條資訊的生命就消耗完畢了，就像雪花融化在指間那么快。

在這個當下的時代，新聞太多，新聞又太少；閱讀太快，閱讀又太慢。這似乎是每個現代人的癥結，新聞越來越多，值得一讀的卻少之又少，閱讀的速度在增加，但是閱讀的深度卻在下降。深度閱讀從前是一件自然的事情，如今卻已經成為一種戰斗。

互聯網時代的意見領袖，深諳人性的弱點，他們嫻熟地運用著最能帶流量的話語方式：斷言、重復和傳染。作出簡潔有力的斷言，不理睬任何推理和證據（或者將推理膚淺化、將證據預設化），打造媒體矩陣把傳播面鋪得足夠廣，或是高頻次刷屏以洗腦方式來強行占領用戶，這些都是征服群體頭腦最可靠的方法。嚴謹的證明過程會相當漫長、枯燥、艱澀，群眾沒有耐心也沒有體力去追隨。反正大部分人沒有真正渴求過真理，面對那些不合口味的證據，他們會充耳不聞，凡是能向他們提供幻覺的，則很容易地讓他們喧囂如浪潮般地追隨。

雖說，在短視頻和社交媒體占據主導的今天，碎片化顛覆了傳統思維的邏輯性和連貫性，使人們逐漸習慣于獲取碎片化信息，思想變得瑣碎與平面化，無法進行系統的理性思考和邏輯嚴謹的論證思辨，但是，其實我們此前也很難說就有思考維度與思辨深度。世俗化，是中華文化的局限，本來應該在心靈深海中遨游的中國文學藝術作品，一直太過于世俗化，韻味有余，思想不足。當然，一個現象存在，并且是長期存在，總是有它的理由的。也許，其背后的原因在于，無深度的思維，讓中國人麻木從而安逸。雖然傷害不斷，但五千年延續；雖然生如豬畜，但仍是活著。

舉目四顧，大家的思維都那么淺，只到世俗的層面，就好像淺水的魚無法游到深海里去。我們的人生都很瑣碎而膚淺：出生，學會一些東西，受苦，結婚生子，賺錢，擁有一點小小的享受，然后死去。我們的生命意義，不求優秀，只求成功，而成功又只是用外在標準來衡量的。不成功當然非常不快樂，但成功了也只是薪金、利益帶來的膚淺的快樂。

在我們身體之中，大多盛放的是一個可以隨意改變自己屬性的、無比單薄缺少內涵的主體，極易被信息洪流攜裹，極易浸入群體意見，極易被互聯網時代的算法馴服。什么是算法馴服？就是在資訊內容推送時，對我們的精心用戶畫像、對我們的刻意取悅迎合。現在，許多頭部平臺的互聯網內容，始終以輕度內容為主，不燒腦、好消化，一分鐘可以看完一話更新，用戶可以利用任一閑暇時間來消遣漫畫，正符合碎片化趨勢下喪失深度閱讀能力的讀者之所愿。平臺通過輕度內容導向，從而迅速圈粉，我們也因而被悄然束縛。

作為深度思考，是一項很抽象的腦力活動，它對人的要求很是嚴苛。它需要人有這些基本要素：較好的耐心、韌性、控制力、甚至執拗的性格特質；有天生強烈的好奇心、想象力；有對某事物的濃厚興趣，等等。對某事物的特別專注，稱為灌注力，維持灌注力的動力，主要來自人內部動機。發現現代人似乎正越來越喪失這種內部動機。當人工智能越來越深度學習，而人們對外界的感知學習卻越來越膚淺，如果這種些趨勢繼續發展下去，不知道相當一部分的人，在可見的將來，是否會退化成一個專注時間短、只能進行非黑即白簡單思維的物種？不知道后人將如何從這樣平面化的文明景觀中，闡釋出歷史內涵、挖掘出人性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