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用歌聲架起友誼的橋梁|溫可錚先生逝世十五周年寄語

“六零后”按

溫可錚先生赴日演出的錄音，由鈺軒先生提供。

鈺軒先生曾擔任溫可錚先生的助理，致力于整理溫先生的資料。他愿意將一部分錄音和圖片分享，我們邀他撰寫了文字解說供讀者參考。

用歌聲架起友誼的橋梁

——紀念杰出的男低音歌唱家溫可錚先生逝世十五周年寄語

溫可錚先生曾經多次接受邀請東渡扶桑，來到日本進行訪演和音樂文化交流活動。如1981年，他以中國音樂家代表團團長的身份率團訪日。進行六個城市巡演，取得巨大成功。被日本媒體稱為“溫旋風”名噪一時形成一股“中國熱”。

1981年6月，在日本巡回演出

1981年6月，溫可錚在大阪市歡迎會上致辭

1986年溫先生應日本東京貝雅特音樂公司（早瀨音樂事務所）邀請赴日本四個城市巡演。成為中國音樂家在日本東京文化會館舉辦個人獨唱音樂會第一人。同時他帶學生舉辦了二場師生獨唱音樂會，這也是溫先生率先進行的創舉。這要求老師和學生都要唱的棒，都要出彩才可舉辦。由于演出大獲成功，轟動日本樂壇。

1986年10月，在日本多個城市舉辦獨唱音樂會及學生俞子正同臺音樂會

其間，還有幸巧遇臨時機會接受日本國皇家邀請，進入日本皇宮舉辦宮廷個人獨唱會。并與明仁皇太子共進午宴。暢談音樂感受。這是中國音樂家第一次獲此殊榮。也是其他各國訪日歌唱家渴望不可及的。并且合影時，服從安排打破慣例，讓溫先生坐在皇太子明仁和皇太子妃的中間，表示對有較高藝術成就音樂家的“例外”尊重。

1987年溫先生應日本關西交響樂團邀請赴日，在大阪交響樂音樂廳演唱《貝多芬第九交響曲》中的男低音獨唱，受到廣泛贊譽。

1987年在大阪交響音樂廳排練

2001年溫先生再次受邀赴日，以藝術顧問和聲樂指導的身份，參加學生在東京舉辦的個人獨唱會。臨陣輔導，學生唱地非常好，音樂會非常成功。第二天應邀去日本東京藝術大學與音樂系的聲樂教授們座談交流，進行高端研討，還與熟悉的老朋友共敘舊情。這些閃閃發光的歷史，令人回味無窮。

溫可錚先生在東京文化會館的音樂會，當年邀請方是日本東京貝雅特音樂公司（早瀨音樂事務所），這是一家在日本名聲很大，極具影響力很有實力的音樂機構。社長早瀨敏弘先生是著名的音樂鑒賞家、評論家。在音樂界享有崇高的身份和地位。經常邀請一些世界一流的音樂家到日本演出。這次他們經過日本音樂界高層推薦和考量，綜合各方面資料審查，最后決定邀請中國男低音歌唱家溫可錚先生訪日巡演舉辦個人獨唱音樂會。

1986年，溫可錚先生收到日方的邀請，爽快又非常高興地接受了邀請，還很快地履行完了各種手續。在赴日前三個月，應中央樂團嚴良堃團長的邀請，在北京中央樂團第372期星期音樂會上舉辦了溫可錚個人獨唱會。規格是按赴日音樂會準備的，也算是一次熱身演練，一次國內公演展示。演出很成功，受到各方贊揚。為了充分準備，在訪日動身的前十天，10月17日，應上海音協、上海音樂學院邀請，在上海音樂學院大禮堂又舉辦了一場溫可錚個人獨唱會，極為成功。至此，萬事俱備只等赴日登臺演唱了。

1986年10月25日，溫可錚先生到達日本后，先在神奈川公會堂舉辦了一場個人獨唱會。

三天后，溫先生發揚連續作戰的精神，以“時刻準備著”為座右銘，信心百倍地走上了世界一流的東京文化會館的舞臺。在經久不息的掌聲中，溫可錚先生向日本聲樂界同行和喜愛聲樂的廣大聽眾展示了中國歌唱家的藝術風格和魅力。整場音樂會一氣呵成，極為成功。據溫可錚先生的學生，現任寧波大學音樂學院院長俞子正教授，當年在日本讀研究生時現場回憶中寫道，溫先生的這臺個人獨唱會在東京文化會館舉辦，現場座無虛席。日本聲樂界人士濟濟一堂，東京藝術大學的教授們和意大利、德國來的聲樂教授們，活躍在歐洲聲樂舞臺上的日本歌唱家們，東京藝術大學的聲樂學生，音樂研究生們，音樂界的專家學者都來了。同時，他們都抱著一個不同程度的“迷”，這位中國美聲男低音是真正的世界一流的歌唱家嗎？

