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浙江最應該合并的城市，為何是寧波與舟山？

寧波舟山合并

作者｜豬豬我來了

責編｜Thomas

中國是制造業(yè)大國，在2021年世界十大港口中（按貨物吞吐量），中國就占據(jù)8個，名列榜首的是“寧波舟山港”。

然而很多人會有疑問，寧波和舟山作為兩個城市，為什么要并列在一起參加排名？其余的中國港口基本都是單獨排名。

▲世界港口排名，寧波舟山港第一

通過“寧波舟山港”的名字，也能看出兩座城市在歷史上的特殊性。

在古代，舟山大部分時間都屬于寧波管轄。新中國成立后，兩地逐漸“分家”，50年代舟山專區(qū)被劃出寧波專區(qū)，80年代寧波與舟山相繼設立地級市，延續(xù)到今日。

但分家后，兩地依然聯(lián)系緊密，寧波港和舟山港于2006年合并。在此基礎上，很多人呼吁進一步合并兩市，因此許多人稱呼為“浙江最應該合并的兩個城市”。

那么，千年一體的寧波和舟山為什么分開，如今又在積極推動兩市“合并”呢？

▲寧波與舟山的位置

一、舟山隸屬寧波

舟山群島是中國第一大群島，大大小小的島嶼約2085個，占中國海島總數(shù)的20%，陸域面積為1371平方公里，在古代的絕大部分時間隸屬于寧波管轄。

因此，寧波是中國歷史上行政管理比較特殊的城市，既要負責管理第一大群島，還要負責治理陸上部分。

▲舟山群島

寧波地區(qū)河網(wǎng)密布，是甬江、姚江、奉化江三江交匯之地、土地肥沃，水稻糧食產量高。

在北方中原的災年，寧波一帶仍然能保持“民無饑乏之慮，主食常充，倉庫恒實”。由于古代的開發(fā)重心基本在大陸，林多地少的舟山群島也因此開發(fā)緩慢，只有零星的漁民定居。

▲甬江、姚江、奉化江三江交匯之地

唐朝在今寧波地域設立州一級的建制--明州，寧波城市的雛形逐漸顯現(xiàn)。明州下轄慈溪、奉化、鄮縣三個陸地縣。由于人口稀少，舟山群島在唐朝之前一直隸屬于大陸縣份管轄。

公元738年，明州曾短暫在舟山群島設立翁山縣，此為舟山群島建制的開始。但當?shù)亻_發(fā)程度依然較低，反唐勢力經(jīng)常盤踞島嶼，興風作浪，翁山縣在771年就被廢除，群島再次隸屬明州大陸縣份管轄。

▲唐朝明州州城

宋朝的商業(yè)和海上貿易繁榮促進明州的發(fā)展，港口經(jīng)常是“檣櫓接天，藩舶如云”，明州和廣州、泉州并列宋朝三大對外貿易港口。

舟山群島附近水深島多，港口條件優(yōu)越，在貿易的帶動下也逐步得到發(fā)展。

1073年，時隔三百年，宋朝在唐代翁山縣舊址重建昌國縣，這是舟山群島第二次單獨設立行政建制。此時正值王安石變法時期，宋朝上下勵精圖治，昌國縣的名稱寄托著宋朝昌壯國勢，收復燕云故土的理想。

▲北宋時期的明州

明朝為避諱國號，同時取“海定則波寧”的含義，明州改名為寧波，寧波府領5個縣，治所鄞縣。

由于明朝實行嚴厲的海禁政策，沿海一帶居民都遷往內陸，昌國縣被撤銷，舟山群島建制再次被廢，隸屬寧波府定海縣。寧波舟山的對外貿易一度衰落。

清朝延續(xù)寧波府建制。1684年，大臣以國防為由，上奏請求恢復舟山群島的建制，設定海縣，這是舟山群島第三次設立行政建制。為避免重名，原寧波府定海縣改名鎮(zhèn)海縣。

寧波、定海、鎮(zhèn)海的名字，都代表著統(tǒng)治者對“海事安寧”的美好愿想。

▲清朝寧波府

隨著定海縣的設立和舟山群島的逐步開發(fā)，來自大陸的寧波居民也不斷遷入舟山群島，兩地逐漸形成共同的民系，如今舟山群島大多數(shù)居民的祖籍都可以追溯到寧波。

近代以前，寧波府建制比較穩(wěn)定，舟山群島的縣制經(jīng)歷了三立兩廢的波折。隨著近代西方殖民者的到來，寧波府，尤其是舟山群島，成為中西方文明的碰撞處。

