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灰蒙蒙的記憶里,居住的小城是暗昏昏的,街邊無端橫飛的碎屑,消彌了無數和熙的微風。那些碎屑的一生要去往哪里呢?我拍著頭,望向冒著黑煙的汽車,并無解。碎屑以不同的姿勢貼近城市,把城市覆蓋,它們沒有太多時間去往哪里,它們要溜進繁茂的大樹里,要鉆進狹小的地縫里,要扎進貧瘠的土壤里。 到長大一點的時候,看著天上飄揚的塑料袋,突然很想抓住它,以一個外來者的身份窺探它的秘密,它是誰放走的?它好像不會說話呢。 我跑跟隨它跑著,它突然慢下來,在地上兜兜轉轉,最后竟像死魚一般一動不動,在地上歇息了。它好像惡作劇一樣,借助城市的風把難聞的氣息塞住我的呼吸,令我猝不及防。我怎樣都覺得不可思議,我的少年時代應該那樣五彩斑斕,這樣平常的塑料袋,怎么會這么輕松地收買了我的那份記憶呢? 更大一點的時候,??匆姀U棄的礦泉水瓶和玻璃瓶了。 我厭倦他們,它們好像是長在路邊的,他們會堵塞路人聞見清新空氣的口鼻,可路人對它們卻也無動于衷。我拿著腳去踢它們,用審視的目光穿透它們,看著玻璃瓶倒映的天空;竟也同我一般沉悶極了。 就在我認為會一直與它們“不期而遇”的時候,城市里的垃圾箱變多了,一個個排列在路旁,儼然是在悍衛城市的整潔。我忽然覺得新奇,那些冒著黑煙的泥頭車不見了,天上飄揚的塑料袋不見了,地上的礦泉水瓶與玻璃瓶亦不見了蹤影。它們去哪了?好像不是在和我玩捉迷藏。 從那時起,我曾經覺得暗昏昏的城市漸漸明亮起來。我開始審視這個城市,路旁的垃圾箱,路旁寫著“創建衛生城市”的標牌,到處都是,從一個路口延伸向另一個路口。我想它們大約是大風吹來的, 一陣大風,從城市的那邊吹過來,它們落戶以后,忙著開疆擴土攻占所有的土地,連路旁的小角落也不放過。干凈的城市枕著朝陽,披著月光,被宇宙攬在懷里。城市累了,困了,就躺在這塊紅土地的懷抱中,紅土地溫柔地唱著歌,歌聲把城市帶入沉沉的夢鄉。 父親與母親間閑暇時,會一起打掃家門前的枯枝落葉,最后把枯枝落葉和廢棄物灌進垃圾箱里。路干凈了,連同心情也干凈了。再看看城市里的人呢,他們不再隨地扔下廢棄物了,他們正小心翼翼地呵護著這個長大的城市。干凈的街道,干燥清爽的風,路旁的每一棵樹都閃著光澤,一棵棵大樹在城市里肆意生長,變成寬厚的大傘,變成鼻間的清香,最終以一種笑容的形式停留在我們的臉上。 衛生賜予了我們一種不可復制的生活,成為我們獲取快樂的源泉,離開了衛生,我們只能接受生活的種種苦難,即使愿意傾我們所有,也難以抵御接觸踵而來的荒蕪和黯淡。 風固執地想吹散一切。它要吹散城市所有的陰霾。廢棄物變矮,垃圾箱長高。我在城市里生活,歇息。閑時看到鳥兒撲騰著翅膀飛進茂盛的樹葉中,有時我凝望著它們深邃的眼睛,看到它們眼里映著藍的天和白的云。 天忽而下起了雨,樹好像冒著白煙,雨滋潤著城市,樹鑲著綠油油的底色,我看到不斷改變的色彩,如同一萬條彩帶的躍落,那是屬于大地上的一場彩帶雨,我再一次感到秩序的可愛,衛生屬于城市,城市亦屬于衛生,我們再一次把自己交給城市,在干凈無比的城市深處皈依。創衛春風過,人間是勝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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