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剛剛占據鄴城時,半夜里發現地下閃閃發光,第二天派士兵掘地三尺,竟然挖出了一只銅雀。 荀攸對曹操說:“舜的母親夢見玉雀入懷而生舜,我們得到了這個銅雀,大吉之兆啊!” 曹操聽了非常高興,命人在城西北的漳水之上修建銅爵、金鳳、冰井三臺,金鳳臺在前,銅爵臺居中,冰井臺在后,建安十五年(210年)冬季建成。 三臺中,尤以銅爵臺最為有名。 東漢時,爵與雀通用,所以又叫銅雀臺。 銅雀臺高十丈,臺上又建五層樓,離地共二十七丈,高近六十五米,樓宇連闕,飛閣重檐,雕梁畫棟,氣勢恢宏。在樓頂又置一銅雀,高一丈五,舒翼若飛,神態逼真。 臺下則引漳河水經暗道穿過銅雀臺,流入玄武池,用以操練水軍。 建成之日,曹操在臺上大宴群臣,慷慨陳述自己匡復天下的決心和意志,又命武將比武,文官作文,以助酒興。 曹丕作賦,有“飛間崛其特起,層樓儼以承天”之語。 曹植才思敏捷,援筆立就,寫下《登臺賦》,文辭華美,為漢賦經典之作。 曹操讀后,大感驚異,傳為美談。 《登臺賦》有好幾種版本,特別是《三國演義》中的版本《銅雀臺賦》,有很多內容為后人自行添加,如“攬二喬于東南兮,樂朝夕之與共”,實為小說家言。 今摘錄其中廣為流傳的一種,全文如下: 從明后以嬉游兮,登層臺以娛情。 見太府之廣開兮,觀圣德之所營。 建高門之嵯峨兮,浮雙闕乎太清。 立中天之華觀兮,連飛閣乎西城。 臨漳水之長流兮,望園果之滋榮。 立雙臺于左右兮,有玉龍與金鳳。 連二橋于東西兮,若長空之蝦蠑。 俯皇都之宏麗兮,瞰云霞之浮動。 欣群才之來萃兮,協飛熊之吉夢。 仰春風之和穆兮,聽百鳥之悲鳴。 天云垣其既立兮,家愿得而獲逞。 揚仁化于宇內兮,盡肅恭于上京。 惟桓文之為盛兮,豈足方乎圣明! 休矣美矣!惠澤遠揚。 翼佐我皇家兮,寧彼四方。 同天地之規量兮,齊日月之暉光。 永貴尊而無極兮,等君壽于東皇。 御龍旗以遨游兮,回鸞駕而周章。 恩化及乎四海兮,嘉物阜而民康。 愿斯臺之永固兮,樂終古而未央。 曹操既是政治家、軍事家,也是文學家。 他愛好文學,下令“唯才是舉”,廣招人材,為諸子設置的官署中專門有"五官中郎將文學"一職。 曹丕、曹植大都以這一名義將眾多很有水準的文人網絡門下,形成集團。 “三曹”(曹操、曹丕、曹植)和孔融、陳琳、王粲、徐干、阮瑀、應玚、劉楨等“建安七子”,以及蔡琰(蔡文姬)為其中的佼佼者。 曹氏父子不同于過去的統治者,將文人視作“俳優”,而是對他們禮遇有加,匯聚在銅雀臺,一同從事創作,討論文章,相處如賓如友,文學風氣異常活躍。 這些創作主要在建安年間,一直延續到魏明帝最后一年(239年),亦即曹氏勢力統治下的文學,文學史上稱之為“建安文學”。 他們常常在銅雀臺組織文學活動,方式主要有游銅雀臺歡宴時的賦詩,如建安七子中大量的《公宴》詩,又有命題作文,同一題目大家同時創作,如《柳賦》即曹丕、王粲等同時所作,還有相互之間贈答、品評之作,如大量的贈詩及《與吳質書》、《典論》、《與楊德祖書》等中國最早的文學評論集等等。 曹操擅寫五言體和四言體的詩歌,極受樂府影響,雖用樂府舊題,繼承了“感于哀樂,緣事而發”的精神,但卻非常創新,不因襲古人詩意,自辟新蹊﹐不受束縛。 例如《薤露行》、《蒿里行》原是雜言、挽歌,曹操卻以五言重寫,以之憫時悼亂,非常成功。 自《詩經》之后,四言詩已見衰落,少有佳作,但曹操卻繼承了《國風》和《小雅》的傳統,反映現實,抒發情感,如《觀滄海》、《龜雖壽》、《短歌行》等,皆為膾炙人口的四言詩佳作,使四言詩再放異彩。 曹操富有創新精神的民歌,開啟了建安文學的新風,也影響到后來的杜甫、白居易等人。 曹丕擅長詩文及辭賦,其名作《燕歌行》全詩均用七言,句句押韻,是現存最早的七言詩,《典論·論文》是現存最早的文學專論。 曹植是第一個大力創作五言詩的作家,把文人五言詩的發展推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峰,標志著文人五言詩的完全成熟。 他的詩以筆力雄健和詞采華麗見長,散文和辭賦也表現出了很高的思想性和藝術性,如《洛神賦》《白馬賦》等。 南朝宋文學家謝靈運有“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獨占八斗”的評價。 