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間集:隨遇而安一年蓬 文/雅蘭 夏至,一場暴雨,把天地萬物都給洗了一遍,暴虐的暑氣瞬間收斂了很多,傍晚時分,雨停了,地下干凈得不得了,污垢都躲到了暗處蟄伏,等待著反撲,天光還亮得很,空氣中的水珠飽脹得手指頭一捅就要滾落下來。一天未曾下樓了,遠遠地看到小區內的花草青翠欲滴,這么舒服的時候,得出門走走。 出了門,來到江邊,洗過澡的植物們都仰著干干凈凈的一張臉,好看。草,綠得翡翠似的,三角梅開得轟轟烈烈。沒目的的亂走,隨了心,隨了腿,繞過喧囂的人群,無意間在一野地中發現一種小得還沒個指甲蓋大的野花。長得像雛菊,白花黃蕊,在一片野草叢中搖曳生姿,顏值很小清新,就是這一眼,讓我心念一動。忍不住,停下來,走過去那邊,彎下腰仔細看,才知道是一年蓬,當然,我更喜歡她女菀這個名字。或者叫她白旋覆花這個名字也不錯。這種野草般的閑花,卻有著先鋒般的個性,從國外一路殺來,旋風般地迅速占滿田野,蓬勃的生命力,讓人也得低眉羞愧。 白云青鳥,人閑桂落,欲傳千里意,恰似一年蓬。 若是上蒼只給我一年的生命,那么就讓我用三個月出生,三個月成長,三個月和你相遇,再用三個月把你忘記吧! 一年的時光,長嗎?很長很長,長得365個日日與夜夜,不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長得像是沒有盡頭。 一年的時光,短嗎?很短很短,短得就像昨夜于今朝,短得只是眨眼的瞬間,就從生到死一個輪回了。 夕陽、古道、青衫、瘦馬。斷腸人,在天涯。李太白的目光穿過曠野,吟誦出幾句詩來: 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 此地一為別,孤蓬萬里征。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 馬嘶悲鳴,孤蓬萬里。一年蓬的蓬花花謝花飛花滿天,舊友故人此地一別,從此山長水遠,相見不知何年何月何時? “蓬”有的地方要叫“蒿”,關于蓬的故事,慢慢隱沒在了黑暗之中,躲在了時光之后。躲在了飛鴻雪泥,躲在了千山之外...... 這些自己生出來的好看的野花,袖珍版的小雛菊,日本人叫它姬女菀,園藝家稱它“美貌在雜草中也算得上是佼佼者”。這是一種美貌與智慧并存的野草閑花,為了生存,它們不惜騰云駕霧甚至扒火車、搭汽車,甚至是順風快遞搭上了鳥兒的專列,落地之處,不管是貧瘠還是富饒,也不管有沒人搭理它們,只管把跟扎入土地,然后,一年之內完成生離死別,生兒育女之后,化做塵埃。時空繼續流轉,蓬草繼續漂泊。哪里落地,哪里就是家。隨遇而安的態度,也是它的花語,作為主宰這個藍色星球的霸主,卻無幾人能夠做到真的隨遇而安,人類的私欲從一條細縫最后成為填不滿的溝壑,要了還想要,拿了還想拿,最終永不滿足,成為深淵,權力、財富、名利、地位哪一樣能夠隨遇而安?所以,累啊。君子愛財,取之要有道,有正道。 一年蓬還有許多近親,有幾種長得特別相似。春飛蓬和一年蓬真是像孿生姐妹花一樣,乍眼看,都一樣,只有仔細分辨,才發現春飛蓬的花瓣花多而細,陽光下,像一把銀針一樣圍著花蕊,白色中略帶粉色。一年蓬的花色要純粹得多,就是白花黃蕊。兩種花都很好看,在曠野中,隨風搖曳,分得清分不清又有什么關系呢,只要它們把美帶給你不就行了。就像今天的這個雨后,不經意間就闖入眼睛,多好啊。 采了一束捧著,淡淡的清、甜、香,黃蕊白花,滿心歡喜中。萬物皆有兩面,農人不喜它,因為它霸道生長,有時候又少不了它,因它也是一味治療消化不良的藥。捧著花走著,一農婦模樣的人好奇問:“姑娘,你扯把野草整哪樣啊?”一愣:“這不是花嗎?”“這種么是哪樣花嘛,這種野草討嫌得很,到處都是,鏟都鏟不完,你喜歡花么我送你兩朵。”不由分說地把我拉到她家房前指著一大蓬開得火紅的蜀葵,就要動手摘花,連忙阻止道謝。不是蜀葵不好,太過張揚的花色是我不喜的。低頭看,這小小的一年蓬,淡雅清新,很對路。捧著她,像是捧著愛情,捧著美好,捧著漸行漸遠的青春時光。 一路地小心翼翼,回家,找出一個淡綠色的花器,修剪后插好,坐在沙發上,握著一杯茶,一抬眼,仿佛就有一片曠野,天高地遠,云淡風輕,滿坡的一年蓬,雛菊般的白色花朵,在跳舞...... 青翠的山巒橫亙,天邊白云飄然而去,一輪斜日正向著地平線徐徐而下,一襲青衫,一匹瘦馬,斜陽把他們的影子都拉得好長好長,長得直到生命的盡頭......,一個聲音響起:“此地一為別,孤蓬萬里征”。 這是我知道的關于“蓬”最好的句子。
![]() ![]() 雅蘭 雅蘭簡介: 自由撰稿人,專欄作家,網絡寫手,云南省作協會員,昆明市作協會員,兒童文學研究會會員。生于昆明,長于昆明,地道昆明人,因善于用文字下蠱,荼毒世間有情男女,被人稱為妖精。晃蕩網絡江湖多年,在網絡和紙媒之間自由切換,寫小說、散文、電視劇劇本,已出版散文集《有點蘭》,小說集《每一場花開都是任性》,酷愛旅游美景華服,她若不能妖顏惑眾,就一定會妖言惑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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