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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欣交集此相逢 ——讀杜甫《江南逢李龜年》 劉向軍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醉意朦朧的詩仙李太白揮毫潑墨，一氣寫成了三首《清平調》，歌頌一代帝王唐玄宗李隆基與貌比天仙的妃子楊玉環那纏綿的戀情。 “一支秾艷露凝香，可憐巫山枉斷腸……”盛唐歌王“樂圣”李龜年給《清平調》譜上了奇妙的旋律，展開歌喉在美輪美奐的昭陽殿里縱情歌唱。 “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盛唐舞蹈家“舞后”楊貴妃和著李龜年優美的歌聲翩然起舞，一群宮女隨著貴妃的領舞在金碧輝煌的昭陽殿里衣袂飄飄，眾星拱月。 “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盛唐天子李隆基龍顏大悅，他親執鼓桴擊鼓，與一旁的器樂藝術家們完美合奏伴樂。 詩仙，樂圣，舞后，天子，這是盛唐怎樣一個藝術創作班子！這是中華文明史上怎樣一個藝術天團！ 李龜年的歌聲攜著貴妃的舞姿飛出了昭陽殿，傳遍了長安城的王侯府邸，大街小巷。 其歌、其舞，其樂、其人，其情、其景，“詩圣”杜甫都知道。 李龜年究竟有著怎樣神奇的音質，使得他在盛唐的樂壇上獨領風騷？他是男高音嗎？他是男中音嗎？他是男低音嗎？或者，他是從低音到高音無差別馳騁歌喉的天才？ 身在長安的“詩圣”當然有機會現場聆聽“樂圣”的歌聲，而且不止一次，不止一處。 在唐玄宗的弟弟岐王李范的豪華府邸中，在唐玄宗的寵臣崔九崔滌的高堂前，名流騷客云集，文人雅士薈萃。李龜年聲如天籟，引吭高歌，余音繞梁。杜子美每一次都聽得如癡如醉，心花怒放。在李龜年歌唱的閑暇，“詩圣”和“樂圣”二人是否有過私下的交談？彼時李龜年名滿朝野，無人不識，他可認得在眾多喝彩的文人中那個后世被譽為“詩圣”的杜子美？ 繁華難久，好夢不再。“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安祿山的大軍攻占了東都洛陽，攻入了天險潼關，殺入了首都長安。唐玄宗攜楊貴妃倉皇出逃，在馬嵬驛又不得不賜死了愛妃楊玉環。“樂圣”李龜年逃離了長安，“詩佛”王維逃離了長安，“詩圣”杜甫逃離了長安，“詩仙”李白早已離開了長安……首都淪陷，樹倒猢猻散，大唐的精英一時間四處漂泊，孤苦無依。 長達八年的安史之亂使盛唐氣象不再，國力大衰，人口銳減，“樂圣”和“詩圣”始終漂泊在外，艱難求生。 公元770年，暮春，落英繽紛的某一天，在潭州——今日長沙——的街頭某處，憔悴疲憊的“詩圣”忽然被熟悉的歌聲吸引住了：“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沒錯，這是“詩佛”王維所寫的《江上贈李龜年》；沒錯，歌者正是大唐歌王李龜年。老杜走上前去，問訊心中的歌王。兩位老者一樣的兩鬢斑白，一樣的面容憔悴，一樣的飽經磨難，一樣的淚流滿面，一樣的悲辛交集。這一次相逢就他們兩人，面對面，無人打擾。他們暢談昔日的歡愉，感慨多年的流離，欣喜眼前的相逢，感傷前路之未知。 “岐王宅里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最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老杜情動于中，寫下了這首紙短情長、言近旨遠的《江南逢李龜年》，這也是老杜一生所寫的最后一首絕句。區區28字，老杜寫得很少，老杜也寫得極多。就在這次相逢后不久，公元770年的冬日，某天，江上，舟中，一代“詩圣”在貧病交加中去世，時年59歲。 《江南逢李龜年》這首詩當時杜甫交給了李龜年沒有？李龜年生前是否讀到過杜甫寫給他的這首詩？如果他讀到的話，他是否曾經用他那已然蒼老的歌喉唱出感人至深的樂聲？——不知道。即便李龜年唱過這首詩，杜甫也一定沒能聽到。但是千年后的我們可以想見大唐轉衰時兩位近乎乞丐的文化人那一刻偉大的相逢，可以聽得見大唐深處傳來的老杜的吟唱和“樂圣”的歌聲。 2022.4.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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