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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們講述的第416位真人的故事 我是航海女青年，1997年出生的貴州畢節人。 18歲，我不顧家人反對考入航海院校，從此踏入了女性不被看好的行業。我原以為，做船員可以不花一分錢周游世界。可是，理想有多豐滿，現實就有多么骨感！我苦苦等待了5年，才得到上船的機會，工資也沒那么高，每月只有四五千。 實際生活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好。作為遠洋船上的唯一女性，我經常被八卦，被人動手動腳，門鎖被撬，最害怕屋里進人……現在，我已經跑船2年，工資漲到3萬多。再苦再累，我始終沒有放棄成為女船長的夢想。  （我是一名女海員，夢想做一名航海女王） 我家里8口人，我是老大。7歲時，由于父母外出打工，我成了留守兒童，跟爺爺奶奶一起生活，每天跟著放牛，割豬草。沒有父母約束，我天性愛玩，做事全憑喜好。 初中，我去了鎮上讀書。第一年，我跟姑姑住在一起。第二年，我開始自己租房子，只在周末時回家拿生活費，并順帶背一周的食材回來。12歲時，我就適應一個人生活了。 到高中后,我對學習實在提不起什么興趣，終日沉迷于小說。那時，我要當醫生的夢想，因為自己的懶惰、不上進，也徹底灰飛煙滅。最終，在2015年，我以400多分的成績完成了高考。  （學校組織全系人員排練節目,女生寥寥無幾) 按我當時的成績，雖然上不了本科，但也不至于無學可上。于是，我迫不及待地買張地圖，開始挨個省市尋找上學地。我不喜歡冷，先把北方排除，但南方又太熱，也排除掉。俗話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辈焕洳粺幔洕l達，是完美的居住地。于是，我就把目光定在了江浙滬一帶。 當時，我只希望快點離開這個小地方，到更大的地方看看。至于上什么學校、學什么專業，這些對我來說完全無所謂。于是，我稀里糊涂地被江蘇航院錄取了。 航海，對于從小生活在山里的我來說，很陌生。我對大海的了解，也僅僅限于知道，它是藍的、咸的，里面有珊瑚和魚群。 父母知道后，他們立刻拿起手機查相關信息。當得知，在學了這個參加工作后，需要經常在海上飄著，有時甚至長達一年時間，他們開始堅決反對。但我早就習慣自己做主，他們的話對我并沒有多少約束力。最后，父親無奈地說：“路是你自己選擇走的，只要你不后悔就好。”  （我們八點上課，每天提前半小時集合) 在開學那天，我興致勃勃地帶著行李，來到了學校。幻想著，自己每天梳著時尚的發型，穿著漂亮的裙子，跟室友們一起學習、八卦。也許還會像小說里一樣，有一段完美的校園戀情。 可到了之后，我才知道，航海員作為后備軍，整個院系實行準軍事化管理。這意味著，我們一年四季都要穿制服，頭發要按規定剪，也不能染發。更讓我不能接受的是，每天都需要早起、站隊列、喊口號、還要跑操。 大家都說，航海專業是和尚廟。事實確實如此，當時，我們班里38個人，只有3個女生。其實，這男多女少的現象，在航運海事學校并不稀奇。我國的船員數量排名第一，約有171.6萬人，但女性船員卻只有25.8萬人，占比約15%，而且大部分還是臺灣女性，大多從事駕駛類的工作。  （做海員，一直是我的夢想） 之后，輔導員還特意找我們女生談話，勸我們轉專業，并表示院里在任何時候都可以提供支持。因為，畢竟歷屆愿意并且能夠上船實習的女生很少，而愿意雇傭女船員的公司更是稀缺。這主要是因為，大家認為船上的設備是為男性打造的，女性不適合這類工作。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女船員要上船是很難的。 但我不在意，并天真地認為，在學了這個專業后，就可以開著船到處跑，不用掏一分錢就能周游世界。我偏要在屬于男人的世界里站穩腳跟。 大二下學期，很多船舶公司提前到學校做宣傳。我咨詢了幾家公司，結果，他們要么不招收女生，要么不建議我上船，讓留在公司做文職。我都拒絕了，當時只有一個念頭：上船！ 到了大三，又有一家公司來學校宣講，并且可以招收女生。聽到這個消息后，我特別激動，立刻跟他們達成口頭協議：“只要我能考下大證（航海專業適任證書），到雙選會，他們就跟我簽約，然后安排我上船?！?/span>  （有了目標，做任何事情都有激情） 可是，要想考大證，難度是非常大的。但只有持大證，在上船后，才可以成為實習三副。自此，加班熬夜成了我的家常便飯。 在臨近考試的一個月，我恨不得一天當兩天用。