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走過那棵桐樹之下,也已是在學校困居幾天以后了。 街道上鮮有行人,即使偶爾有人過路,行人也總得把口罩戴得嚴實一些。望著各色商鋪緊閉的門扉,我又好像回到那種風聲鶴唳的諜戰(zhàn)情景之中——就連去買點日用品,須得先敲擊幾下卷閘門以示暗號。隨即門應聲半開,老板低身探出門外,左右掃視,這才放心下來。而主顧也像學著電視里演著的情節(jié),俯身進去之后悄然掩門。 門外是黃昏,這里的黃昏靜悄悄。 等到入了夜,霓虹再也沒有往日車輛陪伴的喧囂,閃爍的警燈盤旋著紅藍交映的燈光在街頭巡弋。在這種靜謐而又緊張的氛圍里,所有雜糅的情緒開始發(fā)酵。也只由得一場場夜雨混合著雷鳴,稀釋那些膽小鬼的不安,叩擊他們心臟的門鈴。楚水啊,你瓢潑而來的,是春天揉碎的棉帛。 云隙間瀉下來的雨力道很大。它們密匝匝地砸向屋頂、地面,它們淅瀝瀝地與瓦片、房檐交織成旋律;它們在草木間疏落成溪澗并肩策馬,它們在洼地里匯涌成江河相伴天涯;它們提挈著一場落花流水,也昭示著生生不息。我很久沒有聽過雨了,這雨點急促,這雨聲悠長。 夜晚的雨,總是意猶未盡的,我倚枕百般回腸凝想,李義山悵望的巴山蜀水,又是在和誰共剪西窗之燭呢?我之所以不眠,是因為窗外蕭蕭的風和密麻的雨,我以為,是你的來信。 等到第二天早上,才看見昨夜的狼藉。花葉零落在泥地里,不堪折的枝椏紅凋綠殘。我也只好拾得幾朵白花,把它們埋進泥土將金身重塑。 好一個花落人亡,地老天荒! 我忽地心疼起這些桐花來,同白樂天“忽見紫桐花悵望,下邽明日是清明”的愁緒一起翻飛。大概是憐這些花瓣無人識得吧,大概又是怪它太過守口如瓶了。年歲的增長,大抵都快忘了彼年花事。白衣飄飛少年時,也如花開一期,成為記憶里的香氣,只要稍微嗅到,就算未曾謀面,也覺萍水相逢。而那花落時的“噠噠噠……”,是你揮巾而去的霞帔,和蕭蕭班馬的嗚咽。于斯為此,所有的山山水水才總算有了回應。 鎮(zhèn)子上的桐花開了,花開得很早,只怕無人惦記起這件事。 (顧秋水 作于 3.31雨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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