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5月9日清晨，演員秦怡辭世。幾個月前，她剛過完自己100歲的生日。   秦怡的百歲生日 這位生于1922年的女人，置于時代，經歷過時局動蕩，戰火紛飛，十年文革…… 置于家庭，兩次婚姻悉數失敗，身患癌癥，暮年喪子…… 百年人生，她比別人經歷的痛楚都多。 現在的年輕人，很少看過她的代表作，但在各大晚會上，一定見過這位老藝術家的華發朱唇。透過歲月，我們還能窺見她年輕時的風華絕代。   有人說，女人過得好不好，從臉上就能看出來。 但是在秦怡的臉上，卻不見一絲苦難的痕跡，反而有一種風霜刀劍撼動不了的溫柔和從容。   秦怡有多美。 在陳凱歌導演的《妖貓傳》里，她飾演一位宮女。 “白頭宮女在，閑坐說玄宗”，正是秦怡讓元稹的詩句在大銀幕上有了具象呈現。   當時的秦怡已經95歲高齡，可就像導演陳凱歌稱贊的：“你能看出老師當年是何等光彩照人。” 秦怡不光容貌出眾。 因為伯父是前清秀才，飽讀詩書，她自幼便在伯父書房中玩耍，對古文詩賦有些解讀； 父親則偏愛西方文化，常常帶著她看西方電影。秦怡既通中之文雅，又懂西之風情，美貌與魅力相融更添幾分光彩。   1938年，16歲的秦怡從中華職業學校肄業，毅然前往武漢參加抗日宣傳活動。她不顧家里反對去前線，當護士、抬擔架。 繁重的工作擋不住她的光彩，不久她就被挖掘，進入了電影圈。 她先演舞臺劇，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睛。很年輕時，秦怡便被評為了話劇四大名旦之一。 話劇《大地回春》中飾演黃樹惠（左） 連周總理都毫不吝嗇夸贊她是“中國最美麗女性”。 周總理接見秦怡 影星舒繡文說： “她呀，美得就跟花瓶里盛開的康乃馨一樣。別說男人見了她要動心，就是我們女人見了她也喜歡呀。” 秦怡美麗、優雅，追求她的人不計其數，大學者翦伯贊曾說要做她的小尾巴，演員金山也寫過情書向她求愛。 和她一起拍過戲的著名演員趙丹，曾半開玩笑說：“如果秦怡妹妹喜歡我，那該多好啊。” 影星趙丹 今天，在秦怡藝術館的塑像背后，已故現代著名劇作家、導演吳祖光先生留下了這樣一首小詩： 云散風流火化塵，翩翩影落杳難尋；無端說道秦娘美，惆悵中宵憶海倫。 可是美貌并沒有為秦怡帶來幸福。 雖然傾慕者無數，卻有人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 第一任丈夫陳天國大她10歲，對秦怡一見鐘情。 陳天國也是著名演員，是兼演小生、中生、老生的全才 他謊稱組織同事爬山，秦怡去了才知道只邀請了她自己。 到了山頂，陳天國瘋狂表白，發誓非秦怡不娶。如果秦怡不答應，他便立刻跳崖。 秦怡被陳天國的自殺的舉動嚇懵了，無路可退。只能被迫答應了這門婚事。那年秦怡才17歲。 哪想到婚后的陳天國酗酒又家暴。 結婚第二天就喝得酩酊大醉，因為秦怡開門開晚了，他操起雨傘就往秦怡頭上劈。 不堪忍受丈夫長期的拳腳相加，秦怡想離婚，卻發現已身懷有孕。 身體上的摧殘加上精神上的緊張，生下女兒后，秦怡大病一場。 秦怡在病中，丈夫卻打算將女兒送人。秦怡實在無法忍受，帶著女兒逃出家門。 秦怡離婚后，經人介紹與金焰相識。 金焰和陳天國也曾是朋友，經常一起打球 早在30年代，金焰就獲得“中國十大電影明星”中的最受喜愛的男明星獎項，有電影皇帝之稱。 電影皇帝金焰，紅極一時 高大英俊的金焰曾是秦怡少女時代的偶像。 相遇時，兩人都剛結束了一段千瘡百孔的婚姻，兩情相悅，也惺惺相惜。 1947年，兩個人在香港舉辦了婚禮，郭沫若證婚。這對金童玉女的結合曾轟動當時電影界。 不久，兩人的兒子金捷出生，秦怡疼愛地叫他小弟。那是秦怡最幸福的時光。 但是這位與阮玲玉傳過緋聞，與王人美共度11年婚姻的大明星金焰，始終無法只愛秦怡一個。 金焰和阮玲玉 在秦怡忙著拍戲的時候，金焰出軌旁人，據說還有了孩子。最讓秦怡痛心和震驚的是，這個人正是她最疼愛的親妹妹秦文。 