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足我自足,放筆一戲空 米芾書法的集字與筆戲 米書的另一新造還體現在墨法上。 北宋以前的墨色變化,主要以“一點如漆”為審美高度,也是必須遵守的書寫習慣,淡墨傷神一直是書寫的忌諱, 即便到了北宋,像蘇軾、黃庭堅等,還一再強調墨色要如“小兒目睛”,烏、黑、光、亮是漢字書寫的基本要求。 從大量蘇、黃作品中可以看絞并用之法,也是筆法大壞的開始。 此前,書寫一般以鋪毫、圓轉、提按等古法用筆為主調,充其量再加上頓挫,從視覺上看,一般呈現圓潤、內斂、流麗的風格特征, 而米書一出,點畫出現乖張之感,書寫中破損之點畫不斷增加,苦澀之筆調,不斷增損著以往圓熟、流便的點畫外形。 當然這種苦澀之筆畫在《祭侄文稿》中就已經出現,但《祭侄文稿》中的苦澀感還是內藏意蘊、氣息醇厚的,而米字的苦澀是外泄的、張揚的。 因此,這種點畫破碎感也直接導致了后人在審美上出現偏差,點畫外觀不再“妍媚”“流麗”“精熟”。 元陸友《研北雜志》云:“蔡君謨所摹右軍諸帖,形模骨肉,纖悉俱備,莫敢逾軼,至米元章始變其法,超規越矩,雖有生氣,而筆法悉絕矣。” 這種筆法到了王鐸筆下,已經是一派怪、力、亂、神,被書論家譏為“一味造作”也就不足為怪了。 不過,米芾的“刷筆”不僅在書寫中得以廣泛應用,在繪畫中更是大放異彩,尤其是刷、絞等筆法的自然融合,使得繪畫用筆、用線更為豐富。 不僅如此,這種筆法的融合,對清嘉道以來碑派用筆提供了技術上的支撐。米書的另一新造還體現在墨法上。 北宋以前的墨色變化,主要以“一點如漆”為審美高度,也是必須遵守的書寫習慣,淡墨傷神一直是書寫的忌諱, 即便到了北宋,像蘇軾、黃庭堅等,還一再強調墨色要如“小兒目睛”,烏、黑、光、亮是漢字書寫的基本要求。 從大量蘇、黃作品中可以看出,除了黃庭堅草書中存有苦澀的筆意外,其他幾乎是一色的濃黑。 導致宋人書寫墨色變化的主要原因是宋人在追求書畫意趣中的“墨趣”“一戲”等意念導致的。 宋人注重“文玩”,往往置一庭院,院里樓榭、假山、筆溪、琴臺、古董、墨池、詠齋。···· 如此、詞人、墨卿雅集唱和,筆墨揮灑,樂在其中。 這種玩樂影響了藝術的創作態度,于是,戲墨、醉墨·····聊表其心,忘憂于歲月。 米芾《書史》云“要之皆一戲··.·放筆一戲空”。這是宋代庭院生活的藝術化特征,同時也是藝術的生活化。 所以,書寫中的筆墨游戲不斷增多,意外之象也增添了筆墨情趣。 在宋四家中,米芾和蔡襄的筆下出現過淡墨的作品,如《腳氣帖》《珊瑚帖》,這種淡墨在北宋以前是很少見的。 當然墨色的變異還包括澀筆、渴筆等導致點畫的視覺外形變化。 這樣的點畫在北宋以前是存在的,如飛白書,懷素《自敘帖》、顏真卿《祭侄文稿》中苦澀的點畫等,這都是墨色的變化,與烏、黑、光、亮的視覺效果形成明顯反差。 由此,導致墨色變化的原因有筆法因素和用墨變化等。筆法因素是書寫的快慢、筆法的變異等導致的墨色變化; 而用墨的變化就是在墨汁中摻水或在蘸墨過程中水墨兼用等,同樣會導致墨色的變化。 當然,這兩種情況可以融合應用,導致的墨色變化就難以窮盡了。 如《吳江舟中詩》中就有此類墨法運用,在宋以后的書寫中,這種墨色變化就大放異彩了,而在北宋的米芾、黃庭堅等筆下,這僅僅是個開始。 米芾嗜古如命,對新生事物總是保持謹慎態度。 即便是一掃“二王”俗姿的“刷筆”也本自于“飛白”,自有淵源,從而對唐人楷、行、草等諸體的變法一直以貶壓的口吻斥責, 《海岳名言》云:“智永有八法,已少鐘法。丁道護、歐、虞筆始勻,古法忘矣。····自柳世始有俗書。” 于是,對張旭等變亂之古法,自有偏解,從張旭的態度可見一斑。 特別是元豐五年后,態度發生了激變。 之前,云:“人愛老張書已頗,我知醉素心通天。筆鋒卷起三峽水,墨色染遍萬壑泉。·····由來精絕自凝神,不在公孫渾脫舞。”(《智衲草書》) 之后,云:“歐怪褚妍不自持,猶能半蹈古人規。 公權丑怪惡札祖,從茲古法蕩無遺。張顛與柳頗同罪,鼓吹俗子起亂離。·····散金購取重跋題。”(《寄薛紹彭》),他認為,“草書若不入晉人格,輒徒成下品。 張顛俗子,變亂古法,驚諸凡夫,自有識者。懷素少加平淡,稍到天成,而時代壓之,不能高古。 高閑而下,但可懸之酒肆,獸光尤可增惡也。”(《中國書法全集·米莆一》) 從張旭《古詩四帖》、懷素《自敘帖》來看,點畫的夸張,左沖右突,如果沒有這樣的癲狂與造作,大草也很難勢足力強。 這在米芾看來,點畫不可造作(張旭、懷素的造作過于米芾),生怒、生怪皆如俗態, 云:“變態貴形不貴苦,苦生怒,怒生怪;貴形不貴作,作人畫,畫入俗:皆字病也。”(《海岳名言》) 米芾甚至對黃庭堅草書也心懷貶義,因為黃是學懷素狂草而成,也是難能高古,當引以為戒, 云:“草不可妄學,黃庭堅、鐘離景伯可以為戒。”(徐度《卻掃編》卷中) 對此黃庭堅反駁說:“見愛者或謂不然,不見愛者或比余為鐘離景伯。”顯然兩者的看法有分歧。 縱觀米芾作品,草書僅三四件,且表現平庸。一方面,小草書的高峰在魏晉,“二王”小草精彩紛呈,米芾難以超越。 另一方面,唐人大草顯然是新生事物,點畫間的連接、字與字之間關系、字勢的要求,以及枯澀異態的點畫,不合米芾的“法眼”。 米芾也曾有所新造,但未能如愿。如《中秋登海岱樓詩》中曰:“同一首詩抄錄兩遍,后一首將“向西輪”的“西”竟誤寫成“東”。 這種浮躁煩懣,最后歸結為寫在二詩間隙的浩嘆:“三四次寫,間有一兩字好,信書亦一難事。'”(曹寶麟《中國書法史·宋遼金卷》)此后再未見其草書帖留下。 盡管米芾執迷高古,但未能在古人草書中尋找到可以激發的創造因素, 內心又鄙視“旭素”之流,更要以黃山谷的變法為戒,米芾似乎江郎才盡,無計可施。 從《中秋登海岱樓詩》的內容來看,顯得信心不足,這恐是米芾的缺憾。 縱觀米芾書法,他是傳統派的代表。孜孜以求,寸積銖累,尋求玄機,“刷”筆而動,最終成就了米家面目。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