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水臌貼 中藥外治的理論基礎是經絡學說。神闕穴位于臍中,任督二脈經氣交會于此,外聯經絡毛竅,內應五臟六腑,為諸脈匯聚之處,總理人體諸經百脈,故能轉樞上下,補虛瀉實,可升可降,統領三焦,主治百病。藥敷神闕可直達病所,達到驅除病邪、扶助正氣的目的。神闕穴與肝、脾、腎、三焦關系密切,通過敷臍給藥可以使藥物作用于肝、脾、腎、三焦,從而促進氣機運暢,經遂通達,使小便通利,達到消腫的目的。敷貼神闕穴在利水方面雖收到良好效果,但在改善納差、氣脹等消化道癥狀方面效果不甚理想,王靈臺教授結合經絡理論,提出配穴法足陽明胃經主穴足三里進行治療。足三里主“能通心腹脹,善治胃中寒”(《馬丹陽十二穴歌》)。“脾虛腹脹身浮腫,大都三里艾宜燃”(《玉龍經 · 針灸歌》)。脾胃功能的恢復有利于臌脹的好轉,正所謂“留得一份胃氣,便留得一份生機”,符合“以脾為治”的觀點。經過臨床驗證后,選定神闕作為主穴,足三里作為配穴,發揮益氣溫陽,健脾養胃,行氣逐水的功效。自此,水臌貼外用敷臍配穴雙側足三里外敷治療肝炎后肝硬化腹水的外用治療方案基本成形。
王靈臺教授認為本病既有血瘀阻絡,又有肝脾腎的虛損。早中期多以脾腎陽虛為主,晚期多由于“久病傷陰”或長期使用利尿劑,以肝腎陰虧為主。本病虛實夾雜,本虛標實。因此王靈臺教授提倡治療上應攻補兼施,以補腎(益腎氣、溫腎陽、滋腎陰)健脾為中心,活血、利水為兩翼,扶正和逐水力度需根據臨床靈活變通,扶助正氣時不能峻補,祛逐水飲時應當平和。本病遷延日久者,病變臟腑主要在脾腎,病情屬虛實夾雜,虛在陽氣衰憊,實在氣滯水停,其中尤以腎之陽氣虛衰為要。孫一奎《赤水玄珠·臌脹》記載:“腫滿之極,起于下元虛寒也”。亦強調腎陽虛。治療當以益氣溫陽,行氣逐水為大法。據此治療原則創用了水臌貼 (專利號CN201510844542.1),充分發揮中醫藥治療特色,屢獲佳效。從水臌貼研制之初始,積極開展相關臨床與基礎研究,目前已獲得多項科研課題資助,前期研究發現水臌貼可改善臌脹患者的體重、腹圍、尿量,且能有效改善門靜脈、脾靜脈血流速度。研究表明水臌貼通過調節肝脾腎3臟之功能,激發人體正氣,增加腎臟血流,改善微循環,降低門靜脈壓力等而發揮持續效應。臨床觀察發現水臌貼尚具有調整腸道菌群,改善胃腸功能的效果。在多輪的上海市中醫藥發展三年行動計劃科研資助下,設立專題研究組,正在進行有關動物實驗研究和臨床研究,以探究其作用機制,基本形成了到目前為止已申請專利并得到多項國家及省部級臨床科研項目支持的惠及更多肝炎后肝硬化腹水患者的“水臌貼”。初步研究顯示,臨床治療肝硬化腹水,基礎治療聯合水臌貼外敷的治療組患者總有效率為81.10%,基礎治療聯合水臌貼安慰劑組患者總有效率為64.80%[5]。臨床應用水臌貼敷臍后患者體重減輕,腹圍縮小,尿量增多,提示水臌貼有較好地促進腹水消退的作用[6]。這可能與水臌貼調節肝脾腎三臟之功能,激發人體正氣,增加腎臟血流,改善微循環等作用有關,對治療脾腎陽虛型肝硬化腹水有確切療效。在作用機制研究方面發 現,水臌貼可改善肝硬化腹水大鼠的一般體征,明顯減少大鼠腹水量,減少血清白蛋白丟失,而下調腎臟AQP2表達可能是其消退腹水的機制之一。此外,實驗發現水臌貼對肝硬化腹水大鼠的肝功能有一定的保護作用,同時可降低肝硬化腹水大鼠血清NO水平,減輕門靜脈血流的紊亂程度、減緩肝硬化腹水的疾病進程。
