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醫道 | 重讀《外經微言·陰陽顛倒篇》

風聲之家 2021-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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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柳長華腔調中醫 2021-12-26 2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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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至簡之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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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講人：柳長華

《中華醫道》專家簡介

山東中醫藥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醫史文獻研究所所長、負責國家中醫藥管理局天回醫簡研究項目、首屆《中華醫道》主旨發言專家。

文字部分：《中華醫道》論文系列

重讀《外經微言·陰陽顛倒篇》

1980年我考上了研究生，導師是山東中醫學院的張燦甲教授。因為老師平日工作忙，晚上就去他的家里上課。一次課上，老師說他的祖父曾告訴他，看病如果束手無策了，就用《石室秘錄》的方子。課后，我就找來這本書閱讀。讀其書，則欲知其人。

陳士鐸，清初（約1627~1707）浙江紹興人。因為有反清復明的意志，與傅山有很深的交往，他的思想，也受傅山的影響。

1990年，我開始整理陳士鐸的書。據文獻記載，陳士鐸的書有十六種，亡佚了很多。我從《石室秘錄》開始，陸續整理了《洞天奧旨》、《本草新編》、《外經微言》等。此后，便立意把陳士鐸的書匯為一編。這項工作持續了十余年，調查了十幾個省份，逐一探尋與陳士鐸相關的線索。于1997年編纂成稿《陳士鐸醫學全書》，共八種，《外經微言》收入其中，由中國中醫藥出版社出版。

一、《外經》的時代

中國的學問，有漢學和宋學之分，醫學也有漢學和宋學。我曾經撰文說《外經》是講腧穴主治的，現在看來不對。因為西漢時期腧穴稱“氣口“或”脈口，沒有主治。東漢以后，腧穴有了主治，是很糟糕的事。

“外經”相對于“內經”，是講疾病變化規律的，《外經微言》八十一篇，主旨也是講疾病變化的，從中國學問的傳承來看，東漢以后，《外經》融入《內經》，書雖亡而實未亡，那么，解釋《外經》的《外經微言》也是真實不虛了。

《外經微言》國內僅存一種清抄本，今藏天津醫學高等專科學校圖書館。全書九卷，卷首題“岐伯天師傳，山陰陳士鐸號遠公又號朱華子述”，卷末有“嘉慶二十年靜樂堂書”的題記。

漢成帝時，詔命劉向等整理國家的圖書，前后歷經近三十年，將整理后的圖書分為六大門類，即六藝、諸子、詩賦、兵書、方技、術數。方技即醫學，其中包括醫經、經方、房中、神仙四個門類。醫經又有七家，包括《黃帝內經》、《黃帝外經》、《扁鵲內經》、《扁鵲外經》、《白氏內經》、《白氏外經》、《白氏旁篇》，實即三家而已。

章學誠《校讎通義》：“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善法具舉，本末兼該，部次相從，有倫有脊，使求書者可以即器而明道，會偏而得全，則任宏之校兵書，李柱國之校方技，庶幾近之，其他四略，未能稱是。夫《兵書略》中孫、吳諸書，與《方技略》中內、外諸經，即諸子略中一家之言，所謂形而上之道也；《兵書略》中形勢、陰陽、技巧三條，與《方技略》中經方、房中、神仙三條，皆著法術名數，所謂形而下之器也。任、李二家，部次先后，體用分明，能使不知其學者，觀其部錄，亦可了然而窺其統要，此專官守書之明效也。”

醫經中的內、外諸經，源于《史記·扁鵲倉公傳》倉公所學與所傳之《脈書上經》、《脈書下經》。《素問·病能論》說：“上經者，言氣之通天也；下經者，言病之變化也。”李柱國校方技，所用均為倉公之書，改稱內、外而已。如《漢志·方技略》小序說：“方技者，皆生生之具，王官之一守也。太古有岐伯、俞拊，中世有扁鵲、秦和，蓋論病以及國，原診以知政。漢興有倉公，今其術淹昧，故論其書，以序方技為四種。”論，即整理編次之義。

