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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楊維寧 文：周于江 圖：來自網絡 圖片和文章內容無關? 智慧的婦人建立家室，此話不假。我奶奶就是一個鮮明的例子。 在我們偌大的家族中，已經先后過世了十幾位長輩，可在我心中，最敬重最佩服的就是我奶奶。 我奶奶是一個生在沂蒙革命老區，不識多少字的普通婦女。  不普通的是，她有睿智聰明的頭腦，獨特的個性，超人的毅力和果敢，更欣賞她勇敢地面對苦難，一身正氣，剛正不阿。 當年日本人侵占我們的家園，在我們的土地上無惡不做，燒殺搶掠的年代，我奶奶救過八路軍的傷兵員，給隊伍上做過無數的軍鞋，攤過大量的沂蒙煎餅，是與著名的沂蒙六姐妹齊名的愛兵擁軍媽媽，是縣里有名的紅嫂式的人物。 在我奶奶家養過傷的，后來成為武漢空軍后勤部的三號首長，李厚民伯伯曾專程數次，來看望過他的救命恩人。 我爺爺是個老實本分的莊稼漢，他膽小怕事，厚道老成，當時見我奶奶這么張揚，擔心壞人報復，提心吊膽地規勸奶奶，不要做這些樹大招風的事，好好種地，養大這六個孩子就行了。(我有二個叔叔，三個姑姑) 可與隊伍已建立了血肉關系的奶奶，總是這樣懟爺爺：老落后，怕什么，以后是我們窮苦人的天下，自己的事不做，讓誰來做。 奶奶主動把我十幾歲的三叔，送去給部隊首長喂馬，把我爹也送到了部隊。 當時，精明強悍的爹已是村里民兵排長，最初奶奶打算讓我二叔去當兵。 可父親覺得他的二弟，老實木訥，沒眼力見，怕到了戰場不幾日就挨了槍子，便對奶奶說，娘，老二呆頭呆腦的，不如干脆我去。奶奶想想也是，二兒子確實不如大兒子機靈，也就答應了。 其實我二叔一點也不笨，只是不好表達罷了，后來他穩穩當當做了幾十年的村支書。 我父親雖文化不高，人卻機靈無比，鬼點子有的是，打仗機智勇敢，在部隊屢立戰功，到解放戰爭結束時已當上了連長?？赏瑫r一起當兵的，村里的二十幾個人都成了烈士。 1952年，我父親進入了南京高級步兵學校深造，后來被授予上尉軍銜，隨他部隊駐守北京。  父親已近三十歲，奶奶反復來信讓他回老家成婚，父親拖延了一年多才回了趟老家。 拖延原因是，父親當兵前奶奶就給他訂了一門親事，女方是本村，與奶奶一起擁軍支前的一姐們的閨女。 父親嫌棄農村姑娘土氣沒文化，便在北京與一個愛慕軍人的女大學生，談起了戀愛。 奶奶得知我爹要悔婚，氣得面紅耳赤，跺著她的小腳大聲斥責道，好小子，才做了幾天小官，就想做陳世美，有娘在你甭想，秀(母名玉秀)可是我戰友的'識字班'。 奶奶好學隊伍上的新名詞，故稱她姐們為戰友。 '識字班'，是沂蒙老區對女青年的稱呼，直到現在，他們還在沿用這一名詞。它因當時八路軍，教當時的女青年讀書識字而得名。 我們楊家決不做這傷天害理，不守信用的缺德事，你要悔婚，我就找你上級，讓你竹籃子打水一場空。我奶奶一臉嚴峻，斬釘截鐵地說。 我爹知道他娘是個說到做到的人，也就只好不情愿地與我娘成了婚。 其實我娘是當時當地，有名的俊閨女，她身材勻稱，面容俏麗，性情溫柔善良，還比我爹小好幾歲，只是沒多少文化，沒見過多少世面，穿戴土氣罷了。 一年后，當我奶奶從信中了解到，我母親還未懷孕后，她有些不放心，就親自趕到了軍營，見我樸素的母親，還是穿著自己做的闊腰棉褲，大襟土布褂子時，趕緊向我爹要了錢，去給母親換上了一身當時流行的列寧裝，還外帶買了條'布拉吉″。 她對母親說，秀啊，到哪隨哪，別太死板，好好打扮打扮，咱老區的'識字班'，不比她們差。 你識字不多，還要多識字。 一天學五個，兩年你不就成了大學生？還怕小奇(我父親乳名)不稀罕你？奶奶又不無關切地說道。 奶奶還詢問了父母的夫妻生活，還爬在母親的耳朵上，面授機宜。 我娘羞澀地望著，她可親可敬又細心的婆婆說，娘，俺知道了，俺照您老說的做就是了。  爹看到我母親穿戴時尚，人也精神了不少，還主動上進學文化，漸漸也就感情融洽了，第二年就有了我。 到我八歲時，我就有了一個弟弟，兩個妹妹。 那一年的冬天，我奶奶又一次來到我家，當時發生了一件事，給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使我對我的奶奶格外的感情深厚。 