二、舟山與寧波平起平坐

英國通過17世紀初開海期間在寧波的經(jīng)營，已經(jīng)認識到寧波，特別是舟山的商業(yè)和戰(zhàn)略價值。1793年英國使團馬嘎爾尼訪華期間，曾提出開放寧波、舟山、天津三處為通商口岸。

1840年中英雙方爆發(fā)鴉片戰(zhàn)爭。英國外交大臣指示英國遠征軍占領舟山群島“在距京城較近的地方進行一次有效打擊”。英國遠征軍隨即從廣州北上，于1840年7月占領舟山。

原本不被朝廷重視的定海縣在戰(zhàn)后被升為“定海直隸廳”，但是在英國的堅船利炮面前，舟山在1841年再次淪陷。

▲道光年間的《浙江全圖》，定海在左，寧波在右

舟山群島在西方殖民者入侵的面前成為國防重地。定海直隸廳直接由浙江省管轄，和府在行政單位上平級，舟山首次脫離寧波府管轄，一千年來獲得行政地位的第一次升級。

1842年鴉片戰(zhàn)爭結束，同時為了避免和清朝鬧僵而“影響對華貿易的范圍”，沒有選擇割占舟山群島，而是離北京更遠，鴉片貿易占據(jù)優(yōu)勢的香港島。

▲中英鴉片戰(zhàn)爭形勢圖

1942年8月，雙方簽訂《南京條約》，清政府被迫割讓香港島，開放廣州、福州、廈門、寧波、上海五處為通商口岸。

開埠后的寧波和舟山更是成為中西雙方海外貿易必經(jīng)之地。寧波商人、手工業(yè)者等還紛紛前往上海尋找商機，成為聞名全國的“寧波商幫”。

當太平天國運動波及寧波時，寧波居民一部分進入上海租界躲避，一部分逃往舟山，人口的涌入都間接促進兩地的發(fā)展和交流，寧波和舟山群島的民系進一步得到鞏固。

▲舟山人口的變化

民國時期，廢府留縣，由省直接管理縣。于是廢寧波府、定海直隸廳變?yōu)槎ê？h。原寧波府治所鄞縣縣城設立寧波市。

鑒于清末以來寧波移民不斷進入舟山帶來的人口增長。定海縣析置定海、滃州兩縣，這是舟山群島第一次突破單一縣份建制。

可以看出，從唐朝設立明州到民國設立寧波市的一千多年，寧波和舟山兩地平級的時間不到百年。

▲舟山、寧波的建制沿革

三、寧波舟山分家

隨著國共內戰(zhàn)的進行，1949年中國大陸地區(qū)基本解放，寧波于5月解放，國民黨軍隊敗退東南沿海，占據(jù)舟山群島等東南島嶼負隅頑抗，威脅著大陸沿海地區(qū)。

新中國初期在行政上設立“省-專區(qū)/地區(qū)-縣”的三級體制。1949年11月，設立寧波專區(qū)，轄鄞縣、定海等共七個縣。寧波大致恢復古代寧波府時期的“大陸+群島”的版圖。

▲1949年的寧波專區(qū)，定海縣為唯一的群島縣

但當時舟山群島因未解放，名義上設立定海縣，直到1950年，舟山群島才解放。

舟山解放后，浙江臺州的沿海島嶼仍存在國民黨軍，如大陳島。國民黨軍的目的在于依托島嶼，作為反攻的跳板，防守的緩沖，不斷制造戰(zhàn)事，浙江時刻處于炮火威脅之中。

▲舟山解放后，國民黨還占領的浙江島嶼

加上當時還處于冷戰(zhàn)時期，舟山群島隨即開展大規(guī)模國防筑城的施工任務，提出的口號是：“把舟山建成打不垮、攻不破的東海鋼鐵要塞”。

▲1955年，國民黨軍才完全撤出浙江沿海地區(qū)

此外，新中國百廢待興，需要恢復和發(fā)展?jié)O業(yè)生產，同時對漁民進行民主改革。

1952年《關于漁民工作指示》指出，在南方水田地區(qū)做好漁民工作的首要關鍵，是在湖、江、沿海港口設置漁民縣、鄉(xiāng)、區(qū)。

因此在1953-56年間，各地在沿湖、沿江、沿海港口地區(qū)成立許多漁民水上行政區(qū)。比如按湖設置的洪湖縣（洪湖）、微山縣（微山湖）等。

▲沿江設置的水上行政區(qū)