演出開始了，當溫先生的歌聲中的第一個樂句，在穩健的氣息支持下，通過他充分打開的喉嚨，積極地聲帶振動，加共鳴飽滿激情的歌聲，向聽眾迎面涌來的時候，場內的空氣一下子凝固了。“太安靜了，靜的有些可怕，我的手指似乎都不聽指揮了。”擔任鋼琴伴奏的東京藝術大學鋼琴系研究生昭田宏行后來回憶道。（昭田君后來1990年在德國舉辦的德彪西國際鋼琴比賽榮獲第一名）。全場的觀眾忘我的沉浸在溫先生的歌聲里，那雄渾的聲音在音樂廳里回蕩著、變化著，乘著優美的旋律弧線和歌詞的韻味將不同時代不同風格的作品一曲一曲像一幅幅油畫般的展現在聽眾面前。

當溫先生演唱一組由日本大提琴家清水勝雄大提琴助奏的俄羅斯浪漫曲時，男低音美妙的主調出現，大提琴連貫的隱隱的在主調配合下，真是天衣無縫、水乳交融，真是美的享受。

當溫先生上半場最后一曲，用接近哼鳴的聲音，演唱具有東方色彩的《波斯戀歌》第三段時，對戀人發出喃喃的細語，“來吧，我的戀人，到我懷抱中來吧。我們擁抱到天明，永不分離。”的結尾，用極輕的假聲結束了整個歌曲的主題曲調。最后一個弱音在巨大的音樂廳里飄蕩，全場安靜的連心臟的跳動聲似乎都能聽到。余音消失后，聽眾還沉浸在音樂中，過了許久，突然爆發出長時間的熱烈掌聲，歡呼聲像潮水一樣地撲向舞臺。這首歌也是溫先生唱了一輩子最拿手的保留曲目之一。每次在舞臺上演唱此曲時，都有如此動人心弦的感受和熱烈場面。

早瀨社長在后臺，激動地緊緊抱住剛下場的溫先生泣不成聲。三五分鐘竟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只是流著淚，斷斷續續地鞠躬連聲說“謝謝，謝謝，真心的謝謝。”

1986年在東京文化會館排練

1986年10月，在日本與大提琴家清水勝雄排練

下半場是三首舒伯特的歌曲和歌劇詠嘆調。溫先生更是游刃有余入木三分。《致音樂》唱的那樣的崇高，《死神與少女》唱的那樣的深沉，而《魔王》用三種不同的音色有聲有色的講述了一個神話故事。然后，從貝里尼、唐尼采蒂、威爾第到普契尼，溫先生精選了歌劇歷史上最有代表性的作曲家的代表作中的重要段落，通過歌喉奉獻給觀眾。熱情的觀眾，除了掌聲熱烈，還不時的有人在每曲唱完時自發地跑上舞臺獻花。音樂會的曲目全部唱完了，鮮花幾乎蓋滿了巨大的三角鋼琴的琴面。

在經久不息的熱烈掌聲中，溫先生欲罷不能很是激動，立刻加演了《伏爾加船夫曲》和《跳蚤之歌》二曲。這一下激起了全場的狂熱氣氛。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掌聲“安扣”聲不斷，沒辦法，只得再請大提琴家上臺，共同合作演唱了馬斯奈的《悲歌》。這才結束了音樂會。有些觀眾久久不愿離去，他們排成兩排向溫先生獻花合影簽名留念。有些熱情的歌迷一直戀戀不舍地等在化妝間門口，最后簇擁著將溫先生送離音樂廳。俞子正教授說：“我也沒有見過溫先生那天音樂會結束后那樣的激動，一直到現在，每談起那次音樂會的感受時，還常常會流露出興奮的樣子。”