總感覺知識點沒掌握好，有些地方還不熟悉，并強迫自己穩住心神，一遍一遍地背誦。最終，我如愿以償拿到了大證。 然而，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到雙選會時，我卻被放了鴿子，之前的公司告訴我，他們不派女生了。當時，我特別失望，感覺被全世界背叛了，瞬間失去了目標。 可生活還是要繼續，身邊的同學要么上船，要么考公成功，都步入了社會。我不想畢業就失業，無奈，最后還是到了一家船舶管理公司從事了文書工作。 在公司，我主要負責船員派遣的相關工作。具體就是：幫船員簽約，提醒船員體檢，為即將上船的船員預定車票、飛機票……只要熟悉了工作流程,誰都可以做。  （我們登船進行換班） 我很不喜歡這一成不變的生活。感覺每天都在消磨時光，渾渾噩噩，沒有任何價值，更談不上從中成長了。我每次看到，即將上船的船員，心里都特別羨慕。 就在這時，從小把我帶大的太爺爺太奶奶相繼去世了，我卻因為這沒有半點興趣、誰都可以替代的文書工作，沒能跟他們見上最后一面，心里感到特別內疚，非常恨自己。這接二連三的打擊，消磨了我對航海的熱情。漸漸地，我越來越厭煩跟航海相關的一切工作。 2020年5月，也就是工作2年后，我毅然選擇了辭職。人生真的充滿了很多無奈?；叵氘敵?，我自信滿滿充滿斗志，可現在卻落荒而逃。 辭職后，我調整了一段時間。因為沒有一技之長，我也不知道能做什么。但性格決定了，我不會對任何事情煩惱太長時間。既然不知道往哪走，那就隨意走就是了。三個月后，因為疫情，地攤經濟興起，于是我決定去深圳擺地攤湊湊熱鬧。  （這是我的家鄉，我從小生活在山里） 自此，我背著小桌子，體驗了一把在三十多度的高溫里，被城管攆，拎著東西到處跑，跟人搶攤位的感覺。這份工作開始的快，結束的也快。最終，兜兜轉轉一段時間后，我還是被命運拉回了起點，回到了航海這個行業。 記得當時，閨蜜給我打電話說，他們公司缺人，問我要不要去。我想，反正沒事兒干，就當消磨時間，陪閨蜜了。于是9月份，我就入職了，并代表公司到各大院校招生。 在跟學弟們聊天時，聽著他們對海上生活的規劃，我忍不住，無意中說了一句：“我好羨慕你們啊，可以上船，我也想上船?！边@時，一位學弟建議說：“你抓鬮吧，抓到就上，抓不到就是天意，以后就安穩度日吧?！?/span> 在大家慫恿下，我心情忐忑地開始抓鬮。其實，我打心里不想讓兩團紙決定我的人生，但在攤開紙團的那一刻，我卻激動地渾身顫抖，上面寫著“去”。我把心里的那塊大石頭放下了。自此，我決定，絕不向不喜歡的生活妥協。  （我的心從未離開過大海） 于是，我回到公司跟領導表達了我的想法。他們看我態度堅決，就同意了。經過復雜繁瑣的考核、面試，在2020年11月，我又陸續接種黃熱、霍亂等疫苗，為上船做好了一切準備。同學們也把在海上的生活分享給我，為我加油打氣。 2020年12月，我終于踏上了“UWS2”輪，到新奧爾良進口大豆。這艘中型散貨船價值兩億多人民幣，長229米，寬32.26米，高40米。這趟運費就需要三千多萬元，再加上租金，一個航次三個月就能回本。我真正體驗到了，站在金錢堆上的感覺。 首次上船，我作為甲板實習生，要先跟著水手們上半年長白班。實習期的工資并不高，加上一次三百美金左右的洗艙費，一個月大概是四五千人民幣。 起初，我并不在意工資，船上的一切都讓我特別興奮。只要看到我不會做的工作，總要上前看看、問問，還非要上手試試。不久，我就成了全船著名的好奇寶寶，每個人都受過我的荼毒。  （剛上船那會，我對什么都好奇） 那時候，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敲銹、刷油漆、洗甲板、打掃生活區衛生等等。在船靠離碼頭時，收放梯子，梯口值班，把纜繩送上碼頭。由于我經常在太陽底下工作，如果不采取防護措施的話，毫不夸張地講，幾個小時就能被曬黑。 作為新手小白，由于缺乏經驗，其中很多工作，我確實無從下手，再加上沒力氣，有時候真的是力不從心。比如，在倒貨時，一桶貨少說也有一二十公斤，干一天下來，我經常累得連走路都發飄。因為是女孩子，水手長還說我什么都沒干，心里非常委屈。 但我偏不服輸。力氣小，我就多干其他工作來彌補，主動要求下艙底鏟貨，掏污水井。污水井是一個只能容納一人跪姿的小空間，黑暗、悶熱、潮濕，但我卻掏得樂此不疲，感覺特別新鮮。  (在洗艙，一個艙有兩個籃球場那么大) 其實，在工作之余，船上的生活并沒有想象中那么枯燥。船上生活設施非常全，有娛樂室、健身房、洗衣房。船每次到港都會補充蛋、肉、蔬菜、水果，伙食非常好。大家都有獨立的休息室和衛生間，還是非常方便的。 但船上工作強度確實比陸地上大。