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明縱暗殺 在一九二二年時,一名楊學禮者在哈密協(xié)臺衙門充軍需,當年秋季,楊奉上司派遣,帶士兵一個班,馬車四輛,來省城領軍服和薪餉。抵省之后,將上項應領服裝與薪餉領齊,在起身返回哈密時,突來一督署副官對其說:“大帥傳你有事面諭。” 遂偕楊同至督軍署大堂,只見楊增新站在大堂臺階上,旁邊站著幾個副官,臺下站著七個彪形大漢。楊學禮向楊增新行跪拜禮后,楊增新說:“我知你由哈密來,現(xiàn)已將應領的東西都已領到,今日就要啟程返哈,你可就便把這七人帶上,護送他們進關回家。” 原來這七人都是山東籍旅俄華僑,俄國十月革命后,曾隨劉連科協(xié)助白匪軍叛亂,失敗后竄入新疆。他們不愿在新疆居留,要求回山東原籍。 楊增新又說:“他們七人的生活費和途費均已發(fā)給,你將這封信帶上,照信行事,事畢上報。”楊學禮把信接過,裝于衣袋內(nèi)。楊增新又對那七個人說:“你們要求回原籍老家,這是好事,路費和生活費都發(fā)給你們了嗎?”那七個人都齊聲回答:“都已發(fā)給。”楊說:“那好,你們就安心走吧,好好坐上他的軍裝車回家去吧!”那七個人都以感激的神情,跪下叩頭道謝:“感謝大帥的恩典1”楊即揮手命走。 楊學禮同那七個人,出了轅門,坐上大車,離開省城向哈密行進。沿途晝行夜宿,第六天傍晚抵達奇臺,車將進店時,店主人即來對楊學禮說:“馬縣長這兩天不斷派人前來叮囑,如果你們一到,叫你立即到縣府去,不要耽誤!” 楊學禮安排了一行人等的食宿,急忙到了奇臺縣政府,見了縣長馬紹武,馬即問在省城臨起身時,大帥交給你的一封信看了沒有?那七個人怎么辦了?楊學禮這才想到,那封信還在自己的衣袋內(nèi)。馬命快將信拿出來看看,是寫的什么?楊學禮將信拿出來一看,原來大帥楊增新叫他將這七個人帶到六道灣梁后,或黑溝僻靜處處死,掩埋妥善,及時上報。楊增新因為見不到報告,所以連續(xù)向奇臺發(fā)電詢問。 楊學禮讀信后,大吃一驚,懇求馬紹武想個處理辦法,馬想了一陣說:“明天你們照常帶著他們上路,走到老奇臺半路,有個山坡地方,你們停車休息,準備燒水打尖,讓那七個人步行到山坡上揀柴,我先派幾個武裝衙役在山坡上埋伏,等到那七個人上山坡時,埋狀的衙役就會立即開槍射擊。”楊聽了馬的安排,才放心回到店中。 翌日早晨,楊學禮將一切安排就緒后,起程向老奇臺進發(fā),趕到半途山坡之處,果見縣府的人在那里偽裝等候,于是按預謀行事,一舉結果了七個人的性命。衙役回去,馬縣長即將經(jīng)過詳情報告給楊增新。但到后來,哈密協(xié)臺還接到楊增新的密示,將楊學禮考查了一個時期,結果以該員為人老實,再未追究。 后來楊學禮在談敘這一段經(jīng)過時說:“我經(jīng)過了這一暗殺事件,深刻地認識到楊增新是一個表面對人仁慈,而內(nèi)心陰險毒辣的政客。”由此我更聯(lián)想到,過去常聽楊督軍寬大為懷,將一些觸犯了他的人,送回內(nèi)陸原籍,那都是欺人的騙術,實際是送到六道灣、黑溝或大石頭等處就一命嗚呼了。 二、血張聲勢 楊增新統(tǒng)治新疆時期,在軍事、政治上都有一套虛張聲勢的詐術。一九二四至二五年間,國民革命軍馮玉祥將軍部下劉郁芬,率軍進駐蘭州,接充督軍職務以后,曾有進軍新疆、完成控制大西北的動向。當時,楊增新為了保持其新疆督軍的寶座,立即調(diào)兵遣將,集結星星峽,以御馮劉。