清代文學家王士禎曾論漢魏以來兩千年間詩家堪稱“仙才”者:曹植、李白、蘇軾三人。 建安七子曾同時居住鄴城,又號“鄴中七子”。 七子中除了孔融與曹操政見不合外,其余六人雖然各自經歷不同,但都經歷過漢末離亂之苦,后來投奔曹操,地位發生了變化,獲得了安定、富貴的生活,多視曹操為知己,想依賴他干一番事業,其詩作自然與曹氏父子有許多共同之處,創作風格大體相近,一改東漢以來在文學創作上彌漫的華而不實之風,形成了具有鮮明的現實主義風格的“建安風骨”。 王粲的《七哀詩》、陳琳的《飲馬長城窟行》、阮瑀的《駕出北郭門行》、劉楨的《贈從弟》三首等,至今仍深受世人的喜愛。 蔡琰,字文姬,又字昭姬,陳留郡圉縣(今河南開封杞縣)人,大文學家蔡邕的女兒。 蔡琰初嫁于衛仲道,丈夫死去后,因二人沒有子嗣,便回到自己家里。 董卓、李傕等作亂時,匈奴趁機劫掠,蔡琰被匈奴左賢王擄走,嫁給匈奴人,在匈奴生活了十二年,生育了兩個孩子。 曹操喜愛文學和書法,當年在京師時常向蔡邕請教,算是半個學生。 建安十一年(207年),曹操統一北方,匈奴歸附,他感念師生情誼,打聽到蔡琰的下落,用金璧從匈奴那里將她贖回,并將其嫁給屯田都尉董祀。 這就是歷代被廣為流傳的“文姬歸漢”的故事。 后來,董祀犯了死罪,蔡琰去找曹操求情。 當時曹操正在宴請公卿名士,對滿堂賓客說:“蔡邕的女兒在外面,今天讓大家見一見。” 蔡琰披散著頭發,光著腳,叩頭請罪,說話條理清晰,情感酸楚哀痛,滿堂賓客都為之動容。 曹操一向嚴于法度,說:“降罪的文書都已經發出去了,怎么辦呢?” 蔡琰說:“你馬廄里的好馬成千上萬,勇猛的士卒不可勝數,還吝惜一匹快馬來拯救一條垂死的生命嗎?” 曹操被她感動,赦免了董祀,還贈給她頭巾、鞋子和襪子。 蔡琰擅長文學、音樂和書法,回家后憶起自己凄苦的一生,傷感悲憤之余,作《悲憤詩》二首,一首為五言體,一首為騷體。 其中五言詩側重于“感傷亂離”,是一首以情緯事的敘事詩,是中國詩歌史上第一首文人創作的自傳體長篇敘事詩。 清代詩論家張玉谷曾作詩:“文姬才欲壓文君,《悲憤》長篇洵大文。老杜固宗曹七步,辦香可也及釵裙。”稱贊蔡琰的五言詩,認為她的才華壓倒了漢代才女卓文君,曹植和杜甫的五言敘事詩也是受到了她的影響。 她創作的古樂府琴曲歌辭《胡笳十八拍》,一章為一拍,共十八章,故有此名,主題就是“文姬歸漢”,敘述了自己一生不幸的遭遇,反映了她思念故鄉而又不忍骨肉分離的極端矛盾的痛苦心情。 音樂委婉悲傷,撕裂肝腸,為中國古代十大名曲之一。 蔡琰的記憶力驚人,與王粲不遑多讓,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曹操記得蔡邕家里曾經收藏了很多古書,就問蔡琰:“聽說你家原來有很多古籍,現在還能想起來嗎?” 蔡琰說:“當初父親留給我的書籍有四千余卷,但因為戰亂流離失所,保存下來的很少,現在我能記下的,只有四百余篇。” 曹操說:“那我派十個人陪夫人寫下來,可以嗎?” 蔡琰說:“男女授受不親,給我紙筆,我一個人寫給你就是。”于是將自己所記下的古籍內容寫下來送給曹操,沒有一點錯誤。 建安二十二年(217年),鄴城爆發了一場史無前例的瘟疫,建安七子除早些時候孔融被殺,阮瑀病逝外,其余五位全部死于這場瘟疫,大部分葬于銅雀臺西的曹操墓周圍。 曹丕接連收到五個好友病逝的消息,幾近昏厥,痛哭不已,大呼“我知音斷矣。” 王粲有個特別的愛好,喜歡聽驢叫。 在他的葬禮上,曹植作悼文《王仲宣誄》祭奠,曹丕則對前來參加葬禮的王粲好友們說:“仲宣平日最愛聽驢叫,讓我們學一次驢叫,為他送行吧!” 于是,所有的來賓都學起了驢叫,葬禮上全是此起彼伏的驢叫聲。 這就是著名的“驢鳴送葬”。 四百年后,唐代詩人溫庭筠拜謁陳琳墓,寫了一首極有感情的詩作《過陳琳墓》: 曾于青史見遺文,今日飄蓬過此墳。 詞客有靈應識我,霸才無主獨憐君。 石麟埋沒藏春草,銅雀荒涼對暮云。 莫怪臨風倍惆悵,欲將書劍學從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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