因為船靠港很頻繁，所以就要經常熬夜，這對船員的身體素質是很大的考驗。同時，船上濕氣也比較大，再加上長時間不接地氣，很多老水手都留下了膝蓋肩頸疼的病根。 我白天跟著水手在甲板干活，晚上到駕駛臺跟駕駛員們學習操舵。在首航，我就很幸運地通過了著名的巴拿馬運河，心里別提有多高興了。 可是，通過運河沒有大洋航行那么輕松。由于，運河船舶密度很大，為確保船舶和二十幾人的安全，駕駛員們都要打著十二分的精神，船長甚至兩天都不合眼。  （運河蓄水上山） 在平時，駕駛員三班倒，每班八小時；三副負責消防逃生設備；二副負責確保航線安全；大副負責確認裝載的貨物是否滿足船舶強度要求；船長則是全船的主心骨，解決各種疑難雜癥。所以說，要想保證航行安全，需要大家一起協作。 船上的駕駛員，多數是航海院校畢業，但也有自己通過交上萬元培訓費，在培訓機構考取大證，然后成為駕駛員的。其實，只要持有四小證，通過體檢，誰都可以上船。其最難熬的是12至18個月的實習期，而考取三副，晉級為駕駛員則更難。 八卦不分男女，男女關系在船上，是很多女生都會遇到的問題。當時，船上二十一個人，只有我一個女生，大家自然而然都盯著我，一丁點風吹草動就會被無限放大，和誰關系好就會謠言滿天飛。 （我房門上的插銷被人破壞了） 由于長時間呆在這個封閉場所里，有些人開始對我動壞心思。那會，有位船員，年齡都可以當我父親了。但他為老不尊，喜歡動手動腳，說渾話，動不動就摸摸我的脖子，刮刮我的鼻子，拍拍我的背。別人看不慣，就說他。他還辯解說：“自己這個年紀不會對我有什么壞心思?！?/span> 現在睡覺前，我都反鎖門，插上很多插銷。生怕醒來時看到有人站在我床頭，用毛巾捂住我的嘴把被扔下海。 當然，絕大部分人都是好的，對我特別照顧。有一次，我遇到一名臺灣女三副，她說：“你非常積極向上，整個人都發著光。”其實，我哪里有光，只不過被光給予過溫暖，自己也想變成別人的光。 也有人跟我說：“作為一個女孩子，最好的年華不該用在海上跑船。”但對我來說，只有靠自己努力得來的東西，才會讓我感到踏實。 （左臺灣女三副，右邊是我） 現在因為疫情，船員市場緊缺。只有中國，因為疫情控制得當，感染人數最少，所以中國船員成了航運海員換班的中流砥柱。船員工資也是水漲船高，三副工資翻倍，一個月能掙三萬多元。 在UWS2實習了7個月后，我下船只休了2個月，然后就接著啟航了。我想盡快完成實習期，趁著疫情升職三副。 這次，我上的是一艘叫“CL HUANGPU RIVER”21萬噸的大型散貨船，擔任一水，工資每月2100美元。我開始跟隨駕駛員值班，關注航行動態，用英語呼叫其他船舶。 這次，我很幸運地遇到了三位貴人。跟二副值班時，他會特意給我留出時間，讓我讀一些全英文的書，對于高考英語只有40分的我來說，挑戰還是很大的。但跟隨二副值班的那一個月，在他的鼓勵和監督下，我居然真的啃下了300多頁的英文書。 （雖然忍受著寂寞，但工資還是很高的） 三副對我的成長，進行了二次助攻。他完全放權，把讓船、到港的報關文件、每個月的演習記錄、伙食賬都讓我自己做，然后他再檢查修改。不到兩個星期，我就熟練掌握了文書業務。 在航行的最后三個月里，船長對我進行了實操檢驗，讓我一個人值守三副班。為了不辜負船長信任，我值班時半點不敢懈怠，在身后沒有前輩的指導下，我開始獨當一面。 別人都說，船員工作枯燥無味，但對我們來講，這都不算什么。而最大的挑戰是在船上生病。船上基本沒有醫療設施，如果生病了，只能靠自己帶的藥或者醫務室的藥進行急救。 如果出現骨折等情況，也只能等船靠港后再上岸治療。現在每年都有，因為沒得到及時治療，死在船上的人，然后被扔到冰庫里。話雖不好聽，但也是船員可能要面對的一個結局。 （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比什么都重要） 我既然選擇了這個行業，就早已做好了面對各種挑戰的準備。我并不知道，自己選擇的路是否正確，但起碼這是我喜歡的。做自己喜歡的事兒，比什么都重要。 我很感謝這份工作，讓我實現了財富自由。高風險就有高回報，一個月三萬多元的工資，在陸地上以我的能力是很難達到的。船上的升職也是絕對平等的，只要你證明自己可以勝任這份工作，就可以得到機會，不論男女。 （我迎著日出，再次起航了） 我是25歲的航海女青年，現在依然在大海上馳騁，理想是成為一名女船長，當一名真正的航海女王。我會在自己喜歡的這條路上，一直走下去。 【口述：航海女青年】 【編輯：卷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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