那時楊的軍隊很少,名義上有五個師(當時名稱混雜;有提、鎮(zhèn)、協(xié)、參、游、師、旅、團、營、連),而實際上兵額不足,且少操練,士兵多養(yǎng)成吸食大煙,聚眾賭博的壞風氣,軍官們則又層層吃空額,扣糧餉,過著養(yǎng)尊處優(yōu)、花天酒地的腐化生活。現(xiàn)值大軍壓境,這種軍隊怎能抵御國民軍久經(jīng)戰(zhàn)陣的勁旅!楊竟使用虛張聲勢的伎倆,使馮劉停止了西進的打算。 楊增新虛張聲勢的辦法很狡詐,先是調(diào)派了四個營,星夜開往星星峽,增強防守,繼又抽調(diào)各地駐軍共十六個連隊,至省城集中。其中以六個連分增于哈密、巴里坤、奇臺、鄯善、吐魯番、木壘等縣,以十個連,由省城分期往哈密出發(fā),計第一日出發(fā)一連住達坂城,第三日又出發(fā)一連前往達坂城接防,先至一連又開往吐魯番。如此連續(xù)迭進,即省城、達坂城、吐魯番、鄯善、大石頭、巴里坤、哈密。然后又由原途按縣迭次調(diào)回省城。如此川流不息巡回行軍,人們以為省城的軍隊不斷向星星峽出發(fā),各縣軍隊又調(diào)來省城,造成了很大的聲勢,以迷惑對方。 與此同時,又秘密抽派久住新疆經(jīng)商、老誠可靠商人數(shù)名,發(fā)給進關護照,命赴關內(nèi)購貨,吹噓猩猩峽有重兵防守,約有四五十營之多。當時,因為楊增新實行閉關政策,關內(nèi)人員不能隨便通過星星峽進入新疆,所以消息閉寨,關內(nèi)人員無從得知星星峽駐軍真相。此外,又因為楊增新在甘肅從政多年,又與寧夏馬福祥是結盟弟兄,現(xiàn)因馮劉有進軍新疆動向,楊即電請馬福祥從中斡旋。說新疆是荒涼邊區(qū),風多沙大,戈壁連綿,交通不便,如進軍新疆,供給運輸困難很大。馬曾多次與劉郁芬榷商,劉亦偵知新疆確有防御,重兵集結在星星峽,所以不能輕舉妄動。經(jīng)馬福樣從中調(diào)停,楊增新由省庫撥給銀元一百二十萬元,作為資助劉郁芬軍費,此事才告平息。事后,新疆官場中人稱贊說:“這是楊大帥的空城計”。 三、撒網(wǎng)捕梟 劉郁芬雖然得到了一百二十萬元的“資助軍費”,但是覬覦新疆的野心并沒有收斂。于是秘密派其部下趙、徐二人潛入新疆偵查情況。 該二人抵哈密時,經(jīng)哈密查獲解省,由楊增新親自審訊后,軟禁于督軍署的三堂內(nèi),派人監(jiān)視,不準與任何人接觸。 如此經(jīng)過了三年之久,到了一九二六年,趙、徐二人見監(jiān)守人員日漸松懈,突于某日傍晚,乘監(jiān)守人員外出之機,逃出三堂,到了門之外,當因不明路徑,奔出西門向妖魔山方向的倉房溝跑去。晝伏夜出,尋找逃跑機會。 當監(jiān)守人員發(fā)現(xiàn)趙、徐二人潛逃,即報告給楊增新,楊即命令迪化縣政府、警察廳、憲兵營派出軍警人員在城內(nèi)分各街巷挨戶搜查,并令縣府通知四鄉(xiāng)農(nóng)民協(xié)助緝查。同時又電令阜康、吐魯番等縣派員沿途查緝。一時風聲鶴唳,驚天動地。可是軍警人員搜查了一天兩夜,卻未查出蹤影。楊增新坦然自若地說:“我已布下天羅地網(wǎng),諒此兩只梟鳥難得脫逃。”到了第三日早上,一輛拉送軍草的車,將該二人送至督署內(nèi)。 據(jù)該車夫說:當他吆著送軍草的車,由地窩堡行至黑山頭時,徐、趙二人慌忙跑到車前,問去哈密的路徑和方向,還說一兩天沒吃東西,實在餓得不行了,有沒有饃饃給些充饑。車夫見他倆那種惶恐的樣子,料必是通緝的逃犯。車夫就先給了饃饃叫他們吃,并哄他們說:“我就是去哈密的,你們上車,坐車一同走。”