一個星期天的下午，我偷偷溜進父親的臥室，偷拿出了他的手槍，在大院里跟同學玩，槍走了火，差一點傷了人。 我爹晚上回家后，氣憤至極，把我弄到臥室，用軍用皮帶往死里抽我。 我奶奶聽到我殺豬般的哭嚎聲，把門踹開，厲聲制止了父親。 我至今記著她老人家，當時對我爹說的話：哪有你這樣管孩子的，你這還不把他打傻了。 我們八路軍不時興這個(奶奶總把黨組織和政府稱為八路軍)，要耐心教育，不能耍軍閥作風。你不明白國民黨的棍，共產黨的會？（意思是指國民黨用武力，共產黨教育人）就是自己兒子也不許耍橫。 說完奶奶把我攬在懷里，抹著我不斷涌出的熱淚。從此我再也沒犯出大格的事，即使有時有些不好的行為，性情暴烈的爹也沒再揍過我。 我奶奶五十多歲了還堅持學文化，有時還親自給我們寫信，內容當然只有我爹能讀懂。 他讀時，時而笑出聲來，時而一臉嚴峻。大概是信中一些錯別字和形容詞，讓他發笑，大概又有些對他教誨的話讓他動容。 一九七三年，奶奶帶我爺爺來京做白內障手術，正好遇上，已是團長的爹，因一個重大事件受牽連，正接受組織的停職審查，感到很委屈，思想上很苦悶，精神上很萎靡，覺得政治上沒前途。 我奶奶這樣開導我爹，她說，孩子，你要是有問題，要不留渣地說出來，咱千萬不能欺騙上級，紙里永遠包不住火。 要是沒有，也別怕受委屈，總有弄明白的那一天。你是個打過仗的人，連自己人給的一點委屈就受不了，算什么男子漢，千萬不能給咱沂蒙老區的人丟臉。 我爹聽了他娘的話，積極配合了組織的審查，聽從了組織安排，帶領全家搬出了北京，到貧窮偏遠的太行山腹地——河北省靈壽縣，在那個革命老區擔任了武裝部長。  這期間，我奶奶還多次寫信告誡囑托我爸，怕他帶著情緒工作，干不出個樣子。 我爹謹記母親的囑托，丟下了思想包袱，認認真真地做人做事，兢兢業業地工作，終于做出了成績，多次受到軍分區，和省軍區的通令嘉獎。 我奶奶知道后，來信對爹表示：這才是我的兒子，這才是沂蒙老區的后代。我爹捧著娘的信，熱淚奪眶而出。他知道沒有母親的鞭策和鼓勵，他很可能是另一種結局。 確實是這樣，我爸爸的老搭檔，劉春山伯伯因情緒低落，經不起考驗，做了一些出格的事，最后結局凄慘。 以上這些僅是我奶奶，對我家的所作所為，對家族其他成員的教誨也是如此。 上世紀七十年代大集體時，我二叔的兒子初中畢業，在村里當支書的二叔，本打算想通過關系，安排到公社供銷社工作。 奶奶知道后，嚴肅的對二叔說，你先說說你這樣做，是不是和刮民黨(國民黨)一樣，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你這樣做，對得起莊里死去的那二十多位烈士嗎？ 你想讓你兒子有出息，讓他當兵去！憑他自己的本事，有了好前程，沒有人會戳你脊梁骨，你也算對得起你自己的良心。 我二叔聽罷這些，羞愧地低下了頭。 我兄弟在當兵前，奶奶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讓他記住自己是什么人的后代，為誰扛槍當兵。 并要求一定要干出個樣子來給他看看。 我兄弟沒有辜負奶奶的期望，靠自己的能力在部隊入了黨提了干，最后轉業在煙臺印染廠做了領導。 我三叔從給部隊首長喂馬開始，一直到后來做了縣畜牧部門的干部。在剛建國初期的一打三反中，因查出他貪了一塊錢，被我奶奶知道，除痛心疾首地教訓一頓后，還罰他跪在地上反省了一夜。 后來，三叔常以此告誡他的幾個，在經濟部門工作的子女，常在河邊站，就是不能濕鞋。 連我三個姑姑，我們的家族大約有上百口子人，成年后，沒有一個不成才，沒有一個走歪門邪道，更沒一個犯法犯罪，這不能不說這是我奶奶的功勞。 我奶奶于一九九0年六月七日去世，享年八十五歲，爺爺早她三年病故。 感懷奶奶救命之恩的李厚民伯伯，不顧身體有病，堅持不遠千里參加了奶奶的葬禮。 當他看到奶奶住的還是他養傷的房子，還是用的土灶，睡得土炕，黑黢黢的屋子里沒一件像樣的家具時，不禁酸楚地流下了熱淚。  一個家庭，乃至一個家族的興旺發達，離不開好的家風的傳承。 我家清正的家風，是由奶奶引領發揚的。 無疑這是奶奶留給我們的寶貴財富，我們沒有理由不世世代代傳承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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