愛情親情的雙重背叛，讓秦怡痛不欲生。她想離婚，但金焰不愿意。 秦怡素來不是歇斯底里的女人，她愛體面，也怕爭斗，婚沒離成，只能分居。36年的婚姻，他們有30年都是分居狀態。 金焰沒能給秦怡帶來幸福，卻帶來了麻煩。1962年，金焰由于大量酗酒引發胃出血，之后臥床不起。后半生，他全靠秦怡照顧。 晚年的金焰和秦怡 秦怡太苦了，但這還不是命運的最重一擊。 秦怡生命中最大的挫折，就是兒子在年幼時在文革中受到驚嚇。1965年，小弟剛滿16歲，被診斷患有精神分裂癥。 這無異于晴天霹靂，秦怡欲哭無淚。 照顧精神病人的痛苦，常人無法想象。 小弟發病時六親不認，經常暴打秦怡。 人前，秦怡是光彩照人的電影明星，可是人后，她遭受的是兒子的拳打腳踢。 秦怡不怪他，那是疾病，兒子也控制不了，為了第二天還能照常拍戲，她只能一邊護著臉一邊央求兒子： “不要打媽媽臉，你就打媽媽的背吧！” 有段時間，兒子大小便不能自理，經常三更半夜找媽媽：“媽媽，我又犯錯誤了，我拉出來了。” 秦怡愛干凈，馬上得幫兒子洗澡，洗床單。 其實秦怡自己也是病人，她因為腸癌開刀七次。但是丈夫癱，兒子瘋，秦怡既要外出拍戲掙錢，還要照顧他們的日常起居。秦怡太難了！ 秦怡給兒子洗頭 1983年，丈夫金焰去世，秦怡61歲。此后姐姐、妹妹也相繼離世。 秦怡85歲那年，她最愛的小弟也離她而去。 兒子的葬禮上，她雙眼無淚，只剩長久的凝滯。 最灰暗的日子里，是對工作的熱愛救了她。 秦怡曾說過：“我必須工作，不工作，我活不到現在”。 人，有一份工作，就不至于懈怠頹廢，沉湎于悲痛。 2014年，93歲的秦怡出品、編劇、主演了電影《青海湖畔》。為了籌集資金，她差點賣了房子。 開機后，她堅持和劇組成員登上海拔3000多米的青藏高原，進行三個月的實景拍攝。 她說，不會給劇組添麻煩， “我可以拍下來的，站得動的。要是站都站不動，我就不來參加這個工作了。” 在電影《妖貓傳》里，秦怡只有不到兩分鐘的鏡頭，她卻認認真真拍攝了三天。 秦怡說，她不能決定年齡，不能決定命運，但是可以選擇生活。 90多歲，她還可以拍戲，每天還會寫劇本，能寫三四千字。 “我只要活著就是工作，工作比不工作強。” 魯豫采訪秦怡時，非常慨嘆：“您遇到的那些事兒，別說都放在您一個人身上，就是單拎出一件，我都覺得自己活不了。” 關關難過，但是秦怡就這么活過來了，還活出了一種精彩。 在訪談里，她對自己過往的傷痛從不避諱，她的講述里也沒有抱怨和憤懣，而是一種坦然。 她坦然承認自己的懦弱，“要不然，也不會人家說什么我都答應，陳天國逼我結婚，我也答應。” 但是有什么辦法呢，她隨了爸爸，從小就是心軟的性格。 小時候坐黃包車，她會用一種自己覺得會減輕重量的姿勢坐，其實重量是不變的。 但是她也有媽媽勇敢的一面。 命運給了什么，她就扛起什么。 她從沒有暴烈地抗爭，但內心的溫柔堅定，卻是一股更大的力量。 這讓她能夠背負起這么多苦難，不但背得起，還體面優雅。 帶著兒子出門遛彎，她總要給他換上整潔漂亮的衣服，收拾得妥妥帖貼，她說這是她能給兒子最大的尊嚴。 1999年到臺灣訪問時遇到地震， 大家都驚慌失措，穿著睡衣跑下樓。只有秦怡很鎮定，把頭發梳好，穿戴整齊才出來。 前幾年，上海電影家協會副主席石川在一個活動現場見到秦怡，她穿著最喜歡的藍底碎花連衣裙，石川等小輩夸她漂亮。秦怡說，并沒有啊，這幾天腳疼，就穿個平底鞋，不然是要穿高跟鞋的。 有人形容秦怡像水：水者無形，卻能御萬物。 在這個春夏之交，經歷了百年風雨的她走到了人生之路的盡頭。 她用她的經歷和故事告訴正在路上的我們，也許苦難并不可怕。 如果你并不強悍、也不偉岸，如水的溫柔也可以包容所有，然后澆灌出一朵朵生命之花。 點個在看，把痛苦放下，這位堅強的女人一路走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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