他們很高興地坐上車,就被送到督軍衙門了。不久,這兩只落網(wǎng)的“梟鳥” 被楊增新押送到六道灣梁后槍決了。 …… 四 四、 民國元年,楊增新為獲取新疆軍政統(tǒng)治權,重用清末從關內(nèi)流放到新疆的軍犯馬福興。馬福興,原籍云南,少數(shù)民族。不僅如此,楊增新還與馬福興在烏魯木齊鑒湖亭歃血結盟,義結金蘭,立下誓言要患難與共。在馬福興和少數(shù)民族支持下,楊增新在烏魯木齊組建了一支五營親兵。這支部隊,為楊增新的上臺和權力的鞏固,立下了汗馬功勞。 ? 自立為王的馬福興 民國三年(1914),楊增新投桃報李,報請北洋政府任命馬福興擔任喀什提督兼喀什道尹。然而,馬福興到喀什就職后,大興土木,霸占大量土地,向民間征調(diào)車馬,勒令百姓為他出工。不僅如此,還隨意捕人,草菅人命,盤剝甚重,致使當?shù)厣贁?shù)民族群眾苦不堪言。基于此,阿克蘇知事文沛、巴楚知事劉長炳等人,連續(xù)32道密函奏報楊增新,舉報馬福興在新疆南部胡作非為,致使民不聊生,懇請楊增新為民做主。這些基層官員反問楊省長:北洋政府對馬福興這樣的專橫之人是否還有制裁的能力? ? 楊增新被譽為左宗棠在新疆的繼承者 楊增新非常惱火,但仍保持克制,溫婉勸說:“提臺(馬福興)將錢看得太重,是提臺一生之大病。我與提臺相好多年,無以對提臺,無以對地方之人民。至于武官愛兵,文官愛民,是天理上應該如此的。凡遇愛民之官,都不贊成提臺派夫派差。”楊增新命令馬福興,停止盤剝,不可將勢力用得太盡。 盤踞新疆南部的馬福興,對于楊增新的提醒置若罔聞。不僅如此,他依舊在南疆大行其事,有恃無恐,妄自尊大。馬福興與外部勢力勾連,竟然學習阿古柏,自稱是帕夏。帕夏,在當?shù)匾庵笧橥酢钤鲂氯虩o可忍,決定剪除這個吃里通外的云南老鄉(xiāng)。 ? 新疆南部的塔克拉瑪干沙漠 楊增新秘密召見心腹人物馬紹武,面授機宜。馬紹武與馬福興之間,有著很難調(diào)和的矛盾。楊增新任命馬紹武前往喀什,伺機剪除馬福興。馬紹武招募死士,從小道混進喀什,出其不意,闖進馬福興和妻妾居住的疏附城,活捉了馬福興,宣布其人十大罪狀,將其當眾槍斃。 ? 瑞典探險家斯文赫定高度頌楊增新,他們兩人見過面 剪除掉馬福興的同年,畢業(yè)于陸軍保定軍校的夏鼎、李寅等九位云南同鄉(xiāng)來到新疆,投奔楊增新。楊增新很高興,每天晚餐后與這群家鄉(xiāng)子弟談心,加強相互之間的了解。很快,任命夏鼎擔任副官長,李寅擔任督軍警衛(wèi)營長。但在之后不久,夏鼎、李寅二人受唐繼堯指使,決定推翻楊增新。 民國五年二月二十四日,楊增新在督軍衙門設宴。這次宴會上,他邀請到十多位部下赴宴,其中八位云南老鄉(xiāng)。賓主就坐,酒過三巡,楊增新忽然站起起身來。門外幾個親兵一擁而上,賓客驚恐失色。這時,楊增新大喝一聲:“殺李寅”!親兵手起刀落,李寅倒在桌下。接著,楊增新又叫大家安心吃酒。吃著吃著,忽然他又大喝一聲:“殺夏鼎”!接著,夏鼎人頭落地。 ? 群樓矗立的烏魯木齊,可曾記得這些如風往事 北洋時期,利用老鄉(xiāng)關系是軍政界的通病。然而,楊增新認識到:老鄉(xiāng)既是支撐自己的力量,也極容易變成動亂之源。楊增新陸續(xù)處決了馬福興以及夏鼎、李寅等人。不僅如此,還把很多云南老鄉(xiāng)遣送回到家鄉(xiāng)。楊增新之世,陪伴他的云南同鄉(xiāng)大多沒有好下場。1928年夏天,楊增新本人在烏魯木齊遇刺身亡。楊氏的靈柩經(jīng)西伯利亞鐵路運回北京,葬于北京沙河路邊上。 ……… ? 楊增新 位于昌平區(qū)沙河鎮(zhèn)的楊增新墓碑,立于民國十九年,碑質(zhì)為漢白玉,龍首龜趺,碑文二千五百余字,字體秀麗,內(nèi)容豐富,記載了楊增新的生平、任官簡歷,特別提到了他任新疆省政府主席時,治政顯露其才及處理民族事務、外侵內(nèi)患的卓越功勛。 葬于此地的楊增新,其實只在年輕的時候來過北京。他從故鄉(xiāng)云南跋涉數(shù)月進京參加會試,考上進士后便分配到西北做官。從此,京城的繁華只留在他的記憶里,直到死后一年,靈柩才運送到北京安葬。 但楊增新的一生,卻須臾不與北京分離。在你方唱罷我登場的民國初年,誰占據(jù)北京城控制了名義上的中央政府,遠在新疆的他便宣稱效忠誰。“認廟不認神”是他不變應萬變的政策。可以說,古都北京,是他政治上的依歸。 與冠蓋滿城的北京不一樣,在數(shù)千公里以外的新疆大地,至今有許多人依然記得這位民國時期新疆的第一任督軍。在他去世后的近九十年里,新疆的各族民眾中,還傳頌著他的事跡。他在維吾爾、哈薩克族的老人心中,是永遠的“老將軍”。 ? 位于北京昌平的楊增新墓 騎毛驢到蘭州一生獻給大西北 楊增新,字鼎臣,同治三年(1864)出生于云南蒙自。蒙自屬于今天的紅河州,是一個多民族聚居的邊疆地區(qū),楊增新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長大,也許有利于他從政后對民族問題的處理。也就是他出生那年,新疆發(fā)生動亂,割據(jù)政權求援于浩罕汗國,引狼入室。次年阿古柏在新疆建立了“哲德沙爾汗國”,盤踞新疆十二年。 光緒十五年(1889),25歲的楊增新赴京參加會試,考中二甲第一百二十七名進士,這樣的出身比左宗棠、劉錦棠和魏光燾(清朝的三位治疆功臣)優(yōu)越。但在分配工作時,他的運氣不算好,沒進翰林院,也沒能留在朝廷的各部做主事,而是分發(fā)到最為艱苦的甘肅省聽候調(diào)遣。楊增新帶著夫人,騎著毛驢走到蘭州,開始了他在大西北39年的宦海生涯,其中21年在新疆。他把一生獻給了大西北,直到被刺殺身亡的那一刻。 在甘肅,他先后擔任過中衛(wèi)縣縣令、河州知府。河州今為甘肅臨夏回族自治州,為回族、東鄉(xiāng)等信仰伊斯蘭的民族聚居地。治理河州,自古不易,而楊增新的政績受到當?shù)鼗亍h士紳的好評,并為其在河州立德政碑,在他的治理下,河州到了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程度。 河州的為官經(jīng)歷,可以看作他治理新疆的一次“預演”。 楊增新一直受到上司的器重,可等到滿族人升允當了陜甘總督后,情況出現(xiàn)了變化。升允不喜歡這個“云南蠻子”,楊增新當時是文高、武備學堂提調(diào),呆在蘭州城,卻和總督處不好關系,這怎么行呢?當時的新疆布政使王樹枏(nán)早聞楊增新才干出眾,便出面找升允協(xié)調(diào),將楊增新調(diào)到新疆。在當時,出嘉峪關向西,多少有點“發(fā)配”的味道,只要不呆在蘭州礙眼,升允自然樂得做個順水人情。 沒想到楊增新這次在官場上小小的挫折,成就他一生的事業(yè),也給新疆帶來了莫大的福祉。 到了新疆后,楊增新先任阿克蘇兵備道。1911年6月,任鎮(zhèn)迪道道員兼提法使。“鎮(zhèn)”指鎮(zhèn)西(巴里坤),“迪”指迪化(烏魯木齊),從巴里坤到烏魯木齊,正是新疆東部連接內(nèi)陸的要害區(qū)域。 