沿海港口地帶，則因港設置漁民縣，當時沿海設十個漁民縣，定海、普陀、岱山、嵊泗都是其中之一。

結合國防和漁業(yè)發(fā)展需要。1953年，析定海縣置普陀、岱山兩縣，設立舟山專區(qū)。

舟山專區(qū)領定海、普陀、岱山和江蘇省劃過來的嵊泗縣，共四個縣。這代表著舟山和寧波的再一次分家。

▲舟山專區(qū)（1955年-1958年）

隨著民主改革的完成和工業(yè)化的提高，舟山專區(qū)還經(jīng)歷了幾次行政區(qū)劃大調整。

1958年，舟山專區(qū)四縣合并成立舟山縣，改隸寧波專區(qū)。1962年又撤銷舟山縣，恢復舟山專區(qū)，舟山和寧波在行政上又一次分家，延續(xù)到今日。

▲1962年又一次分家

分家之后，舟山利用漁港和島嶼眾多的優(yōu)勢，繼續(xù)發(fā)展傳統(tǒng)漁業(yè)。即便地處國防一線，舟山漁場的海產品產量在全省、全國的比重都是名列前茅。

▲舟山漁場很高產

1983年全國行政區(qū)劃大調整，實行地市合并，寧波地區(qū)與寧波市整合為新的寧波市。舟山地區(qū)也于1987年撤銷，建立舟山市，轄2縣2區(qū)。寧波舟山兩市“分家”格局最終確立。

▲地市合并后的寧波市與舟山專區(qū)（1987年舟山專區(qū)改為舟山市）

在改革開放的浪潮中，寧波不僅成為全國第一批14個對外開放城市之一，還成為全國5個計劃單列市之一，賦予相當于省一級的經(jīng)濟管理權限（副省級城市）。1983年，隨著一系列港區(qū)的完工，寧波港從單一的河岸港升級為河口港和海峽港。

舟山則擁有大片群島，但缺少經(jīng)濟腹地，山多地少，1987年單獨設市后才開始現(xiàn)代港口的建設。

此外，舟山難以和大陸修建的水電交通等基礎設施直接共享，即便舟山群島新建各類深水大港，貨物的運送也相當不便。

▲90年代，工人們在修建舟山港老塘山港區(qū)

兩市還在共同發(fā)展上遇到矛盾，比如港口區(qū)域分割，存在“兩港兩檢”等瓶頸。

寧波港擁有優(yōu)越的自然條件，但可供開發(fā)的深水港布局分散。如果要建設國際一流海港，需要大力整合兩市的海港資源。一方面，寧波借力舟山的深水港條件，另一方面，舟山則借力寧波廣闊的腹地基礎。

在民生上，兩地的異地辦事極不方便。由于舟山群島面積小、人口少、產業(yè)聚集能力不強，而寧波則是浙江省第二大城市和最大的工業(yè)城市，經(jīng)濟總量（GDP）排名全國第12。

由于歷史關系，兩地社會文化人緣高度一致，因此寧波“虹吸”了不少舟山人去工作和生活。

在諸如此類的問題中，關于合并兩市的措施和呼聲逐漸顯現(xiàn)。

▲寧波舟山港區(qū)地圖

四、甬舟合并呼聲興起

進入21世紀以來，舟山群島與寧波的聯(lián)系正在逐漸加強。2006年，隨著寧波港、舟山港合并重組，“寧波舟山港”名稱登上舞臺。2009年，連接兩市的舟山跨海大橋通車，結束了舟山與大陸不通公路的歷史。

舟山群島長期閉塞的條件得到改善，隨著國家重視海洋經(jīng)濟的發(fā)展，舟山也因此獲得了更大的發(fā)展機會。2011年，舟山被確立為中國第四個國家級新區(qū)。

▲舟山的區(qū)位

2020年，連接寧波大陸和舟山群島的“甬舟鐵路”正式開工，其全長77公里，建設工期6年，將結束舟山不通鐵路的歷史。

依然是2020年，為方便兩地市民，寧波和舟山實施戶籍一體化，即寧波視舟山戶籍為寧波戶籍，為全國首例。

▲跨海大橋已經(jīng)連接島嶼和陸地，修建中的鐵路將進一步加強兩地聯(lián)系。

全國“合并某些城市”的呼聲這么多，但為何寧波與舟山卻與眾不同呢？

在此之前，全國也有許多兩市合并（大城市吞并小城市）的例子，比如濟南吞并萊蕪（原本是地級市），合肥吞并巢湖市的一部分（原本是地級市）。

▲2018年，濟南吞并萊蕪

但由于被“吞并”的小城市與大城市本身不存在稀缺資源的互補，且萊蕪、巢湖等小城市由于地處內陸，周邊的對外交通發(fā)達，因此它們的對外地緣聯(lián)系也不只有一個方向。