第二天，日本各大媒體報紙好評如潮，給予了這場音樂會極高的評價。

作為音樂會的發起、策劃和主辦方，著名樂評家早瀨社長在音樂會后熱情寫道：“獨唱會的首曲，即薩爾蒂的《遠離了我的戀人》，聽眾就被其歌聲的魅力所征服。節目中應大書特書的是，由格林卡、柴可夫斯基等俄羅斯作曲家所作的浪漫曲及歌曲，其表現技巧之完善，人聲所具有真實的深度，實為聞者驚嘆不已，如此出色的歌唱家是絕無僅有的，列入歷史歌唱大師的史冊是毫不遜色的。所演唱的四首中國歌曲，給人以新鮮的印象，聽眾均興味濃厚地聆聽。當預定的節目全部結束時，全場聽眾都熱盼歌聲能再延續而無一例外。歌唱家眾望所歸地加演了《伏爾加船夫曲》、《跳蚤之歌》等曲，溫可錚富有靈性的、獨創的藝術風格，激起了聽眾再度沸騰起掌聲，他們經久不息地響遍了音樂大廳的每個空間，直到演唱了《悲歌》后，溫可錚才真正的被釋放了。”

東京的獨唱會取得了極大的成功，于是溫先生又在群馬、橫濱和熊本等地舉辦了獨唱會，同樣受到了日本音樂界人士和各界愛好音樂的人士的高度推崇和熱烈歡迎喝彩。

日本東京藝術大學聲樂系主任也是日本著名的聲樂權威須賀靖和教授意味深長地說：“半個世紀以前，我聽過夏里亞平的演唱，至今還在我的記憶中，今天聽了溫先生的演唱，同樣使我終身難忘。與之相比，溫先生的演唱也許更為出色，更讓人難忘。很多年沒有聽到過這樣出色的男低音了。特別是他的《跳蚤之歌》實超過夏里亞平之上。他能用五種語言準確地表現作品的風格，實在是了不起。”

日本武藏野弦樂系主任、全日本音樂比賽的評審委員清水勝雄教授是這次擔任音樂會俄羅斯歌曲的大提琴助奏。音樂會后深情地說：“為溫教授藝術的崇高和深刻而感動，能一起同臺演唱演奏合作實為榮光。和溫先生一起演出，使我學到很多東西，人的胸懷，人對愛的深度、廣度和熱情。這些都在溫先生的歌唱中完美地表達出來，這才是世界一流的大藝術家，我希望他今后能常來日本演出。”

昭和音樂大學的聲樂教授田中彥子，因為家有萬貫，常常游歐訪美，聆聽過幾乎所有一流名家的演唱。聽完音樂會后不斷地點頭贊美說：“是真正一流大師的演唱。溫先生的發聲完全是一個樣板，從最輕的ppp到最強的fff都那樣準確和光彩，在劇場的每一個空間振蕩，溫先生是低音，所以每一個音的倍音格外多，聲音是那樣豐富、圓潤和動聽。”

《德島新聞》刊文對溫可錚贊譽，“他是世界男低音歌王夏里亞平的再現。是訓練有素的意大利美聲唱法。顯示了世界第一流歌唱家的威力。”

日本最大的音樂團體，二期歌劇振興會會長，聲樂權威柴田睦陸教授認為，“溫先生的獨唱音樂會十分出色。無論是作品的理解和音樂語言的表達，都在出色的美聲中表現的十分貼切。”

東京大學外聘教授意大利聲樂專家嘎爾蒂尼教授用力拍著俞子正的肩膀說：“你的老師非常厲害，非常棒，非常精彩。溫先生的演唱，聲音美、語言美、表達美，體現了美聲唱法美的本質。唱的太好了。”

作曲家林輝教授跟著溫先生的音樂會跑了四個城市，每次都十分興奮地稱贊：“溫先生是中國的國寶，也是亞洲之寶。如果沒有文化大革命，溫先生早就是世界一流大師了。”

一位留學意大利、德國，曾在德國慕尼黑國際聲樂比賽獲得第二名的日本歌唱家講到：“當我聽到溫先生的第一聲后，令我感到非常吃驚。在溫先生唱歌劇選段時，我覺得似乎置身于一個不屬于自己的時空里，完全被感動了。”這種體驗也許正是在現場，許多聽眾的體會吧。

中國駐日本大使館《內參通訊》寫到：“溫可錚先生此次在日本演出的成功和反響之大，不亞于任何一位來日本訪問演出的外國藝術家，這說明我國的聲樂水平完全有能力在世界歌壇排座次。今后我們派出國的人選，盡量要這樣第一流水平的，能夠在世界歌壇上站住腳的藝術家。只有這樣，才有利于提高我國在世界音樂界的地位和影響。”