此時,中華大地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義爆發(fā),各省先后起事,宣布獨立,脫離清朝統(tǒng)治,地處西陲的新疆也不平靜。自新疆收復后,湘軍進入新疆,一些下級軍官和士兵生活無著,于是加入了哥老會,這些幫會人士同情革命,從收復新疆的主力一變?yōu)槌⒌臄橙恕兹慰偠讲扇¤F腕手段,但依然無法根除。新疆新軍中的一些軍官是革命黨人,和哥老會早就暗通款曲,伺機起事。武昌起義消息傳來后,迪化的新軍管帶、革命黨人劉先俊(湖南寧鄉(xiāng)人,日本士官學校畢業(yè))倉促起事,隨即被新疆巡撫袁大化鎮(zhèn)壓,劉先俊等一百多人被處死。其余一些革命黨人逃出迪化,跑到伊犁和當?shù)馗锩h人合流。 當時伊犁的地位比較特殊,雖然在政區(qū)上歸新疆,但駐有伊犁將軍,而伊犁將軍是從一品武官,設置比新疆巡撫早,常不把新疆巡撫放在眼里。伊犁駐軍中有一支從湖北調(diào)來的新軍,協(xié)統(tǒng)楊纘緒(湖北江夏人)和迪化逃來的革命黨人合流,在1912年1月19日發(fā)動起義,處死伊犁將軍志銳,成立新伊大都督府。 清朝宣統(tǒng)帝遜位后,袁世凱就任民國大總統(tǒng),對前清官吏多數(shù)留任,他委任巡撫袁大化為新疆都督,命令他和伊犁的都督府談判,平定新疆局勢。 這袁大化手上可是有一百多個革命黨人的血債,他留任都督,革命黨人肯定不會放過他。于是堅決辭職,并急忙收拾細軟帶著家眷東歸內(nèi)陸。辭職前,他先保舉喀什道道員袁鴻祐為都督,可這袁鴻祐還沒到迪化就職,就被哥老會殺死了。于是,袁大化再保舉楊增新任都督。 孤軍遠征守住阿勒泰 1912年5月18日,楊增新在局勢混亂的多事之秋就任新疆最高軍政長官。此時,他面臨的局勢比他的任何一位前任都要復雜。劉錦棠、魏光燾、陶模到袁大化任巡撫時,雖然國勢衰弱,但清廷的法統(tǒng)還在,朝廷命令各省援助新疆的“協(xié)餉”仍按期運來,幾任巡撫手中還掌握著強大的軍隊。而楊增新就任都督時,手中無兵無錢,都督的權力南不過吐魯番,西不過精河。而外有列強環(huán)伺,內(nèi)有分裂勢力蠢蠢欲動。他就像驚濤駭浪中駕駛著一葉扁舟,稍有閃失,船就可能傾覆。 楊增新通過和平談判的方式,與伊犁革命黨人達成協(xié)議,取消了伊犁的臨時政府,新疆宣告統(tǒng)一,楊纘緒被任命為喀什提督兼外交特派員。緊接著他平定了哈密事件和沙俄策劃的策勒村事件,將分裂的苗頭撲滅。 接任新疆都督之初,楊增新最可稱道的一項功業(yè)是當機立斷、通過軍事和高層斡旋等多重手段,將阿勒泰地區(qū)留在中國的版圖內(nèi)。 地處新疆北部的阿勒泰地區(qū)在清末并不屬于新疆巡撫管轄。它屬于外蒙古八旗的轄地,清廷在此設阿勒泰辦事大臣,受科布多參贊大臣管轄。辛亥革命后,在各省宣布獨立的風潮中,哲布尊丹巴在1911年12月28日宣布外蒙古八旗“獨立”,稱“日光皇帝”。民國建立后,外蒙依然事實上受沙俄控制。阿勒泰在清代由科布多參贊大臣管轄,外蒙當局當然想將阿爾泰納入版圖。而阿勒泰的蒙古族部落并不想跟隨科布多并入外蒙古,愿意留在民國。但他們受到了外蒙古和沙俄的軍事進犯,于是“科布多-阿勒泰”戰(zhàn)爭爆發(fā)。楊增新用“圍魏救趙”之計,派一支孤軍遠征科布多,終于將阿勒泰留在中國境內(nèi)。阿勒泰先直屬于中央政府,但當時的北洋政府內(nèi)部紛爭不已,無法對孤懸在西北一隅的阿勒泰進行有效管理,阿勒泰隨時可能被外蒙吞并。