今存之《黃帝內經》，則內、外合一了。到了西晉王叔和，則徑稱《脈經》，亦內、外不分。這是“外經”的由來。“經”分上下、內外，這是中華尊經的傳統。

“微言”，即漢學中今文學家的“微言大義”，這類的書，因為是解釋、羽翼經書的，又稱“緯書”。

二、陰陽顛倒是生命的力量

《外經微言》法《黃帝內經》九卷、九九八十一篇的體例，實為解釋《黃帝內經》之作。《陰陽顛倒篇》列第一，篇文大意是，黃帝聽了廣成子關于寶命的道理，不太明白，讓鬼臾區去問岐伯天師。岐伯說：“窈冥者，陰陽之謂也；昏默者，內外之詞也；視聽者，耳目之語也。至道無形而有形，有形而實無形。無形藏于有形之中，有形化于無形之內，始能形與神全，精與神合……乾坤之道，不外男女；男女之道，不外陰陽；陰陽之道，不外順逆；順則生，逆則死也。陰陽之原，即顛倒之術也……顛倒之術，即探陰陽之原。窈冥之中有神也，昏默之中有神也，視聽之中有神也。探其原而守神，精不搖矣；探其原而保精，神不馳矣；精固神全，形安能敝乎。”

原來陰陽之原在于“窈冥”、“昏默”、“視聽”之中，有名而無形。

第二篇《逆順探原篇》伯高接著問岐伯說：“天師言顛倒之術，即探陰陽之原也。其旨奈何？岐伯回答說：夫陰陽之原者，即生克之道也；顛倒之術者，即順逆之理也。知顛倒之術，即可知陰陽之原矣。伯高又問：陰陽不同也。天之陰陽，地之陰陽，人身之陰陽，男女之陰陽，何以探之哉？岐伯說：五行順生不生，逆死不死。生而不生者，金生水而克水，水生木而克木，木生火而克火，火生土而克土，土生金而克金，此害生于恩也。死而不死者，金克木而生木，木克土而生土，土克水而生水，水克火而生火，火克金而生金，此仁生于義也。夫五行之順，相生而相克。五行之逆，不克而不生。逆之至者，順之至也。”

陰陽之原，即陰陽之性，視之而無形，所以要用 “觀象”的方法來認識。陰陽就是最大的象，用來說明物性，物性是“窈窈冥冥”的。如《道德經》第二十一章說：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 五行，則用來說明象與象之間的關系。所以，用“生克”、“順逆”來說明陰陽之性。

就陰陽的一般屬性而言，天為陽，地為陰，上為陽，下為陰，但是，活著的人，須是陽在下，陰在上。陽性趨上，陰性趨下，于是有了陰陽相交。陰陽相交，和諧無礙；陰陽失和，就會發生疾病。正如《周易》中的“泰”卦，乾在下，坤在上，為天地交泰之象。《老子》四十章說：“反者道之動”。人的生命活動，如臟腑、經脈、氣血、表里、寒熱、虛實等等，都是相反相成的。

以自然界的現象比喻，如《素問·生氣通天論》說：“地氣上為云，天氣下為雨，故雨出地氣，云出天氣”。天地之氣也是這樣的陽升陰降，如肺為水之上源，腎為水之下源，天地的生機與人的生機是一致的。中醫對生命與疾病的認知以及導引、針灸、組方用藥等，無不出于此。這就是“陰陽顛倒”的意義，是生命力所在。

三、從無形到有形的認識方法

陰陽之性，窈冥昏默，如何去認識呢？《老子》：“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于無”。《素問·移精變氣》：“去故就新，乃得真人。……岐伯曰：治之極于一。帝曰：何謂一？岐伯曰：一者因得之。帝曰：奈何？岐伯曰：閉戶塞牖，系之病者，數問其情，以從其意，得神者昌，失神者亡”。意思是認識生命與疾病，要“去智與私”，去掉主觀，才能獲得真知。

陰陽總攬天地萬物生長變化的規律，《易·系辭》說：“一陰一陽之謂道”。《素問·陰陽應象大論》說：“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母，生殺之本始，神明之府也。”同時，陰陽也是具體的，如“陰陽者，血氣之男女也；左右者，陰陽之道路也；水火者，陰陽之征兆也。”以天地為陰陽，陰陽是最大的象。自然界的萬物，無不具有陰陽的屬性。所以，自然界的陰陽不以數推，以象謂之。如《靈樞·陰陽系日月》說：“且夫陰陽者，有名而無形，故數之可十，離之可百，散之可千，推之可萬，此之謂也。”陰陽是窈窈冥冥的，“至大無外，至小無內”，萬之大，不可勝數。