溫先生用自己的藝術實力證明了，中國歌唱家同樣可以和歐美著名歌唱家同臺媲美，且毫不遜色。他憑借自己已經有四十余年的演唱經驗積累和深厚的藝術修養，洪鐘大呂般的嗓音，準確地使用中意俄英德法等六國語言演唱了風格多樣的世界著名的民歌、藝術歌曲和歌劇詠嘆調，他的歌聲征服了日本觀眾，引起了日本音樂界的極大震動。

日本權威性音樂評論雜志《音樂之聲》月刊發表文章盛贊溫先生的演唱，指出一向以歐美為楷模的日本音樂界，能有這么多專家出面評論，稱贊一位東方的歌唱家，實在是極為罕見的。

1986年10月，在上野文化會館舉辦獨唱音樂會

由于在日本的獨唱會引起轟動，日本國皇宮通知中國大使館邀請溫可錚先生前往皇宮演唱交流。10月31日，皇宮的專車把溫先生接進了皇宮，并帶學生俞子正為翻譯。溫先生見到了皇宮的氣派，皇宮門口二邊站著侍衛，都很高大帥氣。

日本皇太子明仁和太子妃美智子在東京御所親切會見了溫可錚先生。皇太子夫婦非常熱情禮貌，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當時在場的有皇宮藝術顧問，皇太子的大提琴老師清水勝雄教授及夫人，東京藝術大學音樂系主任須賀教授，鋼琴家昭田宏行，以及皇太子的兩個孩子德仁和文仁。

皇室家庭音樂會首先開起來，氣氛高雅而隨和。溫先生全身心地投入到演唱中，重點演唱了幾首俄羅斯浪漫曲和幾首中國歌曲，完成了十幾首曲目，輕松自然發揮的很好。

太子妃美智子說：“雖然我不懂中文，但您唱的中國歌曲，內容和意思我都聽懂了，唱的太好了，您是世界一流的歌唱家。”皇太子明仁還詢問：“溫先生您作為一位亞洲人東方人，怎么能把意大利美聲唱法運用的如此好，您有什么訣竅嗎？”溫先生回答說：“您知道中國有個少林寺嗎？這就是少林功夫。中國有句老話叫，曲不離口，拳不離手。還有一句叫，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總之就是天天練習。這就是我的訣竅。”皇太子明仁對溫先生做為東方人學習西洋音樂達到極高的水平表示贊賞，并熱情歡迎中國藝術家學者訪日，加強文化交流。

演唱結束后，大家共進午餐，邊吃邊聊，太子妃坐在溫先生旁邊，熱情的搛菜，把最上等的生魚片和生牛肉片送到溫先生的盤子中，還問溫先生：“生的魚片肉片吃的習慣嗎？”溫先生客氣的有禮貌的回答：“還可以。”其實溫先生最不習慣吃生魚片、肉片的。晚上回到大使館，胃里很不舒服，場面上表現的不錯。結束皇宮活動后，說到此事，溫先生都會哈哈大笑。說自己老土，很多人都說皇宮里宴會最上等的菜是生魚片生肉片，以品嘗到為榮，可溫先生最沒這口福，就是接受不了。

溫可錚先生與皇太子明仁全家交談

結束了日本之行。作為我國杰出的音樂使者，溫可錚先生用自己的歌聲為中國和世界各國人民的友誼架起了一座五彩的橋梁。溫可錚先生表示：“我們演唱外國歌曲，把他表現的盡善盡美，這主要是為了反應我們的歌唱水平是可以走上世界舞臺的，但我更愿意唱中國歌曲，把中國歌曲介紹到世界上去，讓我們中國的音樂在世界上占有一席之地，這才是我今后努力的方向。”

此次發布的溫可錚先生1986年10月在日本東京文化會館的個人獨唱會錄音，是從40年前的盒式磁帶翻錄而來。幾十年來一直沒動過，這次為紀念溫先生逝世十五周年進行了數碼重置。四十年前的錄音，跟當前科技進步造就的完美超過人聲的錄音是無法比擬的。但這個現場錄音非常珍貴，依然可以清晰地聽出溫先生功底深厚圓潤通暢的美妙嗓音和卓越的音樂修養。

錄音

編輯注：為了保持“文物”感，我們把盒帶和其中的小紙片翻拍呈現，因為這是溫可錚先生和夫人的筆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