楊增新審時度勢,上書中央政府,建議將阿勒泰變?yōu)樾陆〉囊徊糠郑傻匣苯庸芾怼1毖笳饬藯钤鲂碌慕ㄗh,阿勒泰地區(qū)劃歸新疆,成為新疆北部的屏障。 ? 楊增新治理新疆時與中外人士合影 察邊情順民意保持新疆太平 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后,新疆周邊的局勢更加紛亂,俄國爆發(fā)了“十月革命”,紅軍(布爾什維克黨領導的赤衛(wèi)隊,蘇維埃成立后被命名為紅軍)和白軍(以忠于沙皇的軍官為骨干并得到外國支持的軍隊)大戰(zhàn),眾多哈薩克族難民涌入新疆,部分戰(zhàn)敗的白軍也攜帶武器進入新疆。楊增新出于人道主義精神將這些難民安置,但又要避免干涉他國內(nèi)政的口實。俄國紅軍與白軍之間的戰(zhàn)爭,楊增新嚴守中立。對于進入新疆的敗軍,他一律解除其武裝,進行分散安置,不給另一方越境追剿的口實。 保境安民是楊增新最重要的目標。他一方面“攘外”,通過外交努力和英國、蘇俄簽訂一系列條約,保證邊境的穩(wěn)定;另一方面“安內(nèi)”,在新疆采取因地制宜的政策,發(fā)展生產(chǎn),改善民生。而對嘉峪關以東的內(nèi)陸政治局勢,他以一個冷靜的旁觀者的身份出現(xiàn),決不介入。無論是袁世凱,還是后來其他人做北洋政府的最高領導人,楊增新都采取“認廟不認神”的政策,其目的就是避免內(nèi)陸軍閥混戰(zhàn)波及新疆。這在當時中國混亂的局勢下,應當是較為明智和理性的選擇。楊增新對當時的局勢是非常失望的,他認為“民國成立,由擾亂而割據(jù),由割據(jù)而并吞”,中央政府政令不通,且更替頻繁。因此,新疆要維護自身的平安,就要有相應的對策。此時,不管中央如何變化,楊增新表面都擁護中央,但新疆內(nèi)部事務概由他自己處理。為此,他成功地阻止了“黑喇嘛”的侵擾,挫敗了馮玉祥引兵進疆的圖謀。在楊增新都督府的大堂兩側(cè),懸掛一副楹聯(lián):“共和實草昧初開,羞稱五霸七雄,紛爭莫問中原事;邊庭有桃源勝境,狃率南回北準,渾噩長為太古民。” 民國六年,他在一份公文中簡明扼要地對屬下闡述其治理新疆的方法:“回疆孤懸萬里,五年以來,粗獲太平,維持本非容易,一切新政宜察邊情,宜順民意。如有窒礙難行之處,未敢緘默不言。” “察邊情”、“順民意”是楊增新治理新疆的不二法門。但“順民意”并非一味地束手不管,相反,對境外的政治勢力和宗教勢力,楊增新一直保持足夠的警醒。在民國初年,楊增新發(fā)布命令,禁止境外人(特別是土耳其、伊朗等地)在新疆傳教并擔任教習,決不允許外來者設置宗教經(jīng)文學堂。針對“兩泛”(泛伊斯蘭和泛突厥)勢力嚴力打擊的同時,他認為根本的方法是改良政治,開啟民智。在對中央政府的一封呈文中,他如此說道:“只就新疆一方面而言,唯有實行共和,使種族之見潛消無形,自可并育而不相害,其最要者,尤在改良政治。”“(少數(shù)民族)永受漢官統(tǒng)治,而無潰決之一日,必不可得。……唯有痛除弊政,嚴懲貪吏,固結民心,潛消隱患。” 吏治清明被尊為“老將軍” 作為一個傳統(tǒng)士大夫,楊增新治理新疆更傾向用傳統(tǒng)的方式。