在機制研究方面,針對肝硬化腹水大鼠應用水臌貼療效評估得出結論,其通過下調TNF-α蛋白表達水平,抑制炎癥因子GM-CSF、MCP-1、MIP-1a、MIP-3a表達,很可能是水臌貼保肝作用的機制之一。水臌貼在改善肝硬化腹水大鼠腸黏膜屏障方面也表現突出,其可改善腸黏膜通透性,有保護腸黏膜屏障的作用,并獲國自然面上基金資助進行進一步科學研究。中藥外敷治療可通過上述不同的途徑和作用機理,多方位發揮保肝利水功效。
3.2 消水方 王靈臺教授依據中西醫結合的原則和理論不斷嘗試治療肝炎后肝硬化腹水反復發作,或形成頑固性腹水者,從未放棄對重癥患者治療方法的探索。結合本人補腎柔肝、健脾利水、活血祛瘀等臨床經驗法度, 在整體分期辨證治療的基礎上,“以肝為機,以脾為治,以腎為本”為原則治療肝炎后肝硬化腹水,收效較佳。患者反映可明顯減輕癥狀、減緩病情,據此擬定基本驗方“消水方”:黃芪、薏苡仁、車前子各30g,蒼術10g,白術、茯苓、豬苓、仙靈脾、女貞子、枸杞子、石斛、全當歸、漢防己、大腹皮各15g。隨證化裁,療效確切。
方中黃芪為補氣之長,具利水消腫之效,《本經疏證》:“黃芪……其味甘,其氣微溫,直入中土而行三焦,故能內補中氣,……能中行營氣,……能下行衛氣, ……黃芪一源三派,浚三焦之根,利營衛之氣,故凡營衛間阻滯,無不盡通,所謂源清流自潔者也”。蒼術、白術運脾健脾,以復脾之運化。全當歸養血活血。枸杞補養肝腎、益精明目以治肝。枸杞、女貞子、仙靈脾調補腎之陰陽,《日華子本草》言大腹皮“下一切氣,止霍亂,通大小腸,健脾開胃,調中”。具下氣寬中,行水消腫之效。茯苓、豬苓、薏苡仁、車前子、漢防己健脾祛濕利水。
諸藥淡利易傷陰津,稍佐一味川石斛以固護陰液。
全方針對臌脹病機,可治肝治脾治腎,可治氣治水治血,補虛不助邪,治邪不傷正。
如脾虛甚,見納差、腹瀉,可黨參易黃芪,一可防虛不受補反助邪,二取黨參健脾之長,待脾胃漸復,再用黃芪。
隨證加減:
腹脹明顯者,加厚樸、萊菔子、枳殼等以下氣消滿除脹;
如氣滯重脾虛輕者可援《傷寒論》之厚樸半夏生姜甘草人參湯例,大劑行氣藥合小劑補氣藥(厚樸與人參的比例為8∶1),可行氣消脹而不傷正;
兩脅脹滿疼痛者,常采用辛香通絡、甘緩理虛、辛泄化瘀等法,輕者加八月札,重者加破氣之青皮;
脈絡瘀阻者加郁金、延胡索;對于夜間痛甚者,以養血活血為治,可重用白芍30g,療效甚佳;
脅下痞塊刺痛明顯者,加赤芍、丹參、鱉甲等活血化瘀,軟堅散結;
小便赤澀不利者,加用滑石、通草以行竅利水;
下肢浮腫明顯者,加用澤瀉,助利尿除濕,或葫蘆殼60~120g煎湯代水飲;
濕濁中阻,惡心嘔吐者,加用半夏、生姜、竹茹等和胃降逆;
伴鼻衄,齒衄,陰虛內熱者,加仙鶴草、旱蓮草等清熱養陰,涼血止血。