但是，人體的陰陽，是可以數推的。如《素問·陰陽離合論》說：“陰陽之變，其在人者，亦數之可數。”這個觀念非常重要。

也就是說，陰陽用來解釋生命、疾病，臟腑、形體、精神、氣血以及疾病變化，都具有陰陽的屬性。如《素問·金匱真言》說：“言人身之陰陽，則背為陽，腹為陰；言人身臟腑中陰陽，則臟者為陰，腑者為陽。肝心脾肺腎五臟皆為陰，膽胃大腸小腸膀胱三焦六腑皆為陽；故背為陽，陽中之陽心也；背為陽，陽中之陰肺也……。”經脈離合為手足三陰三陽，因陰陽之氣的多少而離合為三陰三陽等等，陰陽之中復有陰陽，都是有具體所指的。

陰陽有名而無形，要以有形察無形，就是五行。如《素問·陰陽應象大論》說：“東方生風，風生木，木生酸，酸生肝，肝生筋，筋生心，肝主目。在色為蒼，在音為角，在聲為呼，在變動為握，在竅為目，在味為酸，在志為怒……”

以東方生風、南方生熱、中央生濕、西方生燥、北方生寒，以應五臟，聯系天文、地理、人事以至九竅、五色、五音、五味、五體、五志等，闡述了五臟的內涵，以五行解釋象與象之間的關系，這是中醫為什么稱“臟象”的道理。

以五行闡釋人與自然、人與人、人之自身的關系，就是“生克”和“逆順”的關系。

陰陽顛倒為“逆“，如何才能保持“陰平陽秘”？《陰陽顛倒篇》中說：“何以逆而順之也？岐伯曰：五行之順，得土而化，五行之逆，得土而神。土以合之，土以成之也”。土位于中央，以調逆順。這個中央的地方，《莊子·應帝王》中稱為“混沌”。

陰陽相交，逆而順之。太過不及，疾病由生。怒則氣上，恐則氣下，悲則氣結，內傷七情，外感六淫，皆致升降出入、逆順失調，導致“陰陽反作“。如《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清氣在下，則生飧泄；濁氣在上，則生?脹。此陰陽反作，病之逆從也。”所以，保持健康，需要持中；診治疾病，也要持中。持中，就是調“逆順“，調逆順，則需要“守數”。

如《史記·扁鵲倉公列傳》：“病名多相類，不可知，故古圣人為之脈法。故乃別百病以異之，有數者能異之，無數者同之。”《素問·疏五過論》：“圣人之術，為萬民式，論裁志意，必有法則，循經守數，按循醫事，為萬民副”。又“守數據治，無失俞理，能行此術，終身不殆”。《素問·湯液醪醴論》：“夫病之始生也，極微極精，必先入結于皮膚，今良工皆稱曰病成，名曰逆，則針石不能治，良藥不能及也；今良工皆得其法，守其數，親戚兄弟遠近音聲日聞于耳，五色日見于目，而病不愈者，亦何暇不早乎”。《史記·扁鵲倉公列傳》：“合色脈表里有余不足順逆之法。”今出土天回醫簡中有《逆順五色脈藏驗精神》一書。

無論是陰陽的窈窈冥冥、五行的生克順逆、陰陽的數之可數，從無形到有形，生命和疾病都是可以被認識的。這是中華民族對生命與疾病認知的大智慧，也是學習中醫的法門。

《中華醫道》是以探源中醫核心基本理論為主題的系列學術會議，由廣東省健康中國研究會聯合中華中醫藥學會、中國中醫科學院、廣東省中醫藥學會等多方資源和力量共同創辦。為創新中醫藥話語體系，深耕厚植中醫藥文化，自2019年起，已先后成功舉辦了第一屆《陰陽——至簡之大道》、第二屆《五行》、第三屆《氣的思想——在中醫理論中的地位及現代認識》。會議聚海內外相關優秀專家學者研究之精華，圍繞中醫藥基本理論核心命題，跨領域、跨學科探索未知，揭示本源，以書籍、紀錄片、專訪等形式，以期在交流中產生高水平成果，為新時期中醫藥傳承創新發展提供新視角、新思路。學術成果正在進一步整理中，敬請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