政治上他多用縱橫術,平衡民族和派別的勢力,讓其互相制衡,而不使其中一端過于強大,如他對新疆政壇上兩湖幫和甘肅幫即是如此;在經(jīng)濟發(fā)展和社會管理上推崇“無為而治”,澄清吏治,盡量縮小政府規(guī)模,減少公共支出,如他治理新疆期間,所養(yǎng)的軍隊是各省中最少的;對城市建設也不太上心,省會迪化破破爛爛;注重農(nóng)業(yè)和傳統(tǒng)手工業(yè),在各地廣修水渠,開墾荒地,在維吾爾族、哈薩克族地區(qū)發(fā)展羊毛加工業(yè)。正是在這種強勢的“小政府”治理下,新疆社會繁榮,秩序井然,民族和宗教矛盾得到極大的緩和,他本人也在各族民眾中享有崇高的威望,維吾爾族、哈薩克族人都尊稱他為“老將軍”。 在新疆成長的錫伯族知識分子、后任國民政府立法委員的廣祿在其回憶錄中如此評價楊增新:“他的生活簡單,衣著樸素,嚴肅亦輕松,不講享受,沒有娛樂,十七年如一日,全副精神都放在如何保衛(wèi)這塊領土的工作上。” 撰寫了《中國的邊疆》一書的美國人拉提摩爾說:“辛亥革命后,新疆政權落在一個很有經(jīng)驗的中國官員手里,他善于平衡當?shù)馗鱾€民族間的力量,使新疆保持了長期的穩(wěn)定。” 當然,對于楊增新治理新疆的策略,新疆內(nèi)部的一些官吏和年輕的知識分子并非沒有抱怨。楊的這一套在一些人眼中是“保守、陳舊、封閉”,他們認為新疆需要更快的社會變革和經(jīng)濟發(fā)展。楊增新對一些有可能導致新疆混亂的人物毫不手軟,比如他誘殺了與云南都督唐繼堯聯(lián)系密切,且準備在新疆發(fā)動聲明討伐袁世凱的幾位云南同鄉(xiāng)夏鼎、李寅、馬一,因此楊增新也被人斥之為“冷血”。 參加畢業(yè)生典禮宴會時被刺殺 說楊增新圓滑也罷,冷血也罷,他最終的目的是保障新疆社會穩(wěn)定,而不至于卷入國際、國內(nèi)的政治和軍事斗爭的漩渦中。出生于巴楚縣的維吾爾族官員堯樂博士,后來在臺灣寫過一本回憶錄,他在書中如此評價楊增新:“楊將軍乃運用中國傳統(tǒng)上的天理、國法、人情的大道理于先,再加恩威兼施的手段于后。順應各民族的生活習慣與宗教信仰,任其自由發(fā)展。只要不違法不犯禁,政府決不干涉居民的行動,同時對各民族處以一律平等的地位,使?jié)h族人沒有優(yōu)越感,其他民族也不會自卑。互相尊重,和睦相處,各安生業(yè),互濟有無。就這樣將新疆治理平安十七年之久。在民初內(nèi)陸各省正鬧著大動亂的情況下,新疆簡直就成了世外桃源。” 但新疆畢竟不是桃源,攬權過久的楊增新也遭到了嫉恨。民國十七年(1928年)七月七日,楊增新參加新疆俄文法政專門學校第一屆畢業(yè)生典禮之后的宴會時,被部下刺殺,史稱新疆的“三七政變”。刺楊案至今仍有謎團未解開,后來新疆官方給出的結論是外交署長樊耀南和法政專門學校教務長張純熙合謀刺楊。政變被民政廳廳長金樹仁調(diào)兵撲滅,樊和張被殺死,新疆政權落入金樹仁手中,而楊增新治疆十七年的平靜也隨之被打破。 因處決同鄉(xiāng)夏鼎、李寅,楊增新得罪了唐繼堯,楊在云南的祖墳被拆毀。他被刺殺時,滇政依然由唐繼堯掌握,其靈柩不便回鄉(xiāng)安葬。在其兒子、女婿的要求下,1929年,楊增新的靈柩經(jīng)蘇聯(lián)西伯利亞鐵路運送到北京,最終安葬在昌平。 楊增新曾在迪化的鎮(zhèn)邊樓題寫了四首絕句,其中兩首云: 出關何必望封侯,白發(fā)籌邊幾度秋。 四海無家歸未得,看山一醉鎮(zhèn)邊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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