▲2011年，地級巢湖市被“三分”

上述大城市吞并小城市，更多地只是物理上增加全市的人口、經(jīng)濟規(guī)模，利于提升省會“首位度”，但對全市實際上的產業(yè)升級、優(yōu)化結構沒有起實際性的質變用處。

舟山孤懸于東海，目前的對外聯(lián)系唯一只能依靠取道寧波，至今未通鐵路。

寧波作為中國的制造業(yè)強市，為舟山提供廣闊的經(jīng)濟腹地空間。舟山是中國大陸（不包括海南島）唯一的群島地級市，可以為寧波乃至浙江省提供優(yōu)質的港口和海洋資源。

▲舟山的對外聯(lián)系只能通過寧波，對寧波依賴性較強

因此，在不少支持兩市合并許多人看來，寧波和舟山的合并不僅有歷史因素，千年來，寧波和舟山語言相通，人文相同；也有現(xiàn)實需求，目前寧波舟山一體化的標志--寧波舟山港已經(jīng)合并，奠定其全球第一大港的地位。

舟山市的GDP總量較低，但歷年來都能利用自身優(yōu)勢保持較快的增速。

2021年，寧波市的GDP排名全國第12，在過去5年由全國城市GDP第16名上升到12名，增長勢頭強勁。寧波市計劃在2025年爭取進入全國城市經(jīng)濟總量前10強（即需要超越天津、南京等城市）。

▲寧波的GDP排名全國第12，增速較快

近年來，浙江省提出“杭甬雙城記”戰(zhàn)略，即發(fā)揮杭州、寧波的帶動作用，推動寧波舟山建設“國際海洋中心城市”，帶領浙江省實現(xiàn)高質量發(fā)展。

▲2021年浙江省各市GDP，舟山排名第九

2022年，“滬甬跨海通道”和“滬甬舟跨海通道”上升為國家戰(zhàn)略，上海-杭州-寧波三角圈被譽為“下一個灣區(qū)”。

在支持兩市合并的人看來，首先，“滬甬舟跨海通道”和“國際海洋中心城市”的政策，為寧波和舟山進一步的“一體化”提供了更多想象空間。

▲下一個超級工程？

其次，由于舟山市僅有110多萬人口，人才吸引力不高，人口規(guī)模小。而寧波市人口約950萬，在全國各大城市里人口規(guī)模也并不高，在省內甚至低于溫州，與自身經(jīng)濟實力不匹配。

因此，兩市合并后，寧波可以晉升千萬人口規(guī)模的城市進一步提高城市能級。

再者，寧波與舟山的整合，很快就實現(xiàn)經(jīng)濟總量對天津、南京的超越，甚至可以競爭全國8強，實現(xiàn)“1+1＞2”的效果。

▲舟山市的人口在浙江省排名墊底

但對于持保留、反對意見的人看來，舟山群島具有獨特的戰(zhàn)略價值，與寧波的行政分離不代表真正的“分家”，實現(xiàn)更深度的“一體化”或許更有意義。

▲第一大港地位的穩(wěn)固

隨著兩地的港口合并，“寧波舟山”作為名詞已經(jīng)逐漸登上了國際舞臺。在2022年發(fā)布的“全球航運中心城市指數(shù)”中，寧波舟山排名全球前十。

▲國際航運中心發(fā)展指數(shù)，寧波舟山排名全球第十

不管合并與否，寧波人和舟山人都不會將對方視為外地人，雙方千年來已經(jīng)形成互為一體的歷史和文化聯(lián)系。

伴隨著戶籍一體化的實施，現(xiàn)代公路、鐵路的貫通，寧波和舟山在地理上的隔絕也不再存在，雙方比歷史上任何一個時期都更似“一家人”。

長期作者｜豬豬我來了

寧波諾丁漢大學國際事務與國際關系

責任編輯｜Thomas

倫敦政治經(jīng)濟學院畢業(yè)生｜環(huán)球情報員主編

—(全文完)—本文系 「環(huán)球情報員」原創(chuàng)內容未經(jīng)授權，禁止隨意轉載歡 迎 分 享 到 朋 友 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