為進一步探索肝炎后肝硬化腹水治療可能的相關機制,開展了以消水方為優效治療方案的臨床試驗,聯合選擇性V2受體拮抗劑托伐普坦,腹水消退總有效率為85%,顯著高于對照組(單用組)的55%;門、脾靜脈血流動力學明顯改善,腹脹、納差、尿少等癥狀均明顯改善,腹圍及體重明顯減少,血鈉、尿鈉水平明顯提高,血清ALb與A/G比值較對照組明顯升高[6]。對門靜脈高壓等其他肝炎后肝硬化并發癥也有很好的療效。臨床研究選擇口服托伐普坦提升血鈉水平,增加尿量,快速促進腹水吸收以治標;同時應用消水方調節肝脾腎三臟之功能以標本同治。二者聯用,標本兼治,優勢互補,可有效增加腎臟血流,改善微循環,降低門靜脈壓力等而發揮持續效應,是為治療肝炎后肝硬化腹水行之有效的方法,為臨床中西醫結合治療肝炎后肝硬化腹水、反復發作的頑固性腹水提供了臨床思路和佐證。
3.3 巧用芪參 王靈臺教授認為,脾虛是肝硬化腹水的核心病機之一,對于無較重濕熱者,臨證可選生黃芪為主藥。生黃芪性溫味甘,入脾、肺經,益氣固表,利水消腫,與防己辛散祛風相伍,生黃芪配伍防己利水消腫,一補氣、一利水、一扶正、一祛邪,使利水而不傷正,扶正而不留邪,攻補兼施,共奏益氣利水之功。
對于氣虛、脾虛、血瘀、陰虛或氣陰虛等辨證,應結合病情階段和癥候特征,靈活選用黨參、丹參、太子參、 西洋參、人參等參類為君藥,全方應靈動活絡,不必拘泥定式。所謂巧者,體現在用量和制衡兩方面。調暢氣血不能稍過,氣機轉化應適可而止。
針對臨床肝硬化腹水診治相關文獻和醫案進行系統的數據挖掘和處理,包含黃芪、丹參、黨參等藥物扶正固本是治療肝硬化腹水選藥組方的核心原則之一[8]。而且臨床不乏有專家重用黃芪等治療難治性腹水取得較好的臨床效果[9]。研究表明丹參能夠活血止痛,丹參可通過抑制炎癥損傷而改善肝纖維化和肝功能[10],含有丹參的復方亦在肝功能保護方面有一定臨床療效[11,12]。
3.4 活用二仙 王靈臺教授認為,中醫臨證除要把中藥用的精準、適量,更須把藥用活。癥候和機體、辨證和思路,甚至每一味中藥在同一診療過程不同時期的用法,皆是靈活多變的,要會用,更要用好。氣、血、精的動態平衡,直接影響肝脾腎的制衡和疾病的轉歸預后。如何“消水”、“防復”、“防變”,都最終落實在用藥上。
就扶正而言,王教授活用仙鶴草補虛,仙鶴草也有脫力草之稱,臨床治療肝硬化腹水患者的四肢無力、腰膝痿軟等癥效果明顯。其與陳皮相佐,可振奮氣血,協同活血止血;與玄胡、郁金共用,能活血止痛,亦可行氣消積,對肝硬化腹水伴有慢性胃炎的患者效果尤佳;與茜草相伍,可治水臌虛火上行,迫血上行之牙痛、齒衄等,對改善肝性凝血障礙有明顯療效,已得到現代藥理研究作證。
水臌患者久病及腎,往往下元虛損,水失溫煦,不得升發,困于下焦;兼之飲食入于脾胃后清陽不升,脾陽與腎陽無以交相呼應,導致陽虛水泛;更兼腸之腑氣不得通順,進一步影響腎之氣化,導致真陰真陽不得交互和互化,形成氣、血、痰、濕膠裹之證,遷延難愈。王靈臺教授善于總結水臌病機和相互轉化的關鍵,認為水臌之治,重在溫腎陽而又需顧及肝氣,既需推陽升,又不可迫血動,根據多年臨床經驗,王教授善用味甘性溫的仙靈脾,溫腎陽,補肝氣。臨證諸藥合用,靈活加減,取效甚佳。仙鶴草走血分行氣之用;仙靈脾溫腎陽推氣之行,自內而外之力與自下而上之力相互融合,對氣血水交裹之水臌如匙對鎖眼,往往巧取其功。